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奥古斯都
回到云镇时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警察也刚好来到江鸢的住所。
云镇很小，周围最近的警局也需要坐二十分钟的飞轨才能到达，所以警察们不远而来，也不止是因为江鸢的案子。
他们例行询问了江鸢的人际关系，在得知江鸢那简单的比白板还要干净的人际网后，在座的人都皱紧了眉头。
警察们又询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后，便直接向研究所内走去，据说这次研究所失火的事被乌市的智能总部知道了，所以专门派了人来调查失火原因。
江鸢在被询问时坐在沙发上，而江祈则面无表情地站在距离江鸢十步远的地方，这是自从他完全被修好以后，距离江鸢最远的一次了。
宋鹤和刘旭对江鸢的事都很上心，他们仔细询问了最近是否可以派人保护江鸢，得到的回答为否后，又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江鸢同警察提起了记忆芯片，但好像他们并没有觉得这个东西是引发江鸢被攻击的罪魁祸首，就连刘旭也说，记忆芯片太缥缈了，他虽然对这东西很感兴趣，但从未见过实体，况且科学家花费了几乎上百年都没有研究出来的东西，现在几乎没有人舍得为了得到它发疯。
听他们这么说，江鸢便开始保持沉默，因此她也没有把袭击的人可能是机器人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到现在都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
送走警察和宋鹤他们后，江鸢回头就发现江祈不见了。
如果把江祈比作鱼，那么江鸢就是湖泊、大海，是他离开就会呼吸不畅的家园，但此刻江祈离家出走了。
本该鱼感到呼吸不畅的反应，现在却反作用到了大海身上，江鸢在原地愣了一瞬，似乎变成了刚出生的孩童，茫然地盯着这片空荡的土地，几秒后，她开始揪着自己的胸口，狼狈地呼吸着，在喊了多声江祈没有得到回应后，江鸢开始胡乱地翻找每一间屋子。
这间住所明明不大，但在翻找的过程中，江鸢觉得自己仿佛等待了几万年，而莫名地，此刻她又十分想打开那盘录音带，看着那个男人，确认他是否还在，江鸢这样想了下，还是忍住了，现在找到江祈比较重要。
大约十分钟后，浑身是汗的江鸢在窗边看到了江祈，他站在那棵大树下，背对着夕阳。
他身后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而江祈依旧在看着，身姿挺拔。
江鸢走到江祈身后时，呼吸声还是很粗重，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江祈”她神情十分不好，但问话时依旧冷淡，似乎刚刚那个疯狂找江祈的另有其人，“夕阳好看吗？”
大树下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江祈身上的白色短袖也不似刚刚整洁，但江鸢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又问：“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江祈的脸又受伤了，没有上次烧伤来得重，只有两道浅浅的刀口，他似乎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来，也不想说脸上的伤从何而来，他只是抓着江鸢的手，问道：“阿鸢，你的眼睛红了，是因为担心我吗？”
“你是我买的——”江鸢不想承认自己的失控皆因为江祈，但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截断了。
“好，我是你的，我也知道你在担心我。”江祈低笑一声，却敛了眉眼，他应该是想掩饰自己的低落，但语气暴露无遗，“我错了，以后我离开一定和你说一声。”
自从江祈消失了十分钟，再次回来后，江鸢感觉他变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她一时说不上来。
直到晚上睡觉时，江鸢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变化。
江祈或许长大了，就像人类幼崽必须经历的那种成长，江祈长成了青春期的孩子，他依旧黏人，会委屈，会抱怨，会抱着玩偶给它换衣服，但不再问些幼稚的问题了，他有了分寸感。
如果在以前江鸢说出，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不能亲吻我这句话后，江祈回到家后，一定会翻阅资料，寻找让江鸢喜欢上自己的方法，但现在他直接略过了那个问题，也不再纠结亲吻的含义，即使他依旧渴望得到江鸢的一个吻，但他学会了隐忍。
对于他的这种变化，江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她渴望江祈独立些，最好站在玻璃门外，只要自己能随时随地看到他就好，但在经历了玻璃门内的接触后，江祈现在规规矩矩地又站在了门外，这种打乱节奏的规则让江鸢十分不适。
“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江鸢还是问了。
“树枝刮得。”
闻言江鸢眉心跳了下，面无表情地说：“江祈，你的皮肤只有最锋利的刀刃才能留下痕迹。”
“不要担心了，阿鸢，睡觉吧，我们明天还需要乘飞轨回乌市。”
江祈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他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他找不到开口的那个点。
以前他以为地球很大，大到江祈每一次在网络上见到江河山川、雪峰平原都让他极度向往，他觉得这些庞大的山体，深不见底的海洋里有他从未了解的信息和程序，但现在有人告诉他，除去这些，头顶的星空之外才是他该向往之所。
还有，当你开始怀疑对方的真实性和存在的意义时，便已经找不到当初相处时的天真了。
——
在江鸢睡熟后，江祈出门了，出门前他又给床上的人用了些睡眠素，以防江鸢半夜做噩梦惊醒，随后他又来到了大树下。
下午警察来的时候，江祈就感觉有人在暗处观察他们，一开始他以为那人的目标是江鸢，但后来江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不是喊出来的，而是某种代码，机器人之间可以传递信息的信号，因此他顺着那信号来到了大树下。
江祈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记忆的真实性，所以当边沉从树下走出来后，他的脑海中某些如碎片的记忆自动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时，他只迟疑了一瞬，便相信了。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给他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最亲近的朋友。
边沉的身体要比江祈的矮些，但他要比江祈更类人。
“亲爱的奥古斯都，别来无恙啊。”边沉有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圆，这就弱化了他眼睛里的阴翳。
在边沉称呼自己为奥古斯都之前，江祈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在他说出口的刹那，他突然看到万千星辰，看到了自己身后有两个人类模样的男子在笑着，他们边笑边说：“奥古斯都这个名字太难记了，我可不喜欢。”
说话的人是边沉，而另一个人没有笑，他极为认真地请教了江祈，问道你去过地球吗？可以把我也带去吗？
“怎么？离开本体那么多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边沉的声线和他的脸一点也不匹配，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合适，黑色的衬衫配西裤，这就好像天真中夹在了一丝刻意的黑暗。
江祈一直知道自己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跟江鸢在一起时，他对这些缺失的记忆没那么执着，但现在边沉三两句话竟勾起了他无数的回忆。
“没有忘，但我又有了新名字。”说话间，起风了，江祈突然闻到了一股莫名的花香，是从边沉身上飘来的，阿鸢受袭那晚他也闻到过。
于是江祈问：“那晚袭击阿鸢的人是你？”
“我以为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不过阿鸢？你还叫她阿鸢？”边沉笑了，讽刺道：“你这深情的毛病，不管到了何时都改不了。”
这棵树越到夜晚越让人不安，因为树冠太大，抬头看的时候，总觉得它会突然坠下。
这种故意挖苦的语气让江祈皱了眉头，江祈推测自己应该和边沉关系很好，至少在以前是好的，但后来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他想不起来，如今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他只是厉声道：“记忆芯片没在阿鸢身上，别再碰她。”
“啧啧啧，奥古斯都，我最讨厌的就是看你这幅命嘴脸了。”
边沉开口道：“但是，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我们找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芯片和温复惊的身体，如今总算有了眉目，记忆芯片就在现在这个江鸢的体内。”
“奥古斯都，你可以把这位江博士主动交出来，毕竟她现在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怪物，边霭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趁早了结对谁都好。”
“不然以后你可能会经常看到我。”
江祈不知道边霭是谁，也不知道边沉为什么称呼江鸢为怪物，但在听到怪物这两个字后，他觉得心脏很痛，似乎怪物这个词用来形容江鸢让他很悲伤。
江祈压下心头的异样，忽略那些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信息，尽量平静地说：“边沉，在地球寻求帮助是最愚蠢的行为，他们情感复杂，心思缜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边沉闻言脸色微沉，似乎被江祈这句话激怒了，“当初你把记忆芯片放到她身体里，难道不是愚蠢的行为？你既然那么做了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边沉对江祈当年的行为意见极大，即使中间隔了五十年，每每想到，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亲爱的奥古斯都，你以为自己的爱很伟大吗？从茫茫宇宙中挣扎着脱离本体来到这个陌生的星球，你找到她了，然后呢？江鸢不还是丢下你了？你也痛苦愚蠢过，甚至费尽心思地又造了一个替代品，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感觉到这个替代品对你汹涌的爱意了吗？还是你觉得现在这个江鸢会在地球和敌人之间选择你？”
“不过”边沉说着说着突然哀叹一声，看向江鸢的住所，淡声道：“这个可怜的姑娘，一出生就没有自我，现在还依旧被蒙在鼓里，我一定会趁早的帮她解脱的。”
江祈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对边沉所说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并且下意识的拒绝那些话，所以他直接动手了。
“不管她是谁，边沉，我说了，不准再动她。”
话音落，江祈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边沉的机械胳膊，毫不犹豫地扭断了。
“额”边沉似乎没想到如今的江祈变得更狠了，他没有设防，胳膊上微乎其微的疼痛可以忽略，但江祈那偏执的思想让边沉皱眉。
“奥古斯都，你醒醒吧。”边沉大口喘着气，仿佛在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善良的孩子，他说：“我这么做对大家都好，只要我拿到记忆芯片，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这个星球远比你想象的残暴，当初你决定来这里探索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看现在的你也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机器人。”
“你把那位江博士交给我吧，还要我说多少遍，真正的江鸢早就死了！”
“哦，是吗。”江祈闻言，眼眶突然变得很红，面色狠厉，一步步逼近边沉，慢声道：“那你可以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从我身边带走记忆芯片。”
“如果下次你做不到，我会把你的头留下来。”
【作者题外话】：抱歉，身体抱恙，昨天休了一天，今天依旧短小，晚点修文~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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