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违约金与咨询费
凌琰不知道跑了几个工厂，赶回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紫藤花系列对于镶嵌工艺要求很高，好不容易找到能做的工厂，到了约定开工的时间却突然违约，撂挑子不干了。
凌琰闻讯后第一时间就冲去了工厂，工厂曹老板以万分抱歉的姿态表示，会给予合同约定的赔偿，但话里话外也着这单买卖无法继续的坚决。
在凌琰的再三追问下，曹老板才为难地透露：一个实力更加雄厚的甲方，用高于市场价三倍的酬劳让他手下的镶嵌师傅们赶制一批高级珠宝，并且还承诺会帮他们承担违约造成的损失。
对于曹老板给出的解释，凌琰只能表示理解。
d&ljewelry既没有雄厚的资金，也并不是名声在外的大品牌。无论是凌琰还是戴维，谁也也没有多大的面子让曹老板坚守信誉，放弃眼前的利益。
毕竟是生意人，有钱谁不愿意赚呢？
曹老板那里没戏了，凌琰又紧急联系了其他几家有实力的工厂，但不是工期排满，就是技术不达标，做不了。国外倒是有人能做，但一来一回，时间赶不上。
虽然工厂的违约确实打的人措手不及，不过d&ljewelry上杂志的目标是为了宣传，倒也不是非得上紫藤花系列。换一些对工艺要求不那么高的系列，还是可以在截止日期赶制出来的。
这就是戴维需要准备的planb了。
凌琰脱了西装外套，扯了领带丢在沙发上，疲惫地坐了下去，仰头靠在后背上。
戴维知道凌琰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从工厂赶回来，肯定没吃东西，就从冰箱拿了吐司和酸奶，放在凌琰面前的茶几上。
“紫藤花系列上不了《风尚》，也只有一个版面需要重新考虑。”戴维坐到了凌琰身边。“看来缩减版面也不全是坏结果，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减少我不少重新设计的工作量。”
凌琰坐了起来，拿起茶几上的酸奶道：“你觉得，曹老板说的那个‘实力雄厚的甲方’是谁？”
“该不会……又是迷臻吧？”戴维眯起眼睛道。
“啪”的一声，凌琰把吸管插到酸奶瓶里，吸了起来。
戴维看着凌琰微蹙的眉头：“我们是不是被针对了？”
凌琰很快喝光了一瓶酸奶，又从袋子里捏出了一片吐司：“不好说，可能只是时运不济，正好成了迷臻扩张道路上的炮灰？”
“别担心啦，这次杂志就上飞鸟与归系列吧。紫藤花送到国外去做，应该赶得上秋季展览。”戴维指着书桌上的显示器道：“我已经改得差不多了，设计图明天就能给到工厂。”
凌琰咬着吐司，看了一眼显示器上的设计图，点点头。
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初应该多找两家工厂做备用方案的，也不至于会出这种事。之前缩减版面的事也是，如果提前——”
“凌琰，”戴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许久，凌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我知道。”他说。
看着凌琰疲惫不堪的面容，戴维不禁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多为凌琰分担一些，但好像却又无处使力。除了设计，自己好像一无是处，在美国时就是如此，回国后依旧如此。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保护和被照顾的那个。
“反正我今晚还得接着完善设计稿，肯定要通宵了，你今晚就睡这吧，开车回去还得一个小时。”
凌琰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凌琰这个人太容易归咎于自己，戴维心想，他一定觉得是自己的失误导致我今晚需要通宵加班改稿。
而事实上，我现在除了改稿，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凌琰洗漱完进了卧室，戴维去关门的时候，见他已经睡着了。
戴维回到书桌前盘着腿坐了下来，盯着面前显示器上的3d设计图出神。
其实“飞鸟与归”系列的设计图早就修改完成了，说是要通宵完善，只是想让凌琰赶紧去休息。
况且今晚就算躺床上也会失眠，还不如把卧室让给奔波了一整天的凌琰。
回想了一下，凌琰好像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休息过一天了，他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两人之间交流的时间也变少了。
戴维突然觉得鼻尖一酸。
自己永远都可以从凌琰那里获得支持，但却好像无法反过来为他提供支撑。可自己已经是离他最近的人了啊！
如果连自己这个长久以来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无法在关键时刻给予他应有的支持，他会不会有孤独无助的时刻？
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意。
明明在美国有很好的的发展空间，凌琰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回国？除了他说的市场前景广阔、爷爷奶奶需要有人照顾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而自己回国的原因，显然只有一条：觉得离不开凌琰。
哪怕不能在一起，不能一直陪伴在凌琰的身侧，戴维也还是想让自己距离他越近越好。
对戴维而言，凌琰就好像是一个特殊的光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和热，靠近他，就无比温暖和安心。
凌琰去年提出要回国时，戴维表示打算一个人留在美国，毕竟那边的环境对于设计师而言更加友好。反正设计稿可以线上对接，有什么重要的事，飞回国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凌琰自然是尊重戴维的选择。
那时，戴维的想法是：既然已经被凌琰拒绝了，我也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他身后吧？即便他说过不谈恋爱，但总有一天他会遇到合适的另一半。
到时候我算是什么呢？拖油瓶吗？不如就趁此机会分开吧。
可凌琰前脚刚一回国，戴维就开始觉得很沮丧。
虽然求学期间他们也曾分居两地，可那时候，他们一有空就视频聊天，一有假期就去旅游，总能给戴维一种异地恋的错觉。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不像异地恋，更像是分手——虽然他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戴维觉得这种感觉很折磨人，就好像是某种戒断反应，仿佛自己是个断奶失败的孩子一样可笑又无助，好像自己的世界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一样，从此以后一片灰暗。
于是他跑去咨询段医生，问自己该不该追随凌琰回国。
“作为心理咨询师，我无法替你做出选择。不过作为你和凌琰的朋友，你回国对你们俩都有好处。”段采澄说。
其实戴维更想听段医生说“跳出舒适圈”“不要过于依赖他人”“你需要更加独立、更加成熟一些”这一类的话，这样自己或许就能下定决心留在美国。
可他偏偏一句心灵鸡汤都没有，还建议戴维回国。
戴维觉得段医生大概早就看穿了他想回国去找凌琰的心思，所谓的“对两人都有好处”，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
又或许，自己和凌琰对于段医生而言，是一对很有学术价值的研究对象，段医生也想看看两人之后的心理变化情况。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咨询”好像没给钱……
没给钱，大概就意味着那次对话根本不能算是心理咨询，可能只是朋友谈心。
戴维心想，也许在段医生看来，自己是以朋友的身份前去寻求建议的，所以他才会以朋友的身份给出建议吧？
戴维看了一眼显示器上的时间，一点多。
这个时间，身处美国的段医生应该正在吃午饭。
他拿起手机，在社交软件里翻出了段采澄，发了一个200块的红包过去，备注是“咨询费”。
没过一会儿，那边回了一句：
「这么晚还没睡，有心事？」
段采澄并没有点开红包，这样不好，戴维心想。
他又是在以朋友的身份和自己对话，而不是更加客观、理性的心理咨询师的身份。
「我有点后悔回国了，甚至有点后悔创立d&ljewelry，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凌琰的累赘」
过了大概一分钟，段采澄回复道：
「你对凌琰很重要，就像凌琰对你一样重要」
像是猜到了戴维的顾虑，他又道：
「相信我的判断」
「作为心理咨询师？」戴维问。
「作为心理咨询师以及你们的朋友」段采澄答。
戴维还在思考段采澄的话，见他又发来一句：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你要是想找我进行专业的心理咨询，需要提前预约，不过近两周已经约满了」
屏幕上的红包突然变成了已领取的状态，接着，段采澄又道：
「红包里的钱就当是你请朋友吃饭了」
戴维躺在沙发上，枕着扶手，望着天花板。
当他告诉段医生自己后悔回国的时候，有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提醒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回国，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何晟哦~
是啊，运气真好。
回国第一天就遇到了何晟，一来一回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朋友。
像他这样的人，多吗？戴维在心里问自己。
毕竟我没什么社交圈，深居简出，认识的人本来就没多少。
何晟好像总是愿意花时间在我身上，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会做的那样——如果普罗大众所认为的朋友就是那样的话。
其实戴维除了凌琰之外真的没什么朋友，况且凌琰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特别确定真正的朋友到底该是怎样的存在。
但是，有何晟这样的人做朋友，真好。
想到这，戴维突然庆幸自己选择回国。
庆幸自己回国那天虽然困得要死，却还是跟着一个小姑娘去了那家冷清的酒吧。
庆幸自己虽然摸不透何晟，但还是选择把他当朋友。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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