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替身(四)
【次郎说:“我知道你觉得美欣是第三者的孩子,觉得她是不道德的化身,所以一直不太喜欢她。但是我们应该抛去偏见来看待这件事情。而且孩子是无辜的啊,美欣她没有什么错,只是为什么要只是因为出生而被定罪呢……”
啊……真的,又来了。莉香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疲惫,无可奈何的疲惫。
她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反驳,还会试图解释证明她只是因为美欣做错了事情却没有认错补救而生气。但是她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不擅长与人争论,经常被人牵着鼻子走。
更何况,对错在爱与正义的旗帜下什么都不是,在对方已经将她定罪了的情况下,就算是有再好的口才也是无济于事。
总之,她说出的话似乎全变成了因为偏见而故意找麻烦的恶毒之语,辩解成为了掩盖自己恶毒心思的狡辩,当时的行为被无限放大,再细小的地方也能够挑出刺来,宽恕也从指导性的美德变成了必须要遵守的准则。
除非她闭嘴或者只说出认错道歉的话,否则这场批判就不会停下来……她积累起来的经验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她受够了。
被强摁回去不代表就消失了,恰恰相反,它一直都在那里。被迫的沉默积攒太多,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然后变成燎原的大火,将一切都烧得一点不剩。
莉香:“这些话你究竟是想对谁说的?别装了,也别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是在主持正义。”
只不过是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影子而已,只是对着比你强大的人说不出口,于是转而发泄在更加弱小的人的身上而已。
莉香:“你究竟是在透过我看谁?”
从一开始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后来的越来越清晰,再到现在的确信。这是她一直憋在心中的话,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太宰,你在看什么?”织田问他。
也许是氛围的原因吧,在酒吧略显昏暗得灯光下,织田有些面瘫的脸看起来感觉有些呆呆的。
面对着织田,太宰随意了很多,目光没有从杂志上面移开:“是阿苑新写出来的小说。”
就是之前她去乡下埋头写出来的那个,才刚刚发表出来。
顺便一提,织田在离开港口黑手党后并没有和太宰一样加入武装侦探社,而是和阿苑一样开始了写小说。
一方面是因为曾经的理想,但更主要的则是为了能够有更多时间呆在孩子们的身边。毕竟曾经出过孩子被绑架,而且还差点出事的情况,身为父亲的他到现在也难以释怀,所以选择了这样时间自由的职业,让他能够全天在家,尽可能地陪着孩子们。
“角色的名字还是这样的……”太宰想了想,才说出形容词,“……朴实。”
他叹了口气,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书页:“阿苑果然还是不擅长起名啊。”
男角色就叫太郎、次郎、小太郎,女角色好一些,但也是惠美、纯美、莉香、香织什么的,就跟给英文名的角色起汤姆、杰克、约翰、埃米、爱丽丝之类的名字一样,总之就是让人很无奈。
太宰:“多半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然后随便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吧,或者是干脆用以前小说的角色用过的名字。”
织田自己也有给角色取名的困扰,虽然没有到阿苑那一步,但是仍然有些感同身受。不过他现在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看着太宰,语气里面带着疑惑:“可是,她应该没有告诉你她的笔名吧。”
因为让认识的人看自己写出来的小说会让阿昭产生十分羞耻的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看一样,所以阿苑把小说写出来后没有给其他任何人看过,也没有把自己的笔名告诉给他们。
奈绪不算,她们是通过互相看对方的小说才认识的。
“这种事情……”太宰翻了一页,语气漫不经心,“只要平时稍微用点心就能够轻易猜到。”
“织田作,不要告诉她哦。”他竖起手指做出了“嘘”的手势。
“嗯。”织田点了点头。
“是怎么样的故事啊?”织田问他。
“该怎么说呢……”太宰抵着下巴想了想,“就是一个私生子因为从小被婚生子的姐姐讨厌,因为幼时的遭遇而移情自己同父异母、同样是私生子的妹妹,无底线地纵容。
将自己的妻子看作了那个时候的姐姐,将自己的妹妹当做了小时候的自己,而他自己则自以为是正义地‘审判’和‘纠正’自己妻子,仿佛这样就可以纠正自己的过去一样……他根本就一直没有长大嘛。”
织田:“这样啊……不过挺精彩的吧。”
太宰笑了笑:“嗯。”
“不过……替身吗?”他翻回了扉页,上面标题的“替身”两个字被加粗,而且还用了特殊的字体。他手指轻轻划过标题旁边的一行字,将其念了出来:“你究竟在透过我看谁……”
……
奈绪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办公室,灯光就像是手术室、停尸房的一样,坐在这里总有一种浸人的冷,就像是有蛇顺着自己的小腿蜿蜒而上一样。不过在埋头办公或者看阿苑的书的时候,她能够暂时忽略这种感觉。
奈绪一直是阿苑的书粉。每次阿苑出了新的小说,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去买,即使有时候因为时间关系不能第一时间看,但是她也会挂在心头念念不忘,有空就掏出来看两眼。
要说阿苑文字有多优美动人,人物有多入木三分,小说有多传神……没有,没有那么神,比不得那些文豪。
只不过是因为奈绪经历特殊,因为偏偏就阿苑的小说如同她本人一样,能够轻易穿过层层阻碍,直接触碰到奈绪的心灵而已……就像世界为她量身打造的拨动她心弦的奏者一样。
共鸣,就是这样神奇又不讲道理的东西啊。
“你究竟在透过我看谁……”奈绪轻轻地念出了这句话。
“嘀嗒。”
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滑过已经麻木得做不出什么表情的脸颊,最终落在了那本杂志上面,将“替身”两个字浸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以前有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奇怪,但是却像是被迷雾笼罩着一样,看不真切,说不出原因。现在,终于有人拨开了这一层雾,将她内心中的那些拼图排列串联在了一起,引到她到达了她没有察觉到的真相。
“哈哈哈哈……”奈绪毫不温柔地抓住自己的脸颊,像是恨不得将这面皮扯下来一样。
虽然此时还淌着泪,但是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毫不遮掩的带着癫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中回荡,奈绪周身的黑暗仿佛扭曲挣扎着要将人拖下深渊的手一样,张牙舞爪。
她从懂事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现在时隔多少年了,用自己的血和泪收集了不知多少片拼图……终于、终于……
然而却是这么荒谬的真相啊!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她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笑话啊!
奈绪笑累了,情绪也微微平复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重新拿起了那本杂志,轻轻地摩挲着“替身”两个字:“是巧合吧,不过……真不愧是阿苑啊。”
“算了,没事的,奈绪。”她对自己说。
即使知道了这件事情是这么的荒谬,现在也得忍着,不要在神情中泄露出情绪来,不要被看出端倪。忍住!你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再等等,再等等,你就不用再伪装下去了,不用在他阴阳怪气嘲讽你的时候再赔笑了。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来了。
奈绪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接着再小心地将杂志关上放在了抽屉中,然后才让人进来。
来的人是她心腹的下属,是来跟她复命的。
奈绪其实是横滨一个黑手党组织的继承人,她的父亲就是这个组织的前任首领。
不过虽然她是继承人,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尽过职责,也许在他的眼中子女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吧,放着不管就能够自然而然地长大。这样的人当然也不会想到要教导她,也没有想起过让她熟悉组织内的工作好以后接手,所以她才说她只是名义上的继承人,就是个摆起来的背景板。
除了冷嘲热讽、恶言恶语、身体上的伤疤以及这条命,她想不出自己还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过什么。哦,还是有的,那就是——
“必须依靠自己,必须自己变得更强。”
这是她从过去十九年的人生中总结出来的,是她父亲唯一给她的“教导”,虽然是通过精神和身体上的伤害。
她现在的办公室、印章、属下……都是她自己争取过来的。
顶着父亲时不时就会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以及砸过来的各种东西,硬着头皮就像是个不要脸的跟屁虫一样,一样一样地学,一样一样地争取。
父亲根本就不会教她,根本就不会想起来解释一下,所以一切都要自己揣摩,只能用自己的头去撞每一座南墙来确认该怎么走,只能自己亲自跳下去来确认那里是否有坑,只能在不断的毒打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这种自学的垃圾货色,对上由祖父精心教导的父亲,而且后者还比她多了二十多年的阅历,胜算可想而知。她一开始会产生干脆同归于尽的想法也是有这个的原因在里面,毕竟这样的差距让人绝望啊。
不过……既然已经跟阿苑发过誓不会再同归于尽了,那么,她就只能赢了。将一切会导致失败的因素都计算进去,小心地,胆小地在暗中织网,然后等待那个时刻来临。
奈绪看着进来的下属,问道:“交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人说:“我已经将那件事暗中透露给了其他组织,也在组织内部偷偷地散布。”
奈绪的谨慎已经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是严格用的我告诉你的办法吧。这个可得小心谨慎了,要是被查出来,可就直接前功尽弃了。”
属下笑了笑:“您放心,我严格按照您的方法来的,而且也是以不被发现为前提而行动的。”
“不过那个人在不久前去了港口黑手党。”他说。
奈绪:“和我预想中的一样,那个人一直致力于当森鸥外的狗。之前那件事能够被压下来,也是有森鸥外在背后出手的吧。没事,和计划中的一样。”
凭借他们,当然是无法与港口黑手党为敌的,但是他们也不是想要打倒港口黑手党,只是想要的只是把这个首领拉下来而已,那么能够用到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
奈绪:“那么另外一边呢?”
说来惭愧,她的根基浅,心腹都没有几个,只能像这样让一个人干多份工作,甚至有些时候她得亲自上阵。
属下:“目标明天就会行动。”
奈绪:“没有让人发现异常吧。”
他说:“我是伪装过后将情报透露给她的熟人,然后再通过她熟人的口透露给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奈绪笑了。
其实只要过了明天,就算是有人发现异常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答应了阿苑要珍惜自己,那么就得再小心点,将一切可能会导致翻车的苗头都掐死在摇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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