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他一直在等
“不过京城这里还是变了些东西，比如说花园里的蔷薇，以前是没有的，现在先生每个星期空了就会过来。和小少爷一起亲自打点。”曹管家又是道，“您以前在的时候，不是说院子里太空了吗”
曹管家这么说着，安知意握着茶杯的手一定，她也曾经和曹管家抱怨过花园太单调的事情，然而此刻这所有的一切，突然变成沉重的枷锁来。
“现在不空了吧。”曹管家微笑询问，安知意缓缓扬起嘴角，也只是回了个笑容。
“在聊什么。”后方处，楚云烶的声音响起，他已经接过电话折回。
安知意抬眸望去，见到他走近。
曹管家侧过身来瞧向他。“先生，和小姐在聊这里的陈设都没有变。安小姐说。东西旧了该换新的。”
曹管家的话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说太多，他又是道，“我去准备晚餐。”说罢，他微笑着退走。
楚云烶走到椅子里坐下，径自倒了杯茶，他忽然低声问，“他得罪了你”
她不明的看向他，楚云烶道，“楚笑信。”
“他去向你打小报告”安知意笑问，“这还真不像是楚总的作风。”
“纸张厚度你都能摸出来。他只是对这一点感到惊奇。”楚云烶道。
“只能说我的手比较敏锐。”
“是么。”他笑问，“你这么找茬，该不会是因为当年他暗恋我。”
那还真是当年的戏言。谁会去当真安知意道，“据我所知，楚总性取向正常。”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楚云烶问道，“以前每次出去，他可都是光棍。”
“有些事情瞒不住，楚总在圈内也是花花大少一名，不过是隐性的。”
“你这么注意他的动向，该不会现在你是暗恋他。”他的逻辑思维简直跳跃的离谱。
“圈内人都知道，我根本不需要注意。”
“圈内人只说他花名在外，公众场合需要应酬，在所难免。但是私底下你又见过他和哪个女人走在一起了”他是在指当年外出聚会的时候，每一次楚笑信都是独自到来。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安知意笑容悄然冷了，她更是拒绝再谈论，“不过这也是楚总的私事，我也不方便多谈，这样不大好。”
楚云烶也不继续谈楚笑信，品了口香茶，他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刚才说觉得这里的东西旧了，都该换”
此时，两人坐在这房间里，曾经这里是两人的天地，偌大的房间，本是放松的自我空间，但是现在却也像是谈判场一样。
“我是这么说了。”安知意回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东西旧了还不舍得扔。”楚云烶望着她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些旧的东西，可以送给需要的人，反正这座公馆里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说，都很奢侈。”安知意说的可是实话，即便是陈旧了，但是价格摆在那里，也还没有损坏。
“你这么急着让我换新的做什么”楚云烶反问。
“你要是不想换，也没有什么，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你是怕吧。”他突然一句，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
安知意抬眸，“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幽幽说，“这张桌子，这把椅子，以前你坐在这里喝茶看书。那把躺椅，冬天的时候你最喜欢躺在那里，毛毯都要裹在身上，躺一天都不肯起来。还有那里的书橱，放满了你拿回来的工艺品”
所有房间里的一切，他一一列举，像是一幅一幅画面翻篇到安知意的面前，他还在说，“回廊里的画是你重新让人编排布置过的。”
从房间说到了回廊，又从回廊说到了整个客厅。
最后，他的视线一定，“还有那间卧室，那张床，以前我们可是天天睡在这里，做过许多事情。”
他含沙射影，将话语染了绯色，安知意凝了眼眸，她笑道，“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当然怕。”楚云烶应声，“你怕看见了这些，就想到过去。想到过去每一天，你是怎么和我在一起。想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傻，而你对我的恨，就会越来越多，你就记得越深刻。”
“你恨我的同时，发现自己竟然还会有点留恋，其实你怀念，你还在想着我。”他像是步步紧逼的士兵，要将人逼入到那峡谷里不得进退，除非她缴械投降，否则不肯作罢，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一直都想着我”
“我可不知道，堂堂楚家的大少，原来有妄想症，难道说这两年来，你去进修了心理学，所以才会这么神经质，去妄想一些根本就没有的事情，却还要偏执的将这些定义都灌输在对方身上。”安知意笑着回他。
下一秒，她的反攻开始，“你可不是一次两次去提这些从前，非要我去承认我一直都想着你，我没有忘记过你，你的目的呢”
“是想趁机顺便嘲讽奚落耻笑，还是在语言上赢得一些胜利，就高兴舒服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说，楚总，楚大少，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幼稚。”安知意冷傲的回敬于他，一番话同样犀利锋芒。
却是突然静了下来，茶香四散着，袅袅飘起，安知意凝重的目光突然一紧，只因为看见他的微笑，那笑容好似怅然好似空茫，竟读到了一丝悲伤的情绪来，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微微笑着，望着她说，“我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想赢过你。只是想告诉你，这里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
在一瞬的凝视里，安知意幡然一醒，她回道，“我有看见，这座楚公馆一点也没有变，还是楚家的产业。”
没有改变的公馆，没有改变的一切，没有改变的他们，对立的身份，也没有改变。
“妈妈可以帮我拿毛巾吗”孩子喊了起来，安知意起身走向了浴室。
绍誉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整个人也清爽了，安知意也洗了把脸，整理了下自己。
这边晚餐时间到了，曹管家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盛情难却再加上儿子的相邀，安知意没有走，留在了公馆用餐。用餐的时候，曹管家一直在旁伺候着，他问道，“小姐，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您看看是不是还想吃什么，可以现做。”
安知意一瞧，果然是她往日爱吃的那几道，连曹管家都还记得。
“管家伯伯，你怎么知道妈妈爱吃什么”绍誉好奇问道。
曹管家道，“因为小姐以前住在这里。”
“妈妈以前住在这里吗”孩子更是好奇了，安知意点了头，绍誉又道，“什么时候呢”
“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安知意回了句，她笑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绍誉还有满满的问题没有来得及问，他不再急着询问，赶忙先吃饭。在这餐桌上，三人一起就餐，曹管家在旁看着，一刹那只以为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先生和少夫人还住在这里，小少爷还小，推着婴儿车坐在一旁。只是这么一下子，小少爷长大了而已。
曹管家再看向先生，只见楚云烶默默用餐，但是一贯食量不大的他，今天却是吃的格外缓慢，胃口也不错。
用过了晚餐，绍誉又是开始发问了，“妈妈，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你就住在这里，那是住在哪个房间呢”
“就是刚刚你洗澡的房间。”
“这里喔，每次我和爸爸回来，有时候我们也会在这里住，爸爸都是睡那个房间的。”孩子道，“那妈妈你现在为什么不住这里呢”
“因为妈妈工作好忙，住的酒店离公司比较近。”安知意微笑回道。
“那周末不上班的时候，为什么不住这里呢”孩子又是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让人措手不及。
“因为”安知意思量着，却是找不到适合的原因。
反而是楚云烶开了口，“因为妈妈有时候还要加班，不加班的时候也太累了，就想睡觉，所以就不方便过来。”
“喔。”孩子懂了，他说道，“那妈妈什么时候放假了，不上班了，来这里住好不好”
安知意只能不作声，轻轻点了个头。绍誉随即笑了，看着孩子的笑脸，她只觉得心有不安，像是欺骗了一样。她转移了话题，微笑问道，“绍誉，我们来看看送给老师的花都扎好了没有”
将花园里都修剪好的花全都取出，陪着绍誉一起，将花朵一支一支叠加收好，用缎带扎好成一束。两位老师都是小小的一束，而另外一束却是有十朵那么多，捧了一大束的花。
“这么一大束花都是送给茹老师吗”安知意问道。
“对啊”绍誉点头，“老师看见了会高兴吗”
“会。”安知意笑着道，楚云烶则是在旁道，“女人收了花都会高兴。”
“为什么”绍誉问了，楚云烶道，“因为女人就是喜欢花。”
“好吧。”孩子也不明白原因，总之是接受了。
这边将花束都整理好，时间也有些晚了，安知意也是要回去，“绍誉，妈妈该回去了，你也该回家睡觉了。”
“顺路送你吧。”楚云烶如此道。
今天是打车过来的，也没有开车，安知意任凭他开车相送。等到了酒店的路边，安知意就要下车，孩子却是追下车喊她，“妈妈”
安知意一转身，看见儿子双手背在身后走过来，她正是好奇，只见他将手拿出，是一朵蔷薇放在眼前，“送给你”
那是一朵深红色蔷薇，绽放在眼前，安知意接过，绍誉笑着说，“这朵最最好看的送给妈妈”
安知意亲了亲儿子的脸庞，“妈妈很喜欢。”
回了酒店，安知意找来一只玻璃杯，将花枝修短了一些，放在那杯子里。看着那深红色蔷薇，突然让安知意想到从前瞧见的那朵蔷薇来，不是在玻璃杯里，而是在花瓶里。
那一支蔷薇，让安知意想到那人的话语来，是他的那一声誓言一般的告白。
安知意立刻起身，像是要躲过那回忆，她取了支烟，静静抽了起来。
楚宅处，绍誉的归来，自然是让安静的宅子里热闹起来。众人都看见了小家伙捧回家的花朵，惹来众人诧异，楚夫人问道，“绍誉，怎么有这么多的花呢”
“因为是教师节，我想送花给老师。”孩子回答。
原来是这样，众人都明白过来，楚云烶道，“绍誉，不早了，玩一会儿就该睡觉了，九点钟爸爸会来检查。”
“好。”孩子应声，还留在厅里边和楚夫人说话。
“今天和妈妈出去都做了什么呢”楚夫人又是问道。
“妈妈带我去练琴了，后来我就去了妈妈住的酒店，我们有一起吃饭哦，下午睡醒以后，妈妈就带我去了花店。”孩子记得特别清楚。
“花店”
“本来是要去花店买花的，可是我觉得没有公馆里的花那么好看。”
“所以你就带妈妈去了公馆”楚夫人又是一惊。
“对啊，妈妈说想去看，我就带妈妈去了。”绍誉笑着说，“奶奶，原来妈妈也喜欢蔷薇花，和我还有爸爸都一样喜欢”
此刻蔷薇花映入楚夫人的眼中，骤然之间仿佛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几年楚云烶会突然执迷于种植蔷薇，为什么这几年来别处的公馆都翻了新，但是唯独京城的公馆，却还维持着同样的面貌，哪怕是陈旧了，却也不肯改变。
一刹那，全部都好像理了清楚，楚夫人望着孩子的笑脸，她更是足以断定。
“姜姐。”楚夫人喊了一声。
“是。”姜姐在旁聆听，楚夫人道，“替我约她出来吧。”
“嘟嘟”酒店话机响起了铃声，安知意前去接听，那头是前台的小姐汇报，“您好，安女士，这边有一通电话，来自一位姓楚的女士，请问您是否要接入。”
楚女士？
安知意一下就想到了楚夫人，她回道，“请帮我接进来吧。”
立刻的，那通电话就接入了，那头却不是楚夫人，而是姜姐，姜姐道，“少夫人，我是姜姐。”
“姜姐。”安知意应了。
“夫人想约您见一面，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她一下道明来意，安知意也没有回绝，“我今天就有空。”
午后的御茶园茶楼，这一次却是安知意早到了。相比起从前，第一次在这里和楚夫人见面，是楚夫人早到，而后下一次见面，同样也是楚夫人先到。今日，安知意早早就来了。
楚夫人抵达的时候，安知意正在冥想静坐。
那屏风后面，楚夫人带着姜姐的身影闪入，安知意睁开了眼睛。随后，楚夫人坐下了，姜姐则是退到了屏风外去。这屋里的侍茶师又是沏上一壶茶，一整套的过程完整流畅，两人静静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安知意看着楚夫人，这位高贵优雅的夫人还是如往昔，只是岁月让她的眼角平添了几道皱纹。
楚夫人也看着安知意，她静静在面前，比起从前来更是端庄稳重，只是这份沉稳里，却是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茶终于沏好，侍茶师鞠躬离席，包厢里两人面对面跪膝而坐。两人同时拿起茶杯来，一致的品尝动作，以示对茶道的尊崇，没有丝毫的差异点，如此的一致。待放下了茶杯，才四目相对开了口。
“我来晚了。”楚夫人道。
“没有，是我来早了。”安知意回道，“周末没有什么事，所以就早到了。”
楚夫人注视着她道，“两年多不见，你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您才是，还和从前一样。”安知意回道。
这样的谈话生疏到了像是一问一答的沟通，气愤如此的凝重，他们两人的身份又何尝不尴尬，想起安知意和楚家的关系来，楚夫人也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可是安知意却是又道，“这两年，我不在，多亏了您照顾绍誉，谢谢您。”
她的突然道谢让楚夫人愕然，她当真是没有预备，以为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但是谁料她一声谢谢，反倒是让楚夫人心中幽静一片。
楚夫人道，“我也没有做什么。”
“回京城的之前，心里就在想，绍誉会是怎么样了，是瘦是胖，又有多高。但是我一直相信，您会好好照顾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回了京城后，看见了绍誉，我更加证实了我自己的想法。”安知意轻声说着，提起了归来后所见所感受到的一切。
“之前我去过绍誉的学校，看到您每天来接他放学，还带他去小公园里玩。我知道，您是真的疼他。谢谢您每天都陪伴着他，悉心的照顾，也谢谢您教他学习钢琴，亲自选了学校给绍誉。”
“绍誉也有告诉我很多关于您的事情，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在他身边，他不会这么有礼貌这么懂事，也不会这么听话这么乖巧。”安知意想起儿子提起楚夫人的时候，每一次口中的“奶奶说”，都让她记忆犹新。
这一切的一切，安知意无法用语言来诉说，所以她只能道，“谢谢您。”状女丽划。
女人之间有一点是互通的，特别是已经生子的女人，那种母爱，是没有国界没有罪过可言，是全然的理解和明白，所以这一刻，安知意和楚夫人之间虽然没有说明，却是心中明了。
楚夫人听着她的道谢，看着她平静安然的脸庞，感到了欣慰，也有一些动容来，“绍誉是我的孙子，也是我的孩子，你不用跟我道谢。”
“而且，有些事情，可能是你不知道的。”楚夫人又是说。
安知意眸光里有几分困惑，楚夫人接着道，“我是会去学校接绍誉放学，但是前提是云烶他没有空的时候。只要他有时间，他都会亲自去，甚至是带着孩子去公司。”
“绍誉会弹钢琴，也是偶然的情况。那一天，他难得弹了钢琴，绍誉刚刚会走路，忽然就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从那时候起，他就带着绍誉一起学钢琴。直到绍誉大了些，又请了钢琴老师，每周带他去学琴。”
“我问他，为什么不请私教来家里，毕竟楚家不是没有钱。可是他说，希望绍誉能够多接触外边的世界，所以就去了艺术学校。因为他的坚持，所以我就去选了学校。”
楚夫人缓缓将那从前的往事道出，安知意的秀眉微微一蹙，楚夫人又是道，“至于现在上的幼儿园，我一开始并不同意。”
“我希望绍誉能上国际幼儿园，更加安全，也更加可靠，师资力量也会更加优越。但是他说，不需要那些名校，只想让绍誉在正常的氛围里成长。春田幼儿园，是他亲自选定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楚夫人微笑着说，“这所幼儿园虽然不大，也不是什么名校，但是老师都很好，绍誉在学校一直都很开心。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的观念是不是错了，或许简单一些对孩子而言才是更好。”
安知意聆听着，她沉默了。
“其实你这次回来，我确实很意外，你当年走了，我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楚夫人的声音又是轻轻响起，带入到那个黑暗的日子里边，“毕竟你当年，连孩子也不要了。”
“可是我知道，我也明白，人到了那个时候，有太多的不得已和太多的不能自己，有时候不是自己怎么想就能决定，太多的选择都是各种因素而导致。不管一切究竟谁错谁对，我想你当时放弃绍誉，一定不是心里真的这么想。”楚夫人的声音，让时间都被凝固了。
“这两年里，我也有想过，你会不会回来。第一年的时候，希望大一些，第二年的时候就没那么想了，第三年就好像不会再想了。”
“我想你是不会再回来了，所有人都这么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分明都没有风，安知意的眼眶却是感到到了那涩意，此刻她多么想要一个避风港，可以让回忆避避风。
楚夫人却道，“但是，他一直在等。”
安知意望着楚夫人，她说，“他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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