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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胜者即是正义

        次日,阴山县步进一场史无前例的无序场面,差三错四,七颠八倒。

        先是广义街浩浩荡荡的哭丧队伍,呐喊着打铁号子,上衙门击鼓鸣冤,为首的是麻衣素服,头缠白布的马夫人,她几乎声声泣血,控诉孔家长子残杀他夫君。

        而后衙役们倾巢而出,佩刀前往孔府抓人。

        孔老夫人七十八高龄,挡在前厅,乱舞着拐杖,像个濒死之人在亡灭前迸发出最后的负隅顽抗。衙役们不敢得罪,便分了一小队,悄然绕至孔府后院,强行用木板拖走了身受重伤,满身溢血的孔雪渭。孔老妇人听到这消息,当即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孔家家主孔舒林让管家照拂老夫人,而后慌慌张张,驾马狂奔去了县衙公堂。

        他夫人白氏是玉田四家族中白家的二女,此时她发髻凌乱,满目焦灼,拉着兄长,如今的白家家主,快马加鞭赶至甜水巷。

        孔舒林的胞弟孔舒杉则带着夫人杨氏匆匆去了见音书院,潸然泪下,以死明志地恭请德高望重的老夫子魏筹熵移步公堂。

        他们面子心慌缭乱,里子却井然有序,哭诉之词一针见血,刀刀刻骨,仿佛得了高人的指点。

        这是立春后,朱门大户们集结的一场以黑为白,混淆视听的公堂大秀。

        叶子璇端坐在甜水巷戊字间的东堂铜镜前,长发披散,面沉似海,静谧地看着镜中自己,这张面容很小巧,很灵动,有着双小鹿眼睛,湿漉漉的,笑起来朝气蓬勃,她才十九春秋,正是风华正茂,绿鬓红颜。

        可这皮囊里,住了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叶子璇在现代刚刚过完31岁生日,但她的行事作风,方式方法堪比41岁,51岁……财阀们尤其热衷观看:最初的检察官及对方律师是如何因她年龄而轻敌,最后却被她一句句,一步步将死在法庭上的反转戏码。

        财阀的掌权者是个78岁老头,叶子璇每年过生日他都会到场,给予她一切所需,他说“璇璇,你见过有人用缰绳勒死枣马吗,马鼻会喷出灼热的气息,马舌挛动,马眼溢血,拿缰绳的人要勠力相扯,以人之力对抗马将死时所喷薄的牲畜之力……是费力气的活。我试过,勒死过,你比我更厉害,你不用一兵一卒,不用使出全力,就能把一匹,两匹,三匹枣马掠杀得干干净净。”

        叶子璇给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财阀们手中不见血的“杀人”用具,她的分寸拿捏得当,从不逾规越矩,这让她受尽宠爱,恨不得腰缠万贯。

        或许是曾经的弱者、亦或是死者们用心竭力,活着的向上天祈祷,死了的向地府伸冤,将她的命格永远停留在31岁。她不怨天尤人,这是她为虎作伥,应得的报应。

        原主虽然跋扈,但被罗氏教养得极好,再娇生惯养,底下也铺着一层厚重的良善,不像她,由内而外的腐烂。

        正是原主的和善,让她现在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忐忑与难堪。

        张媒人梳着叶子璇一头青丝,她挑眼从镜中看她,叶子璇端坐得像个贵府小姐,即便面无表情也无法遮掩朱唇粉面的绽放。

        “你没有去看马挑夫的尸身,如何上公堂辩驳?”张媒人一双巧手盘好青丝,用男子的网巾罩住,两条金丝玉带勒紧网巾边子。

        这是昨日周县令送来的。

        “看与不看都改不了最终结局,他们要赢,他们掷重金诱使我一定要赢,我便只能赢。赢了,我与母亲才能安居阴山,不赢,张阿姊认为,四大家族会如何阻隘我今后的日子。”

        张媒人开始打粉,黏固出男子的面容,桌前托盘上,有一张轻|薄的面皮浸在水中,似有似无。

        叶子璇凝着铜镜,看着自己由纤小伊人变成俊逸郎君,“所以他怎么死的,是刻意殒命,亦或无意归天,是冤,还是不冤,皆与我无关。我若是纠结此处不放,徒增烦恼罢了。”

        “若有一日,你娘遇到了同样的事,你诉求无门,只能看到高权颠倒黑白,活活将罗氏污蔑而亡,你会如何?”

        “我会做一只狗,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养精蓄锐,等到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将对方一击毙命。不会饿虎扑食,我会如猫畜虐鼠,品尝杀戮的乐趣,一个都不放过,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叶子璇的声音苍凉且坚毅,仿佛她真的会这般作为,不足为奇。

        张媒人的手抖起来,“你不怕他们就是这样的心思,等到有一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怕过,没用的,我试过了。这世道本就是强权兼容贫瘠,难道张阿姊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叶子璇透过铜镜,双目空寡却强盛,“胜者,即是正义。”

        屋内一片寂然。

        她缓缓起身,顶着张男子面容,侧头看着虚掩的门,她知道罗氏就伫立在门后,端着状师的衣袍,听得全身都在哆嗦。

        “这便是我,真实的我,我当状师十年,为富可敌国者一手遮天。他们为什么选择了我,因为我无父无母,即便有一日横尸街头,也不会有一个人为我鸣不平,不会有一个人为我坟前吊丧。”

        罗氏的眼泪滚了下来,缓缓从门后走出,愤懑且哀愁。她不能认同叶子璇的做法,但她慈悲她的过往。

        穆思卿仰躺在房梁上,静悄悄,用手背遮着眼,像截枯木一动不动,布满沉霜和寂寞,沉睡一般。很久之后,一滴泪滑落进耳畔

        张媒人听得大惑不解,她怎会无父无母,她有罗氏有兄长,她怎会当状师十年,她才十九春秋,如何来的十年仕途?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骇然退了两步,怔怔看着她,又看着罗氏。

        叶子璇平举双臂,由罗氏和张媒人帮她穿上州府大状的锦绣黑袍,戴上明制的藏黑大帽,一身通黑,肃杀感顷刻间汹涌而出。更衣完毕,她轻轻躬身向两人颔首,以示谢意。

        当她走出戊字间,萧索庄敬的模样让白氏与白家家主瞬间庄重起来,两人默契地行了交叠双掌的恭请大礼。

        县衙公堂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叶子璇的主意,公开审理会让百姓有种不藏污不纳垢的错觉,利于翻案。

        四大家族与见音书院坐镇,百姓们碍于权势,顺从威德,皆是鸦雀无声。

        孔、白、魏、杨是玉田四家,是阴山旺族。彼此盘根错节,孔家家主娶了白家二女,白家家主娶了魏家幺女,魏家家主娶了杨氏长女,杨氏家族娶了孔家三女,说白了就是一个锅里抡马勺,都是一家人。

        胆敢挑战一家,便是向阴山县的半壁叫嚣。

        公堂东侧,孔雪渭虚脱地昏躺在木板上,胸腹的伤口有发炎迹象,那是被浇了一夜水的缘故,热水与冰水交替,又孔家和魏家的两个家主执行,白氏嗓子都哭哑了,孔雪渭的奶娘拦着她,“忍着啊夫人,忍着啊,不然前功尽弃啊!”

        孔雪渭是在次日凌晨发起高烧,人都迷糊了,脸白如浆纸,冷汗如细雨,整个人筛糠一样,抖得整片木板都在颤栗,随时一命呜呼。

        周县令秉承着人命关天的仁厚,请了王春堂的大郎中把脉行医,在此看护。

        公堂西侧,马夫人枯槁般跪在堂中,满目凄哀,额头磕得一片血红破烂。她身后是自家亲朋,都是广义街的铁匠,头插稻草,白布缠腰,个个五大三粗,威利逼人,他们绷着脸,恶狠狠瞪着半死不活的孔雪渭。

        公堂胶着着一种你死我活的气势。

        叶子璇和周县令是同时出现的,一个蓝袍玉面,双鬓似雪,捻着羊角胡笑眯眯;一个黑袍威慑,俊秀无双,冷酷漠然。

        公堂上有了一阵骚动,两人先后入座。

        周震云拍下惊堂木,左侧衙役高喝“无恶”,右侧的衙役高喝“恶无”,彼此接应,雄起雌伏。

        随着一声“下跪者何人!”大幕正式拉启。

        马夫人哭诉连连,由小声的如泣如诉变成震耳的涕泗滂沱,她那三声,“杀人!杀人!杀人!”喊得惊心动魄,凌厉地席卷了整个县衙,甚至惹得鸡飞了,狗跳了,马也嘶鸣跺脚,这是冤屈者的怒吼,这怒吼让四大家族都绷紧面皮。

        他们看向叶子璇,她至始至终都闭着眼,仿佛充耳不闻,仿佛心不在焉,仿佛韬光养晦。

        孔雪渭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气音,由王春堂的大郎中贴着他耳朵转述,“那挑夫棍棒断我指……我再……也抚不了《潇湘水云》……我……我恨……

        老夫子魏筹熵听到这话时,猝然一怔,瞪向孔雪渭被木架包裹的手指,眸子溢满痛惜。

        反复几轮,双边都在无穷无尽的拉扯。

        在马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撞了木柱后,叶子璇终于睁开眼睛,她目光兜过旁观的每一张人脸,她看到罗氏,张媒人,王婶,李向菱,孔家主,白氏,白家主……最后定格在马夫人斑驳的血脸,飞快地嚅嗫一声。

        谁都没注意,没听见,只有穆思卿捕捉到了。

        他看见叶子璇对着马夫人喃喃哼了句,“对不起。”便冷峭地撩袍登台,开始辨述,他知道,这公堂上真正的腥风血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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