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可避免的拜访
许久之后,张宇初缓缓醒来,他只觉大病一场,浑身虚脱,一点不想动,他混混僵僵地拍着脑袋:
“......还活着么。”
他拖着无比疲惫的身躯,刚爬出棺材,又睡了过去。
半个多时辰后,张宇初再次转醒。
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血色,模糊不清。
他的眼睛比前一日更红了,红眼之中隐有黑色的浮点。
张宇初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内伤尚未痊愈,皮肉伤却慢慢结痂。而他的精神,却十分不济。
脚下却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吃了一惊:一只无头的鸡静静地躺在那里,脖颈的血迹已然干了,正是昨夜那个奇怪的老道带来的大公鸡!
张宇初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不可思议!
他蹲下捡起公鸡的尸身,这动作让他有些头晕。
“那道人,究竟是谁,如何知道我的状况,又为何要帮我?”
他想好好推算前因后果,却一动脑就头疼的厉害。
“罢了,总归捡回一条命。”
“现在,是该去找老二,还是......去闲云观?”
他的目光在四处游走片刻,很快看到了缺失的鸡头,又红又大的鸡冠正落在不远处。张宇初上前一并捡起。正好又看到了一只毫发无伤但气息全无的白鹅,稍远的地方另外一只白鹅也难逃一劫,翅膀折断,白毛上是点点血迹。
红白交错让张宇初一阵默然。
狗呢?
狗绳依然牢牢栓着,但那只英勇的大黑狗已经死了。
舌头别在一边,双目紧闭,身上是纵横交错的抓痕,特别是腹部有几个大窟窿,血液淌了它大半个身子。
张宇初无言看了一会,既心惊又侥幸,最后将四只动物的尸身收拢好,院中简单挖了个坑,一并埋了。
事情做完,雨点开始落下来。
张宇初一身粘稠的汗液,他随便一抓,指甲里都是黑乎乎的脏东西。
再一次死里逃生,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蝼蚁尚且偷生,他还是决定再去碰碰运气。
“扑——!”
张宇初还在沉思,窗外有谁丢了个东西进来!
他飞快扫了眼围墙,围墙那头并没有动静。
他将那团东西捡起,原来是包裹着石头的纸张。
上面写着:
大哥,豆芽被绑,附近有眼线,我与在老地方等你。
——良。
张宇初看完,目光冷冽。
他思虑再三,没有去老地方找顾良,而是决定独自去寻人!
他换了身劲装,备好武器,打开大门,平静地走出去。
城北。
王家府苑占了小半条街,墙园碧瓦红砖,低调中带着奢华,街口的几道牌坊便压得过路的百姓不自觉弯下了腰。
张宇初对此视而不见,直接往大门口一站。
“门前站的是谁?”
“我。”
守门的门子刚开始没认出人,此时定睛一瞧,原来是自家的便宜姑爷啊!他这才不情愿地跑出来,颇有礼貌地对着张宇初行礼:
“哟,这不是张......姑爷嘛,小的眼拙,还请恕罪!”
张宇初摆摆手,示意没事,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来拜访王夫人。”
“这......”
门子迟疑片刻,张宇初已经几年未进过王家的门了。再说王家上下谁人不知这便宜姑爷可不得主家喜。
便一脸为难,小心翼翼道:
“可容小的进去通报一下?”
“有劳。”
“哎。姑爷稍等。”
“等等,把这个提进去。”
门子早都注意到了张宇初手里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盒了,但他身份低微,也没敢多嘴,接过东西进门去了。
不出半刻钟,张宇初正发着呆,大门开了。
出面的是外门总管王二,他一脸歉意地朝张宇初说道:
“姑爷啊,姑爷,真是不凑巧,老爷在外督学。内宅只有夫人小姐,她们恰好要见女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张宇初继续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王总管眉头微皱,劝道:
“姑爷啊,天色将晚,还是早点提上东西回家吧!”
被门子带进去的食盒原封不动地出现在王总管的手上。王总管轻轻地把食盒放在地上。意思很明显,但张宇初还是双目空洞地望着远方,毫无反应。
“哼!”
王总管还是要面子的。看张宇初油盐不进,也懒得多说话,转身进门的时候脚带翻了食盒,里面的点心散落一地。
“等等。”
张宇初出声了。
“嗯?”
王总管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张宇初。
张宇初似劝诫,似叹息地说:
“你还是捡起来吧。”
王总管脸色不好看,话都不回,拂袖进门。
大门缓缓关上,就在闭合前一刻,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车声。
王总管打开一条门缝的时候往外瞧,居然是自家老爷回府了,赶忙重新开门,与几个下人一齐迎上去。
“老爷!”
“恭迎老爷回府!”
马车上,一个中年人,掀开一帘钻了出来。
来人正是王家大老爷,张宇初的准岳丈,王以清。
张宇初站在台阶上行礼道:
“世叔久违了,张宇初拜上。”
“噢,原来是贤婿啊!”
王以清面容俊朗,儒雅随和,一缕长须捶胸,倒也气度不凡。
他下了轿子,微笑地问道:
“贤婿缘何在门口枯站,莫非是下人不知礼数?”
“非也,我在等世叔回府。”
“噢?”
王以清颔首笑道:“进去说话?”
“也好。”
张宇初恭敬地站到一边,等王以清上了台阶后先进门。
王以清刚走到门槛边,便看到了食盒和散落的糕点。他先是看了眼张宇初,见他神色平常,又看了眼王总管,见他诚惶诚恐,低着头不敢接自己目光。
王家可没有这么粗糙的食盒,更不会吃这么低档的糕点,王以清不由微微皱眉道:
“这是何人打翻在这里的?”
王总管不敢撒谎,颤声道:“是、是小人打翻的。”
“掌嘴五十。”
“喏......”
敲打完下人,王以清并不停留,继续带张宇初进门,边走边温声道:
“贤婿啊,你也算王家半个主人了,下人不懂事,你该处置的就得处置,老夫会帮你做主的!”
张宇初微微躬身,作感激状:
“是,谢过世叔。”
二人刚走入院中,便又下人前来禀报:
“老爷,夫人正在会见灵星宫的洞微真人,听说您回来,吩咐小的来请您过去一唔。”
“洞微真人......知道了,你去吧。”
王以清有点惊讶,略一思索,挥退下人,对张宇初说道:
“贤侄,看来老夫得先去见见外客,你且去客厅稍坐吧。”
张宇初不动声色地应诺。
“好。”
张宇初被带到偏厅,落座后,所有下人便都退了出去,留他一人在厅里发呆。
王家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杯茶水都没有给他准备。
他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假寐起来。
他心神放轻松,耳朵却听着周围的声响,他听到有人从外边进入了屏风后边。
那人等了一会,见张宇初没有动静后,便迈着轻盈的步伐骄傲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着水绿丝绸,粉红缥纱,容姿秀美,身段窈窕。唯独一双妙目翻着白眼,满是嫌弃。
她上下打量着张宇初,见张宇初睁眼,嘴角一撇,问道:
“你就是张宇初?
“嗯。”
“真是其貌不扬。”
张宇初不置可否道地点点头,承认现在这个事实:
“不过我和你姐姐有婚约。”
少女秀眉一扬,继而不屑道:
“哼,我听说,你从小练功,练了十多年还是个只懂用蛮力的武夫?”
“嗯。但我和你姐姐有婚约。”
见张宇初来来回回就这一句,少女气恼道:“传闻,你家祖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你却是个混迹市井的地痞头子,是也不是?”
“是。但我和你姐姐有婚约。”
少女琼鼻微皱,叉腰叱道:
“婚约婚约,你老提婚约,难道不会自惭形秽吗?”
张宇初微微一叹,略带无奈道:
“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什么办法。”
少女却是不满意,娇声反驳道:
“那是我爹爹犯糊涂了!再说我姐姐已是仙门内门弟子,备受山门看好。连同我,今日也将随洞微真人去灵星宫修行了!而你这样病殃殃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怎么看都配不上我姐姐!”
见少女这么较真,张宇初不由得轻笑出声,而后太息道:
“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姐姐的。很快,你姐姐便自由了。”
少女狐疑,明显不信道:
“你真不会?”
“嗯。”
少女得到答案后,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留下一句:
“算你有自知之明,姑且相信你一下!”
悄然离开。
短暂地插曲过后。
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她仪态万千,虽人到中年,仍十分美丽,只是神情略带高傲与刻薄。
进门后,王夫人崔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宇初,莺喉婉转道:
“哎哟哟,真是怠慢贤侄了!”
张宇初淡淡见礼:
“见过夫人。”
崔氏扫了眼空无一物的桌子,佯怒道:
“来人啊!”
一名衣着光鲜的婢女闻声进来:“夫人。”
“没眼力的东西,怎么待客的,快端茶水来!”
“是。”
崔氏又对张宇初道:
“你这孩子也是,自你祖父离开之后,便再也不登门了,怪生分的。难得你今天来一次,不如留下用晚膳吧?”
崔氏话语轻柔,让人倍感亲切。
婢女很快将茶水端上,崔氏亲自接过壶子,亲自给张宇初的杯子里斟茶。
张宇初望着眼前不断溢出杯子的茶水,微微一笑道:
“多谢夫人抬爱,只是有贤侄在,夫人怕是吃不下饭吧。”
崔氏还以冷笑,手一抬将壶子放下,桌面上只剩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她坐上主位,慵懒地倚靠在椅子的把手上,目光冷淡地落在张宇初身上:
“你见过仙儿了吧。”
“见过。”
崔氏继续说道:
“老爷有意改仙儿嫁给你......”
张宇初不做声。
“但,我绝不容许。别说仙儿,便是若水,我也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好。”
崔氏愣神片刻,偏头凝眸:
“你说什么?”
张宇初脸色无悲无喜,平静道:
“我说,好。”
“呵呵,你倒识相!”
崔氏嘴角微微上扬:“放心,我也不亏待你。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来人,叫王九进来。”
不一会,一名年轻的仆人走进来。
“小的王九,见过夫人。”此人身量与张宇初相当,不过却毫无气场,面容虽然清秀,放在人堆里并不出众,倒是和张宇初从前时有几分相似。
崔氏并没看王九,眼睛直盯着张宇初,说道:“去衙门替张家少爷顶罪,你的家人今后吃穿不愁。”
王九一听,呼吸微微粗重,但还是低眉顺眼地应喏。
“谢夫人大恩大德,小的这就去。”
张宇初倒是伸出手,拦下王久,轻声道:“不用劳烦了,我待会儿会自行投案!。”
崔氏一听这话,哈哈一笑:“王家不养闲人,既然这个替身你不用,那他也失去价值了,王九,还不自尽?”
王九脸色煞白,点头称是,说着便要自杀。
“哎。何必如此呢。”
张宇初的语气很轻,一边轻松制住要撞墙的王九,一边漠然地看着王夫人,语气中带着玩味:“夫人若硬是要我张某人承情,还不如把我的兄弟放了,同样,我立即退婚,张王两家谁也不欠谁,如何?”
崔氏刚想发作,听到这话却眉头紧紧皱起,疑惑道:
“放什么人?张宇初,你在说什么疯话?”
张宇初心中微动,目光定定看着王夫人,发现对方神情不似作伪,一时间陷入深思。
崔氏不是蠢人,她略加思索,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正在这档口,王以清面带笑容地进入偏厅:
“贤婿久等了,不知今日上门,有什么要事啊?”
张宇初见王以清进来,又撇眼看到崔氏沉思的样子,心中了然了,漠然道:
“确实有事。明人不说暗话,希望世叔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几个兄弟。”
崔氏闻言,吩咐道:
“你们都退下吧。”
“是!”
王九以及侍女非常识趣的低头退下,顺便还把门关了起来。
王以清目光之中有深意,与崔氏同坐主位,故作惊讶道:
“贤侄这话,老夫有些听不明白啊。”
张宇初见无旁人,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赖三已死,世叔若要扶持新人上位,还请手下留情。”
王以清没有回复,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点着,没有回答:“还有别的事吗?”
张宇初心知没有这么简单:
“我配不上贵府千金,还请世叔收回婚书与庚帖。”
他的话被打断了。
王以清深深地看了张宇初一眼,手指敲得更快了。
“老夫以为,贤婿与若水乃是良配。退婚之事,不要再提!”
“哐当—!”
崔氏身旁的茶杯被打落,只见她一脸不悦,怒言:“这事妾身却是应了!”
王以清脸色一沉,拍案道:
“胡闹,夫人,此事你还是不要多嘴了。”
崔氏冷笑一声,先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岂会让王以清搅糊,她出身于清水崔氏,乃是一等大世家,背后更有太一宗做靠山,大女儿已是太一宗内门弟子,小女儿不日也要前往太一宗拜师,自然底气十足,此时娥眉倒竖,不输气势地回道:
“姓王的,我女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你一言堂!”
王以清面不改色,抬眼看自己夫人,后仰靠椅,抚了扶胡须道:
“夫人可曾听过,仁皇经?”
这三个字似乎有玄妙,原本愤怒难以的崔氏顿了一下,讶然道:“仁皇经?难道是茅山正宗,卸山力士一脉的秘传功法!”
“没错,传闻当年陈无敌便是凭借此经叱咤风云,世人都以为仁皇经已遗落,然而二十年前,又短暂出现。”
见崔氏一脸不可置信:
“这书,难道说......”
王以清眼里含笑又继续说道:“没错,仁皇经虽说只是昙花一现,然而我查了张家爷孙二人,便是那个时间段来到这里,而张家祖父,那一手控鬼之术,极似茅山之法......”
王以清拉长了尾音,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张宇初。
张宇初瞳孔微缩,没有作声,但心内却已翻江倒海,时刻准备逃离。他干笑一声:
“世叔倒是对小侄的家世关心的紧,想必我来来去去都被世叔摸清了吧?”
王以清似乎吃定了张宇初,老神在在地笑道:
“毕竟是一家人,若非贤婿连棺材都订好了,却仍不见经书的动静,老夫又怎会出此下策呢。”
崔氏恍惚片刻,听到这话恢复了清明,出于直觉问道:“可是妾身听说仁皇经乃是阳刚武学,女子难修,老爷你资质不显,年岁又长,要这书来作甚么?”
王以清知道自家夫人是在问自己的动机,轻轻一笑:“自然是给孙辈准备的,原以为他二人成婚后,一切水到渠成,可没想到两个女儿都有仙缘,却是不凑巧。”
崔氏默默点头,她有想过给自家崔氏的子侄,却不想王以清这么在乎女儿,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在此时此刻,王家夫妻两似乎站在了同一阵线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张宇初身上。
王以清道:“贤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然时日无多,应该怎么做,难道还要老夫教你吗?”
张宇初、他整了整衣裳,直直站起,目光之中不见波澜:
“世叔不如先让小侄见见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再做商量不迟?”
“还是为了那几个贱民?”
王以清扶着额头轻摇头,颇为失望道:
“贤婿,老夫一度很是欣赏你,可惜你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否则凭你祖父与老夫的情分,你只需交出仁皇经,老夫便可以让你坐稳那个位置!”
张宇初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王以清,轻声说道:
“哪个位置,狗洞看门的位置吗?”
这话刺耳,王以清收敛起表情,看不出喜怒,冷漠道:
“不识抬举!这些年,若非我护你周全,你恐怕早就死于非命,还能苟活到今天?你若是识相交出仁皇经便罢,若是不识相,别说怀远县,便是整个汀州也无你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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