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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晋雪霏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札记

        晋家晋雪霏,实打实的依靠家中门楣混了个郡主身份,又因此成为了郡主圈内的小霸王。

        郡主这一品阶的姑娘都没有一个敢招惹她的,公主们也是敬而远之,大恒还平静的时候,也就只有主姬和嫡姬能管束住她。主姬和嫡姬也不多插手,毕竟两方都需要新贵晋家的加入。

        晋家家主晋宇和夫人白倩倩育有三子三女,三子都在朝中任职,三女中的大女儿嫁给边城重将飞云大将军为妻,二女儿是天下第一才女,许给了江湖最大商客令狐家。晋雪霏是夫妻俩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尚未定亲的女儿。

        为了让女儿多在身边留几年,又防止女儿日后被婆家嫌弃,故而晋宇某天一大早就进宫让皇帝封女儿为郡主。皇帝自然应许。

        在大多数权贵还会为自己的行止欲盖弥彰的时候,晋家可谓是繁华热闹不遮掩、高调奢靡不眨眼。

        我是晋家养的歌姬,一个人、一副琵琶、一身旧灰绿衣裳。不同于整班没入晋家的班子,我离了场,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数个班子间规矩严苛,不许自己班内女子和外人交往。

        我入府的那一段日子正赶上晋雪霏册封郡主、其长兄晋守卓从驻地得诏返京。晋雪霏坐在富贵椅上,侧着身,眼中好奇嬉笑:“赶上了个好日子,生得也算美丽,我便赐你菡春为名,如何?”

        晋夫人闻言抬头,眉目慈祥,问女儿:“字都是哪个?”

        晋雪霏娇俏地朝母亲神秘笑笑,然后跳下椅子,为晋夫人写在手掌心上。

        晋夫人点点头,一副满意的模样,而后道:“菡字略贵,也与那寿王女儿重了,改为含字,霏儿觉得可好?”

        晋雪霏闻言而笑,抱住了晋夫人:“母亲说的,都是好的。”晋夫人也笑起,拍拍少女隐藏在纱绿色衣裙下的藕臂,动作轻柔。

        大少爷回来的那天,我奉命在宴上献艺。晋守卓看了我一眼,便笑开,声音响透了整个长央亭:“小妹,这就是你取名菡春的歌姬?”。

        我惊讶地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晋雪霏一下刷得红了脸。二少爷嘻嘻呵呵地接话:“当日,她还把母亲夸她的话当真了呢!菡春,春天干旱,大不吉利的,她还说人家赶上了个好日子!”二少爷捧腹大笑,晋雪霏听闻起身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我垂下头,两边流出来的长须垂直落下,风一刮,遮挡了视线。

        “够了!你下去!”

        我意外地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气得满面通红的郡主,转瞬间习以为常地收回惊讶的神情,起身准备告退。刚半屈膝,就听见晋守卓字正腔圆的声调:“雪霏,放肆了。”

        我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所幸没过一会儿,在兄妹俩暗戳戳的眼神交火中,我得到晋守卓的许可溜之大吉。

        三日后,又是宴会。晋雪霏举办的赏花宴,但大家都知道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何家公子久罢了。

        上场前,晋雪霏绕到后台看我。她穿着针线紧密的华服,紧紧贴在我耳边笑着对我说:“哥哥说我那日喝退你,会让你被人打发出去,没了饭碗,我思来想去很多天,觉得这么简单放过你,我心里堵得慌。今日若是你能让何家公子为你喝彩,青睐于你,我便既往不咎。”

        我垂眉:“好,郡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在这次节目,我一人出演,换首曲子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台上,摆着一把梨花椅。台下首行便是何家兄妹和晋家人。晋雪霏看着我,一副静待好戏的感兴趣模样。一首《兰陵王入阵曲》,引来满堂喝彩,晋雪霏转头看身边人,男人气度无双,他表情微有些不好的情绪,而后抬起手来,在刚平静下去的掌声后清楚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通往茅房的必经路上,我如愿看到了何久。

        何久袖子里藏着嘉禧阁的脂粉,他道:“我听闻你入了晋家,特意让妹妹买来带给你的。”

        我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袖兜内,万分感激:“多谢。”

        我与何久相交在数年前的端午节,那日他跟随银家公子和季家小姐出门,路过花灯河时,季家小姐悄悄溜出两人视线落了水,而我从旁经过,识得水性,将季家小姐捞了上来。何久是个念恩重的人,此后又与何久在乐坊互相帮助过几回,一来二去就成了知音。

        至于脂粉,我的脸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比贵家小姐们的都娇贵,街边小店能买到的脂粉用过后都会让我发痒,严重时还会发生溃烂。嘉禧阁的脂粉上品珍贵,我一寻常的四处求生的孤女难以负担这常用物,何久听闻我不适平常脂粉后,特去问了幼时有同样症状的季家小姐,此后来拜访我便都会带上一盒。

        脂粉相授,是男女示爱的一种方法,我常害怕生误会,但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被晋雪霏撞破。我如实相告,晋雪霏的脸色还是难看得紧。

        何久走远又折返回来:“真如她所说,再说了,我的心上人是谁,你不是知道吗。何必纠纠缠缠。”

        我第一次见到何久这幅拒人千里之外、质问、语气冲的样子。

        晋雪霏的脸白了白,她的秋目含水,委屈巴巴地拉着男人的衣角:“你不要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又看向我,眼里都会可怜,她再向我要求要我出言。她又看回何久,拉着他衣角的手攥紧了:“我不会罚她,我听说你们是高山流水的知音,我绝对好好照顾她,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保证再也不胡来,再也不猜忌你了。”

        何久甩开她的手,眉头蹙起:“晋雪霏,你明知道我们家之所以对你们家撮合我俩的事儿置若罔闻,不过是为了你家的势,不过是把你们当作一个保护伞,但若真出了事儿,我们何家也受不了牵连。你又何必非要撞破南墙呢?”

        “可你终归是要娶人为妻、开枝散叶的,”晋雪霏神色慌张,“她已经嫁人了,而且就算她成为下堂妻,就算现在和离了,也轮不到你啊。那毕竟是你妹妹的……”

        “慎言!”何久尖锐地打断她的话,更生恶气,“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害人害己。”

        晋雪霏后知后觉地慢慢掩住自己的嘴,眼里充满后怕。

        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何久的心上人是谁。是帝都中最温婉大气又最菩萨心肠的富贵小姐,也是抬头万丈后堪配中宫的大恒继后。

        何久甩袖离开,没有留一丝情面。

        我以为晋雪霏会放弃,正打算悄悄溜走,以免触霉头。不想还没转身,就被晋雪霏叫住。

        “含春,你和何久关系亲近,我要你帮我。”

        我抿嘴笑:“郡主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公子心上之人你也清楚得很,含春也实在爱莫能助。”

        我转身逃离的瞬间,晋雪霏的声音强硬地插了进来:“东城城墙边的二十八名孩童和老嬬,恐怕活够了日子。”

        我朝她看去,女子依旧面容整洁、华冠端正,她睥睨着比她低贱的生命。我不敢揣度她做出此事的可能性,我也不敢冒险尝试。我看着她的眼睛,只能畏畏缩缩地说出一个好字。

        每月的十号,何久都要去白云观。晋雪霏的手段粗暴大胆,她雇人做戏,踉跄之间给何久的茶水做了手脚。那夜,晋雪霏一夜未归,我抬头看着星空,与路过庭院的大公子四目相对,只觉月光如水。

        晋雪霏坏了清白身,在家里觅死觅活,何家迫于无奈只得彻底答应择日提亲下聘。

        我和何久隔着偌大的庭院,两两相望。这次,是我特意寻他。两人的脚步都停在原地,之间相隔万里。一刻钟后,他提起脚步,隔得那么远,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动静细微。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一双大手置于我的眼前,遮住了所有视线,徒留点点光亮。他说:“别看。”。

        晋雪霏如愿以偿,便带着整个晋家气氛都喜庆起来。

        她在戏台下看着我笑,笑得肆意张扬。有些人的命天生贵重,有些人的命注定零落,被世事裹挟。台下有人提起再奏《兰陵王入阵曲》,晋雪霏看向我,我起身,垂眼福身:“我的兰陵王未胜,如何再奏。含春已忘了乐谱,再也不奏此曲了。”

        戏台下女子掩面嬉笑,男子哄笑打量。

        我再次行礼,退居幕后。期间,我看到晋雪霏的脸色黑了又黑。

        晋雪霏再生气,也不会在如今坏自己的福气。她兴高采烈地来等何家提亲,悄悄添置自己的嫁妆。

        我坐在竹房廊下,为大公子和他的客人奏琴。有家仆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

        “大公子!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意让小姐嫁与南疆王,说明日就要拟旨了!”

        五日后,何家来下聘礼,选定了下月十九的良辰吉日,迎娶名胜帝都的晋家三小姐。

        晋雪霏嘟囔着红唇抱怨,一如初见的女子娇气——“季家女儿出嫁时可是名动京城,如今我这礼定不会被人提起!母亲父亲你们好生小气,明明我们晋家也不比他们季家差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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