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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张谦


两个人独处,云安容心里面是抗拒的,不过既然赶上了,她也只好换上礼节性的笑脸,与卓书卿聊了起来。气氛当然是略显尴尬的  ,卓书卿本身也是一个强势的性子,自打当了一州通判之后,身上不自觉养成的上位者气度,更是让他不可能对云安容说出什么甜言蜜语的泡妞话来。云安容则保持一贯的温婉大方,巧笑嫣然,她深谙谈话的艺术,对什么人讲什么话,对于这种仰慕自己的追求者,她自然不会陌生。也因此,听着对方礼节性的门面话后,云安容只感到自己的双颊都快笑出僵硬来了。

不过还好,这种尬聊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估计卓书卿的后背也聊出了一身汗,随后在他的引领下,云安容被引至山庄的主客厅,与一众官员士绅见了面。这些都是生意上难得的资源,云安容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又纷纷攘攘地忙活了一通,互相问候,见了相熟的,则会心一笑,寒暄几句。面对初见的,则加重礼节,言语恭敬,当中的分寸把握,云安容自是驾轻就熟。尽管她只是一介女子,但由于云家在她这一代上,人才凋零,云家的生意由她出面操持,至少在江宁的商道上,已经形成了一个认同的氛围,因而大家伙面对这位拥有倾城之貌的姑娘,面上倒是不敢生起半分轻慢之色,再说了,由卓书卿相陪而来的女人,无论如何,别人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此欢洽而愉悦地扰攘半天,直到亥时,夜渐深,宴会散去,云安容才与卓书卿告辞。

卓淑儿亲自把云安容送出了山庄的侧门,临行又是一番殷殷切切的话别。

上了马车后,鸢儿给略有倦意的云安容揉着双肩,笑道:“小姐若能与卓大人喜结连理,倒是一桩好姻缘。”

“怎么?你看上卓书卿了?”云安容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小姐,你又拿我开涮了。”

“谁开涮你了,卓书卿有权又有才,关键是人家长得还挺帅,难道你看不上人家?”

“小姐你说哪儿去了,鸢儿就算祖宗八辈子积德了,也不敢看上人家卓大人啊!咦,不对,小姐你……你莫非,莫非不喜欢卓大人?”

“非得喜欢吗?”

“不是,正如卓淑儿所言,他们若能解决雍王爷的麻烦,使得小姐不必嫁给那个呆子,然后小姐还能与卓大人这种才貌双全的男子成就秦晋之好,难道不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是啊,听起来那真是一桩美事,不过我对卓书卿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难道他人品不好吗?还是因为脾性的问题?”

“都不是,就是感觉不对,也许是我自个儿的毛病吧。”

鸢儿幽幽一叹,小姐不会对那呆子有感觉吧。

车子在幽静的街上走着,云安容倚靠着车壁,在稍稍晃荡的节奏中,那紧闭的双目,修长的睫毛配合着在馨黄灯火映衬下的绝美容颜,直如一幅仕女睡莲图,馨雅如荷,美若天仙。

鸢儿又是轻轻叹息,小姐跟卓大人就是璧人一对儿,为何小姐不喜欢卓大人呢?

大周景云十五年的冬季,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一些,北境的寒流裹挟着风雪横扫中原万里,将个萧黄天空下的中原装点成一个冰封雪堆的世界。

雪后的秦淮河,别有一种雪雕冰塑的美丽,白茫茫一大片,河岸边的一排排垂杨倒柳形成了一片片雾凇毛绒状的壮丽景色。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夜宁继续沿着秦淮河的河畔往郊野外跑去。自打来了周朝,不管什么天气,他都是勤练不缀的。由于扣儿昨夜着了风寒,今早只有他一人出来,其实在之前很长一段日子,扣儿的相陪都只是个形式而已,因为体魄强健的少爷已经将她甩出去很远了。

前世的夜宁生长在岭南之地,对于雪景一向较为稀罕,今早他脚步不息,眼中对于那壮美的雪景自是贪婪地饱食一顿,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简笔山水画,仿佛是某位技法高超的画家,执笔在这一方仿若素白长卷的天地上挥墨而落,只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轮廓清晰的画面,高低袅娜的烟树,云蒸雾绕的山涧,银峰玉柱的峡谷,谷中形态各异的冰漫冰挂随处可见,在这璀璨的冰晶天地中,一截河道自西北往东南而流,许是秦淮河的某条支流,河面不宽,当河面拐过一个弯道之后,便是一片开阔的河谷,此时,河谷中白茫茫一片,在这茫茫之中,一个褐色的背影点缀在其中,映入眼帘之后,直如画卷,竟然是一个临江的钓者。

如此冰天雪地,这位仁兄钓的是寂寞吗?

夜宁起了兴致,抹了抹额头的薄汗,迈步朝钓者走去。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身披蓑……不是,是披着貂绒大氅的老者,画风有些突兀,失了韵味,作为前世被语文课本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影响甚深的人,夜宁突然觉得对方这是闲得装叉了。

“老人家,好雅致啊!”夜宁在老者身旁三米之遥的地方坐了下来,屁股下面压得碎冰嘎吱嘎吱响,凉飕飕的。

老者面容清矍,转过头一望,眸光淡然之中,蕴着某种久居上位的气度:“雅致谈不上,只是打发日子而已。”

“这天寒地冻的,老人家就不怕冻着吗?”

“冻不着,身子骨还行。”

“老人家独钓于此?”

“何故此问?”

“如此冰寒天气,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可不大友善。”

“呵呵,后面林子里尚有柴屋一间,忠仆一名。”

夜宁回眸一顾,只见那满山冰挂之中,缀着一个屋角,此时隐隐有烟柱升起。

  “庄子钓于濮水,无为淡泊,卓尔不凡,老人家有其风范啊!”

“别乱拍马屁,老头子可没有那等境界。”

“哈,开个玩笑,我以为老人家是那种很有文化很有素养的世外高人。”

“如今这么一看,老头子倒是个世外低人了?”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有点装。”

“装?呵呵!小友言辞犀利而新颖啊!不知小友怎生称呼?”

“夜宁,夜子安。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夫张谦,嗯!夜子安?难道是明月几时有的夜子安?”

“正是,老人家也知道这词儿?”

“老夫那天晚上也在云家的画舫上,恰闻阁下大作,不错,很不错。”

“老人家为何不问在下,此词是不是买来的?”

“呵呵,这是文人的通病,当他们面对一首惊艳的诗词或者一篇锦绣文章,首先想到的是质疑作者的人品,而不是去正视人家的才情。”

“呵!在下要将老人家引为知己了。”

“知己可不敢当,就事论事而已。老夫观子安小友亦是性情中人,如此冷天,孤身出来远足吗?”

“没错,今天雪景不错,看着看着跑过头了,才来了此地。此处面对无敌江景,又有山中美墅,老人家真会享受啊!”

“相逢总是缘,子安小友既然来了,何不到老夫的山中美…呵呵,美墅一坐,饮一杯酒水,暖暖身子。”

“固所愿,不敢请耳!”

夜宁这一路跑过来,怕不有二十里地了,此时距离江宁城已远,好在今天扣儿没有跟出来,要不然他还得记挂对方的安危。

夜宁口中的山中美墅乃是一座简陋的木屋,连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周围是一米多高的篱笆墙,墙上尚有藤蔓的枯枝,院子里则落了满满的积雪,当中还能隐隐可以看出是种庄稼的地垄,上面还插着一些让瓜藤攀爬的零零散散的竹架子,颇有农家院落的味道。

自张谦挑了钓具归来,一个驼背的老仆便从屋内急急迎了出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跟随自家主人回来,老仆微微错愕之后,便不加理会,忙着给主人卸去斗笠和大氅,一面恭敬地询问,老爷,酒已烫好,是否现在饮用?张谦点点头,便在一条案几上席地而坐,也请夜宁就坐。

老仆很快将芳香四溢的酒斟了两盏,一盏送到夜宁案上,一盏置于主人面前,然后又将炒好的茴香豆匀了两份,一人一份摆好,之后迅速退入里间。

老仆一脸麻子,目若鹰隼,年纪约莫五旬,但手脚敏捷,动作轻快,貌似是个会家子。

屋内生起了炉子,周围暖风袅袅,使人倍感舒适。

酒的度数不高,酒液淡黄,还有些甜度,应是农家自酿的米酒。当停止运动,身上的衣物就略显单薄了,进得屋来,夜宁也不客气,一连喝了三杯米酒,才将身上的寒气驱除一些,人也缓过来了。

“子安小友最近又有新作?”张谦笑眯眯地望着他。

张谦之前从未与夜宁见过面,所以当互通姓名之后,张谦略略惊奇一番,便抱着一种玩味的心态去看对方。这人的言行貌似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刻板怯懦,难道他当真大病一场后变得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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