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慈郎，你染头发了？”迹部微垂着头，眼皮稍抬一下，又看了一眼慈郎脑袋上晃得人眼花缭乱的七彩色头发。修长的手指一边掀过一页书，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色系，这是什么奇怪的审美。

        “嗯？染发？没有啊迹部，我的头发怎么了吗？”慈郎咬着一个菠萝包，正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反问了迹部，但是似乎并没有期待对方会给他关于这个问题的回应，于是晃着脑袋瞅着身边的忍足侑士，示意他看看自己的头发。

        周三的下午对网球部成员来说，是舒适的下午茶聚会时间，忍足腿上也平摊着一本书，闻言瞅了慈郎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慈郎的头发看上去很好，就像小羊羔的皮毛一样柔软。”

        凤笑呵呵地挥着球拍——整个网球部的人只有他自己还在练习，“学长又在逗慈郎前辈开心了。”

        太奇怪了。

        迹部眉头蹙起，那么明显刺眼的头发，怎么大家都不奇怪吗？还是真的看不出来？他不露声色地又瞥了慈郎一眼，压住自己想要揉眼睛的冲动。

        不过说起来，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发生这种对颜色认知识别的错误……甚至这一切，也不是那么的无迹可寻。

        仔细算来，都要从上个月的那件事情开始说起……

        那是关东大赛输给青学后的某一天，那天天气看起来很不错，真的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那种不错，他的父母决定抽出一天时间带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露营。“享受一家人的娴静时光”这是他母亲的原话。他们沿途欣赏了非常棒的东京街景，迹部还差点就自己下车去扶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过马路——因为他晚了一下，老奶奶先人一步被别人扶走了。

        一切开始的平和又美好。

        直到他们抵达了父亲口中所谓的目的地。天空一点点地阴沉下来，大雨感觉顷刻便会到来，眼前有一个躲雨的山洞，迹部提议打道回府，可是他的父母兴会淋漓。

        “什么嘛，感觉平日里你比我们还要忙呢，明明是十几岁的孩子，眼前的山洞看上去不是很吸引人吗？"

        迹部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企图从她面容轮廓里发现她假扮自己母亲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的父亲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是啊，放心吧，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山里雨后的空气也有益于健康啊。"

        迹部点点头，木然地看着信号已经低为0的手机，认命地去车上拿野营需要用的东西。忽然察觉到，桦地不在，桦地竟然不在。

        那是个整体来说还算干净的山洞，而且似乎还有前人来过的痕迹，洞口附近扔着的矿泉水瓶也算是这里还不能被定义为荒无人烟的证明。

        但是眼下的一切太诡异……

        自己的父母穿着一身运动衫坐在洞口谈笑风生，阴恻恻的风席地而来，飞沙走石的在眼前卷过，他的母亲笑脸盈盈地把半边脸藏到他父亲的身后去以防被迷了眼。

        好吧，欢快的家庭聚会时间已经到来，迹部景吾，开心地加入他们吧。

        迹部往前迈了一小步。

        铺天盖地的黑暗忽然席卷而来，黑暗中从背后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那是尖锐的指甲在触碰自己的肩胛骨，迹部转过身，父母谈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慢慢地变成了可以刺破人耳膜的尖锐大笑，迹部觉得快要无法呼吸，心口下一秒就要被刺耳的声音震碎。

        他跪在地上，窒息般的揪紧自己的衣领，然后一切，慢慢地明亮起来。

        迹部睁开眼睛，阳光细碎地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空气温柔甜软，是他喜欢的玫瑰香水的味道。他的手指动了动，丝绸的被罩触感十分滑腻，他的神智一点点地恢复清醒，天花板遥遥在上，水晶灯末端的鸽子展着翅膀，刚才经历的一切荒诞而真实，他抬起手捂住眼睛。

        “景吾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起床了吗？"

        竟然做了个噩梦。

        迹部拿过床头的手表，看了眼时间，已经早晨八点十二分。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小时。

        怪不得管家会过来喊他。

        “啊恩，已经醒了。"

        那天以后，迹部便把这个不愉快的梦境忘记了。因为他几乎从不做梦，自律性已经达到顶峰的身体就算在熟睡以后，所有的神经也都自觉保持安静，从来不会打扰主人休息。所以偶尔做了一次噩梦，迹部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几天以后，这样的梦境又出现了。而且是连接上回一般，梦里的黑暗犹如从地狱延伸而来的暗河，他的耳边隐约听见恶鬼贪婪的嘶嚎，好像他已经是它们盘中的美餐，迹部伸手想要摸索身边的事物，却摸了一手的滑腻，明明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却忽然能看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再次惊醒过来，迹部发现，自己的眼睛无论看什么，都是诡异的褐色——那是鲜血干涸以后的颜色。

        但是也仅仅持续了两三分钟。

        这一次……

        迹部把书合上，站起来走到慈郎的身边，他的手指抚上慈郎的头发。

        忍足诡异地抬头看着他，慈郎嘴里的菠萝包啪叽一下掉在地上，嘴巴呆滞保持半张，凤和岳人谈话的动作也瞬间定格，明显也都呆住了。

        “怎，怎怎怎怎怎么了吗？”慈郎颤颤巍巍地磕巴着问。

        “真的没有染头发？”

        “……”

        慈郎僵硬着手指往前伸想去够自己掉在地上的菠萝包，惨兮兮地说，“……那，那我明天去染一下？”

        是的，昨天他又做梦了。

        梦里面的黑暗依旧无边无际地让人窒息，他大脑极度清醒地记得自己走了很长的路，道路很平，沿途隐隐有一缕清香往鼻子里钻，但是空气中的气息十分干冽，感觉下一秒鼻孔就会被刺激的流出血。忽然，他发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光。

        那是阳光很努力地想要打破这片黑暗，所以不惜把自己揉碎成了七彩色的光芒。

        他朝那抹光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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