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最远的距离
这个晚上,港城依旧霓虹闪烁,却是有人难以入眠。
安知意睡的还算好。也许是因为已经彻底明白,也已经让自己清醒过来,所以不再去混淆自己,假装那些所有的不快乐和不高兴。清早起来,孩子也已经醒了,公寓里很热闹。临走时,亲了亲儿子的脸庞出门,又是一日艳阳天。
来到楚氏,今天是周一,却是接到了李承逸这边的电话,因为程青宁昨日落水。半夜里身体不适,所以今天请假。安知意接到了这则电话,她当然是表示理解。
如此一来倒是突然空闲下来了,趁着这个时候。安知意又是开始审阅调研第三批合作方公司名单。依照竞标联系的顺序,所以名单都是一批一批的,只恐又出现问题,所以还是谨慎为好。
楚烟一到公司,却是先来她这里报道,差点让安知意以为。她是市场部的职员。
“来讨一杯咖啡喝,不行?”楚烟晲了她一眼,手边的咖啡助理已经送上了。
安知意笑应,“不过我这里的快喝完了,你记得明天补上。”
“安经理,我发现你趁机敲诈的本事越来越高干了。”楚烟才懒得应。
安知意一笑,“骗吃骗喝的人。还有理说别人?”
“真是没人性,大不了回头我还给你。”
“不要回头再还。有本事就今天。”
“今天就今天,下午我找你。”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定夺好了,楚烟也是起身而去。
每周例行的周会,安知意准时到了,楚烟随后也是到了,各个部门的经理也是到了,就连楚笑信也是到来。楚笑信先前被派出国外,这些日子来回的奔波,他已然是要重回总部的步伐。今天周会,复又坐回到此处,更是显而易见。
随后,楚柏尧也是到了,他瞧向众人,望着楚笑信道,“楚总,法国分部的项目处理的很及时妥当,对你的能力,我深表钦佩。”纵吐妖亡。
“尧总夸奖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能解决的这么快。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那边的负责人。”楚笑信应道。
不过是一月时间,上个月三月,楚笑信被楚柏尧前行派出国外,此时四月月底,他又重新杀了回来,当真是迅猛。只是今日,顶楼会议室里,却还是少了一些人。
比方说楚斯年,骆筝,还有那居中位置上的楚云烶。
“年总今天请假,所以不到公司了。”楚柏尧道。
同时,骆筝的助理来报,骆筝今日身体不舒服所以也是请假。
而楚云烶却也是迟迟不到,会议无法开始。
却是随后,秘书钱珏进来了,她朝众人问候道,“各位很抱歉,楚总今天临时有事,所以不能赶回来开会,今天的会议,楚总请尧副总代为主持。”
“真是不巧,这么多人请假。”楚柏尧接过了接力棒,“既然楚总有事,那我们也不耽搁了,从研发部先开始吧。”
上午九点过,一辆车子开往楚氏老宅的半山腰,这一大清早的,两人就往别墅而去。等进了老宅,赵管家喊道,“少爷,骆筝小姐。”
“老爷和夫人刚刚用过早餐,他们在偏厅里。”赵管家有些诧异于两人这么早到来,他应声道。
楚云烶颌首,他扭头道,“进去吧。”
“恩,云烶,我自己进去就好,让我自己去。”骆筝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所以她此时开口。
楚云烶终是没有再跟随,骆筝便往前方而去。
楚云烶便伫立于那回廊外。
偏厅里边,楚盛权正坐着在品茶看报纸,而楚夫人则是静静坐在一旁陪同着,两人的相处很是安静,更可以说是相敬如宾。来人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安逸来,只见是骆筝前来,让他们两人抬起头来。
“骆筝小姐来了。”姜姐在旁喊道。
骆筝朝姜姐点了个头,她望向了正前方的两位,那眸光怔怔却也是坚决,这样的眼眸和神情,让人定睛以对。
“楚叔,傅姨。”骆筝唤了一声。
楚盛权开了口,“骆筝,今天这么早。”
楚夫人一张丽容凝望着,她不出声,只是静候。
骆筝望着两人久久不言语,却是突然,她在他们面前跪下了。她突然的下跪,让楚盛权凝眸,楚夫人亦是。
“对不起,楚叔,对不起,傅姨……”骆筝喃喃开口,“我今天来这里,是来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你又有什么要道歉的。”楚盛权问道。
“是我当年隐瞒了,是我没有说实话,一切都是我,对不起,楚叔,对不起,傅姨,是我的错!”骆筝一遍一遍道歉,这是迟来的认错,她双眼红到要滴血似的,彷徨而且无措,她眸里的坚定却在此刻更是加剧,她定心说道,“其实,其实姗姗不是我和云烶的孩子!不是!”
轰然的结果,姜姐愕然不已!
“骆筝,你说的是真的?”楚盛权再次问道。
“是,楚叔,是真的。”骆筝回道。
“六年以前你不说,六年后的今天,你又来说姗姗不是云烶的孩子?”楚盛权的质问声而起,猛地一下竟是肃穆无比,“骆筝!你当楚家是什么!”
“对不起,楚叔……”骆筝只能喃喃道歉。
“骆筝,我和你傅姨从小就看着你长大,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就是这样将我们蒙骗的吗!”楚盛权的喝问冷厉无比,响彻在偏厅里,春日里萧瑟的像是寒秋。
骆筝跪在他们面前,她低着头,那身体颤抖着,是畏惧是内疚是自责,交织在一起,让她不住的轻颤!
“骆筝,你把头抬起来!”楚盛权命令了一声。
骆筝徐徐抬头,只见楚父和楚母在前方,当真像是无坚不摧一般,楚盛权沉声道,“既然你说孩子不是云烶的,那么现在当着我们的面,我再问你,孩子是谁的!”
而那偏厅外边,赵管家的声音也从后方传来,“斯年少爷。”
楚斯年来到楚家老宅,他一扭头,就看见楚云烶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那是通往偏厅。他朝赵管家礼貌点头,而后笔直的朝楚云烶走了过去。在楚云烶面前停下,听见他说,“她在里面。”
楚斯年的步伐没有停止,一刹那,他往前推开了那道门!
“骆筝!你快说!孩子是谁的!”是楚父的喝声,骤然迎面而来。
骆筝动了动唇,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退缩,只是那声音还发涩着,“是——”
哐——那门被推开了,他闯了进来,抢先在她面前道,“是我的!”
楚盛权和楚夫人都侧头望去,楚斯年走了进来,他瞧见了骆筝,跪在那里,他沉默着走过去,来到她的身边。骆筝一惊,不敢置信的,他却是迎向面前的两人,再次重复道,“孩子是我的!姗姗是我的女儿!”
楚斯年说着,他一下将骆筝从地上扶起,又是道,“姗姗是我和骆筝的女儿!”
那一切都震惊着,却又仿佛是尘埃落定一样,那回廊里伫立的人,听到了那推开的门内传来的话语,他默然而立。
对于骆筝前来揭开姗姗身世的真相,又对于楚斯年前来承认他才是姗姗生父的真相,这让楚盛权和楚夫人都沉默很久。终于,在许久后,楚父道,“斯年,你跟我来!”
楚盛权起身,楚斯年迟疑着,他看向了楚夫人,那是防备和警惕,楚父又是喊道,“还不跟我走!”
楚斯年这才朝楚夫人轻轻点头,跟着楚盛权去了。
楚父一出偏厅,眼见楚云烶也在,于是便也道,“你也跟我来。”
两兄弟跟着楚父上了书房,那偏厅里边,只剩下三人,姜姐陪着楚夫人,还沉默着。骆筝承受不住这样的窒闷,她喊道,“对不起,傅姨,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骂我吧,傅姨……”
骆筝哭喊着,她一路跪走着来到楚夫人面前,“对不起,傅姨……”
姜姐瞧见如此,她默默的退了出去,将那偏厅的门又带上了。
“傅姨,你骂我吧,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是我错了……”骆筝见她越是不出声,心里边就是越是慌乱。
瞧着面前泪水饱含在眼眶里打转的女孩儿,楚夫人冷丽的容颜依旧,就在骆筝呼喊请求哭诉都无作为的时候,她这才冷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和斯年在一起!”
骆筝回忆过往,可是那岁月太遥远,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时在一起,“我不知道,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
“你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楚夫人又是问道,“你叫我一声傅姨,心里有把我当作是你的阿姨吗!”
骆筝去握她的手,跪在她的膝前,“我不是不想说,傅姨,我不是想,我想过的!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啊!”
当年,楚斯年的母亲四姨和楚夫人的关系一度濒临冰点,四姨曾来到老宅,就此产生纷争,楚夫人更是直接将她轰了出去。杀伐决断的楚夫人,在权威被侵犯后,她更是动用自己的家族将四姨父亲家的公司捣毁,后在楚盛权的保护下,四姨家才没有被毁灭,但是四姨也就此被扫地出门。后来,四姨曾伤及楚夫人,导致楚夫人受伤,差点一辈子也无法再跳舞,所幸后来治好痊愈。就此一度,四姨陷入了崩溃状态,期间楚斯年也为了保护其安全,所以被带离四姨身边,一度由楚父照看照顾。
后来,后来才从楚斯年的口中得知,四姨竟然是楚夫人的好友,她们曾经关系十分好。但是楚夫人抢了楚父,嫁给了楚父,所以四姨才耿耿于怀。
只是这其中恩怨多少,却是孰是孰非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当年楚夫人对楚斯年的母亲,是异常的排斥抗拒。而楚斯年,作为四姨的孩子,更是对楚夫人从来没有过善意。
这样糟糕的关系,这样纷乱的关系,又要如何去诉说,如何去告诉,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那是傅姨,她最讨厌女人的孩子!
“对不起,傅姨,是我让您失望了,是我让您伤心了,对不起,傅姨!您原谅我吧!对不起!”骆筝不再多言,只是重复道歉,她的泪水湿了一脸。
楚夫人看着骆筝,她哭的这么伤心,她的手轻轻触碰向她,那冰冷的容颜,却在碰触到脸上泪水的时候化开了,她轻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骆筝,傅姨再不喜欢他们母子,可是又怎么舍得你受委屈,你真的和他好了,傅姨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
骆筝在楚夫人的面前,在一瞬的怔愣过后,她再也无法克制,她嚎啕大哭,将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全都哭诉,滂沱的像是一场大雨。
那书房里,楚云烶和楚斯年坐在楚盛权面前,也已经坐了好半天了。
楚盛权道,“楚斯年!你现在要把骆筝和姗姗怎么办!”
“还没有想好。”楚斯年低声回道,他当真是茫然的不知要去向何处。
他的话语任性至极,楚父怒道,“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负责吗!”
楚斯年不言语,楚盛权给了他期限,让楚斯年考虑清楚后给他一个结果。楚斯年来了楚家这一场,也不愿意再留下去,这座老宅只让他觉得空无,他一言不发起身而去。
楚斯年离开的时候,依稀之间仿佛听见,谁的哭泣声,隐隐而来。
楚云烶同样也没有久留,他还要赶回公司去。
“你当年为什么要隐瞒。”楚父问道,楚云烶的目光沉凝而又悠远。
……
楚氏的会议依旧,提案依旧,中间楚柏尧关心询问起了博纳的项目,安知意道,“博纳的程经理还在审核第二批公司的合作名单。”
“那么今天就能有结果了?”楚柏尧问道。
“恐怕不能。”安知意道,“程经理请了病假。”
楚柏尧微笑,“又是一位请假,这个星期刚开始,看来几位的运势不大好。”
“尧总是福星高照。”楚烟回道。
“那就借楚经理吉言了。”楚柏尧应声,结束了今天的会议。
众人纷纷就要离开,安知意不停留就走了,楚烟在侧,她轻声问道,“他怎么没来?”
“管他呢。”安知意笑应一句,进了电梯去。
正午的阳光,正是剧烈着,照耀在港城每一处。
那幢公寓楼里,骆筝这才从楚家老宅而出回来。电梯口一出,就瞧见公寓外边站了一个人,那是楚斯年等在那里。瞧见他的出现,不似先前那样的逃避躲闪抗拒了,一切都已经揭开,也没有什么好再避讳的。
骆筝开了门,没有关上,楚斯年定了下,也就跟了进去。
这是继昨夜后,他们初次的面对面,没有了旁人。
骆筝回头,她唯有一句,“孩子的父亲虽然是你,但是姗姗是我的女儿,我不会把抚养权给你。”
“什么时候有的!”楚斯年却是问道,“姗姗是什么时候和我有的!”
“已经不重要了。”骆筝回道。
“怎么不重要?”楚斯年喝出声来,“我突然就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在过去的六年里,我一直以为她是别人的孩子,那个人还是我大哥!你怎么就能一句话也不说!”
“说什么?说我自己自甘堕落,死心塌地要跟你睡?还是说我三心二意,脚踏几条船,有一个未婚夫,跟你大哥不算,还要抓着你不放!”她痛喝出声!
“骆筝!”
“还是说你,楚斯年,说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傅姨最喜欢的外甥女,是因为你憎恨傅姨?想要报复吗!楚斯年,你不要否认,你的日记本里写的清清楚楚!再清楚不过!我有眼睛我看的见!”骆筝凝眸望着他,这么多年的积压,在这一朝全都喊了出来!
日记本,日记本……楚斯年惊住,混乱到理不清,恍然间回神,他只能喝道,“这和姗姗是我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说!”
“楚斯年!你自己早就认定,姗姗不是你的女儿,你还让我有什么好说的!”骆筝疯了一样的嘶吼出声,“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孩子是谁的,一次也没有!你从一开始就认定,她不会是你的女儿!”
楚斯年细数从前,这一次他惊到哑口无言,没有,真是没有!
“呵呵,呵呵呵……”骆筝笑了,她笑着,眼泪流不出来,“楚斯年!当年你没有问!所以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如果可以,我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你,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是她的笑声,盘旋而起,楚斯年却是惊觉,这是谁给谁判了罪,那一把原本插进心口的刀,猛的进了最深处,连刀柄都一并没入了心脏深处,再也无法拔出!
……
“忙了一个上午,走吧,喝杯咖啡去。”楚烟一个电话过来,安知意也是求之不得。
难得的,博纳的事情不在紧张状态,安知意可是逮着机会让她请客。
离公司不远的咖啡厅,两人坐下来。没有几个人,这附近都是上班族,清静的不行。这样的忙里偷闲,也唯有她们了。楚烟搅拌着咖啡,她抬眸问道,“安知意,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安知意知道,楚烟是关心自己,所以才会和她聊一聊。双手轻轻捧着杯子,那指尖的温度依旧,她的眼眸望着窗外的炙热阳光,“我想,我不大好。”
楚烟也是一下怔了,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直接的让她回不上话。
“会好的。”默了下,楚烟道。
安知意笑着,还是那无谓的态度,“随便吧。”
纵是楚烟伶牙俐齿,此刻也接不上话,她还想说几句,安知意却是开始出神,“你在看什么?”
楚烟一扭头,却是见到楚云烶整个人已经走近!
楚烟愣了下,楚云烶走到她们身边,打了声招呼,楚烟也是识趣,她立刻道,“我喝完了,你们接着喝,想起来还有份文件要赶,我先走了。楚总,不要客气,这杯我请。”
楚烟赶忙走了,楚云烶便也坐了下来。
又是咖啡馆,又是他们两人面对面而坐。
安知意瞧向窗外,天气大好,他看着她道,“昨天打给你电话,你关机了。”
她不说话。
“骆筝的情绪不大稳定,所以我留下来陪她。”他又是低声说。
她仍旧不说话。
“今天早上回了老宅,所以耽误了,没有立刻过来公司。”
“有给你打电话,但是没有通。”
“发你的信息,你看见了吗。”
他自顾自问着,她仍旧是不说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望着玻璃窗外透亮的世界。
“你把我屏蔽了是吗。”他已然能够想到那结果,一定是她将他设进了黑名单里。
她无动于衷着,专注的看着外边,仿佛再也没有能够撬开她的唇,让他再听到她的声音。
“安知意!”楚云烶终是忍不住,他喝了一声,“你给我开口!是要我撬开你的嘴吗!”
是他的喝声回旋,又归于平静里,安知意看着那道路上的车流又过了一波,她轻声开了口,“你做的全是对的,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
楚云烶一怔,若说从前她还是有生气的,此刻竟觉得像是一缕青烟,淡漠的根本就抓不住,哪怕她就在面前!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他低了声音,柔声询问。
发生了什么。
还重要么,根本不了。
“我要说的,昨天已经都说了,你不用再问了。”安知意轻声自语着,“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说!我听着!”
“安知意!”
“知意!”
楚云烶又是呼喊,但是她不再出声,只是慢慢将咖啡喝完,她就要走。
那身影一起,楚云烶眼眸更是一紧,只在她经过的瞬间,他也是飞快起身,一下将她抓住,压向那道墙!
一旁的服务生看的惊呆了,不知道这一幕是为何!
楚云烶将她压制,他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奋力的想要让她开口,想要她说话,“安知意,你说!”
她只是看着他,她的唇被他的蛮力轻轻微启,却还是没有声音。
那眼中波澜不惊。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的近,楚云烶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冰城,是他打断了她,她却执着着还没有说完,此刻他执着询问,她却是已经不愿再说。
这世上最远的距离在哪里,天涯海角又有多远,究竟有多远,都抵不过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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