第13章 凡间小人儿

吃完饭的波波带着鼹鼠和猞猁跑到太微殿的最高处，观云台，台上有仙树她三两下爬上树枝坐好，此时正值日月轮值交替，三足金乌驾着金色日车从天边飞驰而过，漫卷云海金光万道翻涌出瑰丽霓虹，望舒女神驾着月车与日车相向而过，她银色的霓裳飘摇间瑞气升腾幻出紫色雾霭。

        “原来余晖夕照就是这样来的啊！”波波搂着两个同样看呆了的小家伙感叹道。

        此刻的无邪正坐在一张有着纹路古朴的铜镜前专心致志的看着镜中幻相，镜中幻出的是他弟弟无涯和波波相识的情景。

        他看到她坐在榕树上邀请无涯吃烤肉喝桂花酿，看着无涯几次三番的邀她到北冥渊都被她拒绝，听她说着万物有灵、万物有情、兽而不妖，愿为不战而战这些话的时候无邪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听她说愿化为甘霖洒向大地，净化魔域无邪感到自己眼中酸涩似有雾霭。真是个傻姑娘，以为谁都可以化为甘霖吗？！

        然后看着她神色决然，无所畏惧的从海天马背上飞身一跃，跳在穷奇背上，在万道金芒中一刀刺进穷奇的身体之时，也由衷感慨：真不愧是九玄的女儿。

        本来无邪只想看看她和无涯是如何相识，两人是否真是朋友。可看着看着，他便被这个凡间小人儿吸引了，幻出了从她成年到进入无妄海的每一祯画面。

        一百年在人间孤独历练，她真的遵循其父亲的话，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呆上五年，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深交。她就是那样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虚心的向每一位所遇之人请教学习。其间置有身险境的绝望，也有绝处逢生的喜悦。

        无邪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审视过人族，即便九玄入世历劫他也没有看过她在人间生活的任何幻相，因为他知道她归根结底是神，他应该了解她，就像了解他自己。而这位凡间小人，占着九玄一半神格却实实在在是个凡人。

        在无邪的认知里，人族的生命短暂如蜉蝣，他们弱小、无知、自大、狂妄，供养魔域的世间戾气大多是由凡人生出的那些贪婪、愤怒、懒惰、杀戮等恶念汇集而成。

        作为神只要保护、教化那些人族就足够了，他从来没有觉得人族有什么品行是值得肯定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凡间小人儿，她弱小却勇敢，无知又好学，于险境不放弃，绝望中不灭希望，有欲望又懂得克制。他承认到此目前为止他不再讨厌这个叫波波的凡间小人儿了，也顺带改变了些对于人族的看法。

        而波波的对神、对修行抱有的偏见来源于她认知的局限，他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她正视自己既定的命运，努力修行提升神阶以匹配来至九玄的那一半神格。

        想到此他起身整理衣衫看看时间已经是午夜，再走出殿阁四下寻找波波的身影，终于在观云台的仙树上发现了卷曲着身体抱着鼹鼠和猞猁睡觉的波波。

        此时一轮圆月高悬，天边云海滚动，繁星璀璨，星月交相辉映下给这个小小的身躯渡了层银光，很是清冷。

        他走到树下，平视打量着她，真像少年时的九玄，想到九玄他又困惑了，他现在才发现他真的不懂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她为什么要向那凡间的丈夫许诺他们还会再见，让他等月溶星河？难道她打算再入轮回，与他再续那本不该有的姻缘吗？就像当年他不理解她为什么非要下界历劫一样，神不是非要历劫的，无邪真的发现他其实不懂九玄，难道真的是情劫难渡？！

        无邪平复了心绪，长袖一挥将波波和她的两个家人移到了太微宫偏殿的软榻中休息。

        翌日，波波从软榻中醒来，诧异的看着自己身处的这方小而精致的殿阁，再看鼹鼠和猞猁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当即洗漱后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正当他们吃的高兴的时候，看见无邪一身玄黑仙袍腰间系着八宝琉璃腰带站在殿阶上，身后万千霞光炫目显得他的身姿越发高大挺拔又不失优雅。

        波波看他那副丰神俊秀，仙人之姿又带着不怒自威的模样就很困惑，那无涯她一言不合敢上去打一架，泽沅就更不用说了，她还用那木屐蹬过他，而这位无邪只需一个眼神就可叫她闭嘴乖顺。神与神之间的气场还是大不一样啊。

        “吃完了吗？吃完了准备去参加幻灵宫学院开学宴。”无邪说道。

        “我们就要去南海，幻灵宫了吗？”波波兴奋的说道，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宴会设在天庭太虚宫，宴饮后无涯和泽沅会先带你们参观天庭。之后才会去南海仙境！”无邪说道，看着她脖子上挂着的口哨，怕她出了天庭便寻机逃跑，便趁其不备，悄悄没收了那口哨藏在自己袖袋中：“到了幻灵宫好好跟着无涯，泽沅学习仙法，你现在虽然可以自如的运用灵力，但却毫无章法，而且你却缺乏修行理论基础支撑，以后恐难以进阶神级，所以你要准备好从零开始学习。你的课程我已亲自拟定，单独发给无涯他们了，而我也会不定期的去幻灵宫考核你的学习情况。”嗯，无涯想的不错，到了幻灵宫，她怎么学，学什么，什么时候毕业都可以是他说了算，三界皆在他神族太子掌控之下，区区一个凡躯小人儿还能翻出什么他的手掌心？

        波波听罢吓得筷子都掉了：“不是，大神仙。你们不能这样搞啊，你们对学员要一视同仁，教育资源要公平的。我既然和其他学员同期学习，那我就不能搞特殊化是不是，不然同期之中我就会被孤立，会影响我学习的。”

        无邪想了想她的话道：“你这样讲也有道理，那么学院之前暂定的课程便都改换掉好了，他们和你一起学。”真是便宜他们了，他心里如此想着。

        波波瘪瘪嘴，心里想要的答案明明不是这样的，不过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先到了幻灵宫走一步算一步吧。

        到了中午，波波随无邪到了太虚宫，这里是举行小型宴会的地方。

        无涯在无妄海只找到波波遗落在那里的一双木屐，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收到了哥哥传给他的针对驭妖师单独课程，才知道波波居然在太微宫里。

        他和泽沅将已经在幻灵宫报道的一众学员们领到天庭，大家早已在太虚宫中端坐等到神族太子大驾。此等规格的宴会，本来无邪是可以不用参加的，但今年妖族太子惊风在此，为表上界重视，他便前来主持这届开学宴。

        当众人看到一袭玄黑仙袍的无邪领着一身天青色衣裙的波波出现时，都安静下来。两人站在殿阶之上，一个面容刚毅不怒自威，一个灵动活泼秀色天成，真一对妙人儿。

        连在殿中表演的歌舞仙姬们也都停下退到一旁躬身行礼。无涯本来想见到波波便将木屐还给她的，但看到波波那裙裾逶迤，摇曳飘渺的仙姬模样时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他从来没见过她这般窈窕婀娜的样子。明明是他先遇见波波的，为什么领她来的人却是自己哥哥，而他们站在一起却又是如神仙眷侣的般配。

        泽沅看着他又是黯然落魄的样子，斟了杯酒给他说道：“也许那并不是你的花，你只是恰好途经了它的绽放。”

        无涯低喃道：“可明明是我先遇见她，我想办法让她来的。”

        泽沅摇摇头：“就像凡事不能只论非黑即白，只争先来后到也没有意义。你能让那个傻丫头脱下木屐这样规规矩矩的穿一身衣裙吗？一物降一物，她总算遇见可以收拾她的人了。”

        待波波找到写有驭妖师的名牌位置坐下后，众人又起身恭恭敬敬的聆听完无邪的开宴致辞方又坐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而殿中仙乐声起，娉婷仙姬们又翩跹起舞。

        波波注意力一直在那座子卖相精致的食物中，根本没注意听无邪致辞。直到一旁的男子探身问她怎么会和神族太子一同赴宴时，波波才恍然大悟，原来把自己拎到天界的大神仙居然就是神族太子。

        两人寒暄介绍后，波波便知道这个长相白皙如女人的男子是凤族皇子名叫微澜。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来教习的仙子，不想你也是学员。你和太子无邪有什么渊源啊？”微澜问道。

        波波也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无邪，真是个傲慢的家伙啊，他居然都没有介绍过他自己。“刚巧碰到就一起了。”她睨了高坐在上的无邪说了句。

        “你这驭妖一派怎么之前没听过啊，我怎么看不见你元神，你真身是什么？”微澜绕有兴致的问道。

        高坐在上的无邪睨了微澜一眼，心想我把她元神封印了你当然看不到，我就是不想让你们看到。

        而坐在另一旁的龙族少年霁悟冷冷说道：“你真没见识，连波波谷波波大师都没听过。波波大师，你还记的我吗？”那少年起开席位，蹲在波波身旁，将脸对着她一瞬间唤出了自己真身面容。她一看便知是八十年前东海龙王送到波波谷净化的那条小龙，那青色的犄角上有块褐色的胎记让她记忆尤甚。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父亲叫你阿悟。”波波笑道，没想到还能遇见认识的人。

        “是啊，我都能来参加天宫宴饮了。我的大名是霁悟。托波波大师的福，净化之后我修行能力提升很快，不出意外将会是同辈中化神最快者。”其实按照人族的纪年，他不过十一岁大。只是这幻灵宫学院真的就跟来玩一样，神兽一族大多派的是族内，闲的发齁的少年来参加。

        波波还想跟他寒暄，却在收到无邪一抹凌厉的目光后连忙让霁悟回到座位上去。

        她吃了几块糕点瞬间觉着体内焕发了新的能量，顿觉神清气爽。再吃了其他的食物也都是这种感觉，心想仙家之物果然非凡，她吃完自己桌子上的食物后有些贪心想找人再要点，左顾右盼地看着霁悟桌上的食物居然动都没动，他只是在浅酌小酒，侧头一看微澜的也同样如此。再环顾一圈发现只有自己在吃东西，啊，真是好丢脸啊。但是这些食物吃了真的很舒服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

        霁悟收到她奇怪的眼神暗示后，看看她空空荡荡的方桌立刻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想波波大师真是很少参加此类宴饮啊，难道她不知道来之前要提前吃饭吗，这天庭宫宴都是用来搞社交的，谁会真吃啊。他默默的将自己桌上的碟盘递给她，波波立马喜笑颜开地吃了起来，但是，吃了之后怎么没有那种焕发新生的感觉了？

        无邪看到她这些小动作觉得这丫头真是有点憨，她那桌的食物都是他事前吩咐特备的充盈了至纯灵力。她想再要不知道给自己个眼神暗示，居然去拿那只小龙屁孩桌上的，那小屁孩桌上的都是极普通的食物而已。

        而无邪今日在宴会上游离失常的表现全被次坐的玄瑛看的清清楚楚，至从无邪领着波波姗姗来迟时，她便不得不将目光锁定在这个凡胎女子身上，她只能看到她一身仙骨却看不到她体内元神。

        不过能让无邪、无涯都上心的人，估计不会像这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和九玄一模一样，除了身形小了些，眼神柔和、温暖些而外。玄瑛与九玄虽同为玄鸟族，可九天玄鸟真身却非族内人人皆有，要靠修行，自己虽是她长眠后最有可以修成玄鸟真身之人，但这几百年过去了，自己修习勤勉体内却始终未能出现玄鸟的神格。以至于她和她的族人都在等待，等待下一任玄鸟的出现。

        而再次坐的妖族太子惊风，面相柔和、眉宇温柔，一双清澈眼眸似含有秋水般盈盈润润。按照人间纪年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他打算在幻灵宫学习的这一个月时间内，低调做人，安稳度日，到学期满一离开便离开，回妖界继任妖皇，带领妖族繁衍壮大，这天庭他是一刻不想多呆。

        再次坐的是人族皇子萧朔寒则是在想找个大神仙牢牢抱紧大腿，让下次天战战场尽可能的远离九州大陆，让王朝百姓多享几代太平。并且人间的结界还需要大神仙们的加持，听说诸神之中并非都同意维护加持结界哎，自己第一步要找到同样皇族出生的地仙石矶，要让她给自己指条路啊。

        一个幻灵宫学院开学宴饮，大家表面吃的热热闹闹，实则心里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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