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替身（三）
阿昭本来就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而出来的，在奈绪抱着她哭的时候，她们两个便换回来了。
店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可能是新的客人进来了，不过因为阿苑的位置背对着店的大门，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因为奈绪抱着她哭得很厉害，她忙着安抚奈绪，也没有回头去看。
奈绪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哭声也已经从号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而且还打了个哭嗝儿。
阿苑给奈绪递纸巾，时不时地在她抬起头的时候用纸巾替她擦眼泪。
中岛敦进店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店里有其他人在，虽然背影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没有怎么在意。
直到……
“啊~哥哥~”直美的声音在咖啡店这样的公共场合显得有些糟糕。
“不要给周围人添麻烦！”国木田中气十足的声音更是引人注目。
阿苑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往那边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了国木田和敦，并且刚好和跟她背对背坐着，正转过去看国木田的敦对上了视线。
敦原本在听着国木田说话，看见她的时候都愣了愣。
国木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见了坐在那里的阿苑以及一个抱着她将脑袋埋在她胸口的陌生女孩。他推了推眼镜，正准备打声招呼……
“可以用你纤细的手指勒紧我的脖子吗？”太宰用手指轻点着咖啡店服务员的手，这样说道。
国木田下一秒就对他咆哮:“可恶！你又在做抹黑侦探社的事情！”
中岛敦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一个激灵，然后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阿苑的表情。
糟、糟糕了……
阿苑愣了一下，带着几分嫌弃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仿佛在说“这人又来？”
然后就收回了视线，再没有了什么反应。
敦十分局促，坐立不安，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这样的场面对于他这个老实孩子来说太过艰难了。
太宰先生……这样真的好吗？身为妻子的阿苑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阿苑是真的没问题，而且还有空听阿昭的吐槽:「太宰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要殉情为什么邀请的都是那些不会跟他去殉情的人啊？真正想要去死的人他又不会去邀请。明明知道对方不会跟他殉情还要来这么一出……他其实就是想要乱撩的吧。」
阿苑也看不懂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明明只要他想，那双鸢色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就能够让你觉得那是真的温柔与深爱，有一种心脏被抓住的，命中注定的感觉。只要他想，他就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死。
但是他却偏偏用这种浮夸的，让人一看就很假的“深情”表情，以一种让对方感觉无法认真起来的样子去邀请。
搞不懂他的。
那边的国木田已经日常掐住太宰的脖子，一边摇一边说:“真是的，你伴侣还坐在那里呢！你看看你究竟在干些什么事情？想说什么就不能给我坦率一些吗？”
“哟，阿苑，你原来在这里啊～”太宰被国木田掐着脖子，还能够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做出一个打招呼的姿势。
阿昭:「还一副才发现的样子……」以这个人的观察力，不可能才发现的吧。
阿苑:「唔……」
刚刚还在浮夸地乱撩，现在又被人掐着脖子摇……阿苑不太想承认自己跟他认识。但是对方都跟她打招呼了，于是阿苑跟太宰点了点头。
上一秒还在乱撩，下一秒就能够若无其事地跟明显目睹了全过程的妻子打招呼……中岛敦凌乱了。
怎、怎么办啊，我尊敬的前辈似乎是一个不得了的渣男。
奈绪本来是坐在她的身边，将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的。
奈绪十六岁的时候阿苑比她稍微高一点，但现在她十九岁了，身体就像柳条一样抽长到了一米七，而阿苑仍然是保持着163的身高没有变化，她抱住阿苑的时候就像是要将她整个拢进她的怀中，将她藏起来一样。
意识到有人向这边投以注意力，她将埋在阿苑肩窝的头抬起来，然后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自己。
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脸颊上还留有泪痕，一看就像是哭过的样子，而且现在还控制不住地打哭嗝儿。不过她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所以能够很快地调整过来。
阿苑见她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便又抽了张纸给她。然而奈绪似乎被那边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脸上还有泪水。阿苑于是自己动手帮她擦脸颊。
奈绪乖乖地一动不动任阿苑擦泪水，一只眼睛因为阿苑的动作忍不住眯了起来，如果她是猫咪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了。而后她看了一眼已经从国木田手上逃脱，现在正微笑着坐在那里往这边看的太宰。
两人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阿苑替奈绪擦干净了脸颊，然后收回了手。
“阿苑，他是谁啊？”奈绪的一只腿还无意识地搭在阿苑的腿上，侧过身挽住了阿苑正在收回去的胳膊。
被人注意到了还保持着这个姿势就不太合适了，而且阿苑的腿也麻了，于是她挣扎着动了动。奈绪感受到了，也配合地挪到了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但是仍然抱着阿苑的手臂没有放开。
太宰微笑地看着这边。
啧……
中岛敦现在不是坐立不安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形，但他就是直觉地感到坐如针扎，如芒在背，一刻都不想在这边呆着了。
他是谁……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刚刚国木田只是说了他妻子还坐在这里，没有指名道姓吧……
阿苑想了想，说:“他叫太宰治。”
就如虽然奈绪没有刻意跟阿苑提起过她的具体情况，甚至有些回避谈论这些，但是毕竟是从她十六岁相处到现在，阿苑还是能够对此有一定的了解。阿苑也不怎么在奈绪面前提起她的结婚对象，然而也不妨碍奈绪知道一些情况。
“他就是个渣男！”奈绪曾经对她这样说过。
刚刚太宰握着别人的手让人家跟他殉情，现在她要是说这个人就是她的结婚对象……奈绪怕不是要立刻爆炸，然后拖都要把他们两个拖到区役所去离婚。
就算不这样，后续跟她解释也好麻烦的。而且可能根本解释不清，毕竟她自己都没有搞明白，在婚姻届上签字的时候也是糊里糊涂的。
中岛敦：“……”
楚小姐果然生气了……连介绍都不愿意说出太宰先生跟她的关系。
“是吗？”奈绪用手指卷了卷自己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给人就是随口一问的感觉。
“她是宫城奈绪。”阿苑对太宰说道。
奈绪突然说:“阿苑，我要去武装侦探社委托，你陪我去吧。”
阿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哦，好的。”
真是纵容啊……
“哎呀～是什么委托呢？”太宰的声音吸引了她们转过头去看她。
太宰对着奈绪笑了笑，眼睛中却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吞噬了所有光的泥淖:“实不相瞒，我就是侦探社的社员哦。”
中岛敦不知道为什么，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奈绪狐疑地看了看他，又转过头来看向阿苑。
阿苑说:“是的。”
但是阿苑感觉奈绪好像不太情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将自己的私事，而且是涉及伤疤的私事说得出口啊。于是阿苑提议:“要不去会谈室吧，这里也不怎么方便……”
奈绪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阿苑真温柔呢。”太宰一只手的手肘抵着吧台，手掌撑着脸颊，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她。
所以总是有一些脏兮兮的丧家犬想要缠上来……多一点自知之明啊，明明连血都是黑的肉都是腐烂的，却还想要伪装成可怜的模样，来博取同情。
虽然他是一个相当大度的人，不会限制伴侣的交友，但是……丧家犬厚颜无耻地妄图想要更多什么的，果然是让人很困扰的一件事啊。
放着不管的话会觉得让人火大，但是要是做些什么的话，阿苑和阿昭会难受的吧。因为死亡而使这人的形象变得完美，最终被阿苑和阿昭记在心上，他才不要这样呢。
即使……他其实清楚地明白这份温柔是因为什么，知道自己其实和那些野犬没有什么区别。
阿苑觉得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温柔的不是她。这只是楚苑昭留下的本能而已。
她们两个离开咖啡店后，奈绪并没有往楼上去，而是又轻轻地抱住了她。
“谢谢你，阿苑。”她说。
她现在十九岁了，比起十六岁的她又抽高了不少。而阿苑现在二十二岁了，却一直保持着十八岁的样子……奈绪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啊。
“谢谢你拉住了我，阿苑。”奈绪埋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声音有些含糊，“原本，我是想干脆背个炸弹，或者带把刀，直接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其实炸弹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绑在她的后腰上，现在都还在。刀的话，她也曾经拿着看了好久。
她的理智告诉她，为了这么一个人搭上自己不值得，只要慢慢地继续筹划，总有一天能够把他拉下来，从他手中把这一切讨回来，让他付出代价。
但是从记事起到现在的记忆，萦绕在耳边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心中的那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消磨她的理智。她其实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脑子被这些东西占据，就像是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在里面“滋滋滋”地响。
而且每次她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都在她的心中蛊惑着她:就是现在，管那么多干什么，现在捅上去！受够了，多一分钟都忍不了了，现在就跟他同归于尽。
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即使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感情上的震动能够让理智都粉碎，激动起来不管不顾，什么都干得出来。
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棋局，在最后一步却因为冲动而前功尽弃，让之前的布置都打水漂……这种事情也不是少见的。
阿昭:「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阿苑:「同归于尽……」
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奈绪这次只是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了那句话后就把她放开了。
阿苑刚刚想跟她说什么，就听见奈绪安抚她:“阿苑放心，现在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阿苑：“真的吗？”
奈绪一只手竖起来，作发誓状：“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阿苑？我向阿苑发誓，我真的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阿苑和阿昭都松了一口气。
奈绪笑了，绯红色的眼睛就像是红宝石一样漂亮:“多亏了阿苑，谢谢阿苑救了我。”
「不，是你自己救了自己。」阿昭说。
阿苑:「她其实就是想要我们帮她，想要我们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才会过来找我们吧。」
在她被负面情绪吞没之前，被压力压垮之前，在她因为冲动而丧失理智之前，拉住她。
“今天就谢谢阿苑了，下次有时间的话，我请阿苑去玩一整天。”奈绪说出了道别的话。
阿苑:“不去委托吗？”
奈绪挠了挠脸颊:“啊，这个啊……还没有到时候。”
因为网还没有织好啊。
阿苑:“哦，这样啊。奈绪自己有分寸，对吧。”
奈绪：“是的，阿苑相信我，我不会做傻事的。”
幸好阿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她不擅长在阿苑面前说谎。
奈绪:“那阿苑，今天就再见吧。”
阿苑:“嗯，再见，奈绪。”
在奈绪转身走出几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阿苑喊她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孩沐浴在阳光下，闪着光。
虽然奈绪一直是很让人省心的，但是阿昭还是不放心，蹦出来叮嘱道:“奈绪，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你自己的生命，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统统都要排在后面，同归于尽什么的危险事情千万不要再想了。”
奈绪笑了:“嗯，我向阿苑保证。”
看着奈绪的背影逐渐走远，阿昭才想起来，她们好像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奈绪为什么会选在武装侦探社下面的咖啡厅碰面……难得是她们想多了，奈绪只是随手选的？
奈绪当然不是随手选的，而是在提前打探。而且，这次还有了意外的收获……毕竟她们相处了这么久，有些细节阿苑记不到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说她提起过太宰治这个结婚对象的名字。
“原来就是你啊……”奈绪一只手捂着嘴唇，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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