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泥泞难行
只见穿着内衣的大光抱着头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着“我怕”,难道是为了玉秀的病担心成这样吗?赵明凑过去安慰他,这才知道大光他怕打雷,从小到大听见雷声就惊悚万分,龟缩一团,任你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恨不得猫到被窝里。没办法,他是打小做的病,看来这位是指望不上了,
另一个还算主动,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头三里地我来,明儿你先攒足劲,不沉,轻飘滴,这绳子是干啥用的?”他抬起车把试了试,又拽了拽缠着的粗绳子。恰在这时,噼噼啪啪蚕豆大的雨点子落下来,他赶紧奔向自己的二八永久车,撑开车筐里的折叠伞,“明儿,你先替我推会儿,我的车子鞍座怕雨淋。”说了半天,最后还得由别人来替他。
“走吧!我回来啦。”袁君昌披着草绿色的老式帆布雨衣,手里攥着个手电筒,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也已经穿上雨衣的赵明答应一声,麻利地推起架子车,骨碌碌轻快地出了院子。邱泉紧跟在后面,推着他那辆心爱的自行车。
“二亮啊,等一下。”赵子才似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儿,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系腰的绳子,也顾不上好看赖看了,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阵子,当他再次抽出手来,四个指头掐着十张百元的票子,“拿着,看病不带钱哪行?你桂芬嫂子给你身份证啦?”见儿子接过钱去,点头说是拿了,他这才放心。
“哎呀,看我着急着得过了头,上医院没带钱咋成。她爸,不能让大姑父拿钱,快给二亮拿看病钱啊。”女人拍着脑门抱歉道。
苏向东连声说着好,向屋里没走两步却又转回身来,他摊开手无奈地小声说:“家里没钱啦,就剩刚才大亮还回来的三十块钱了,前天不是都拿去买饲料了嘛,没啦。”
他与媳妇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得清楚,“都啥时候啦?还分得那么清,我的钱你们先用着。”
“我也带了一千呢。”村医回头插了一句,让他们放心,“二亮叔,白往北边去,刚才我回去时遇到了富贵,他在广场踢毽儿呢。他告哄我,村北的大桥被水淹啦,隔着二龙湾瞅对岸,去刘家窝棚的道儿都看不见了,白哗哗的全是水,那里过不去啦。”
“哎呀,想起来啦,富贵对我念叨过。”
“那可咋整啊?”
这个消息有的人早知道了,有的人才听说。
袁君昌看来是早有打算,“沿着河沿儿往东走,从大石狮子过河,先走乡路,再上230国道,那边地势相对高些,应该没问题。”
“对,去我家,我家有拖拉机,可以送玉秀去市里。”邱泉听说要经过大石狮子村,顿时兴奋起来,偏腿骑上自行车,一只手扶把,一只手打着折叠伞,信誓旦旦地打着保票。
“二亮啊,你白在后面推,沉,不得劲,把头掉过去拽着走,轻巧。”村里的瓜农老杜一拐一拐地赶过来,看得出他的摔伤留下了后遗症。
聚精会神推着板车的赵明目不斜视,“不用,在后面推平稳,玉秀能好受点儿。”
乌云翻滚着似在泄愤,发泄着被轻视被抛弃的怨气,这下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卯足劲,甩开膀子要碾压挑战其暴虐的不自量力者的凡人。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泥泞,走在上面像是在游乐场打呲溜滑,沿着二龙湾蜿蜒向东的村路上黑漆漆的,是条只能容下一辆机动车通行的沙石路,没有路灯的指引,夜行人凭借着栽在两侧的穿天杨估摸着方向。
“啥狗操玩扔,这是啥破道儿啊!浑身呱呱湿,裤衩子都箍肉上啦,冰凉。”邱泉报怨着,“咳,照这么走下去,不光我的车子造完了,时间也耽误在道儿上啦。”啪嚓,他只顾着抱怨诅咒了,一不留神连人带车滑倒在地上,这回彻底变成泥猴啦,他又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连泥带水的大脸盘子。
紧跟着车子的袁君昌早就听烦了,可人家是帮忙的,又不能太深说,“小伙子,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条件也就是这个条件,没办法呀,不去市里医院怕有危险啊,玉秀的脑膜炎要是病毒性的还好说,若是细菌性的可就要了命啦。”可能是因为他个小矮,底盘稳,虽然也是步履蹒跚,却还没有摔跟头。再加上雨衣、雨靴的保护,看上去并不狼狈。
赵明脚上的胶鞋和同学的一样,也是湿透啦,里面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啪叽啪叽地响。他一声不吭地推着板车,格外加着小心,为尽早就医抢着时间。
“这是到啥地方啦?哦,刚走了一半儿。”结实的邱泉一手打着折叠伞,一手扶着车把,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他向四外黑洞洞的原野撒摸着,“到大石狮子就好啦,我家有好几台拖拉机呢,用那个马力最大的,叫我爸驮着你们去市里,放个屁工夫儿就到啦,受这份活罪呢。哎呀,我的鞋呢?”他光着脚丫掉头往回跑,原来一只脚上的运动鞋不见了,一定是陷到淤泥里去啦。
前面的道路过水了,路面上堆满稀泥与碎石,单靠一个人的力气,累死了也是过不去的。“袁大夫,来帮我一把。”赵明撑着板车喊着村医,这时邱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袁君昌应声跑上来,两个人合力勉强向前行进。大雨就够受的了,狂风也跟来凑热闹,那精薄的塑料布被刮得哗哗直响,意志不够坚定的部分似有临阵脱逃的迹象,向车外死命地挣脱着,像个怨妇哭天抢地拍打着车围子。狂风与暴雨趁虚而入,无情地灌入尚未沦陷的空间。
赵明手疾眼快,毫不犹豫地脱掉身上的雨衣,小心翼翼地给病人压上。
“二亮叔,你对玉秀可真是十个头的,哎,可惜老天不长眼呀,棒打鸳鸯,不遂人愿啊。”对于村医发出的感慨,赵明心知肚明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敦实的邱泉跟上来了,他的雨伞不知撇到啥地方去了,还光着一只脚,应该是鞋子没找到吧。“倒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是我最值钱的鞋呀,咋这么多石头?哎呦,硌脚。”他这回是双手扶着车把,比之前稳当多啦,“前面有几个陡坡,明儿,得加小心呐。”
正如他说的,拐了个大弯,没走出多远,便是一个大上坡,坡度挺大,从上面往下淌着雨水。推车的两个人协力上去几次,都因太滑太陡出溜回来。咋办?
“袁大夫,我上前面拉,你在后面推,咱俩再试一次。”气喘吁吁的赵明决定着,他待架子车停稳了,掉转车体,这回改推为拉,将车把上的绳子套在肩上。村医在后面使劲推着,两个人喊着号子,一寸一寸地向前蹭,手脚并用,总算爬到了坡顶。
“上不去呀!太滑啦,明儿,你来帮我一把。”坡下敦实的小伙子叫嚷着,“哎呀妈呀!疼死我啦,啥狗操玩扔,木头茬,我的脚扎破了,你们先走吧,我是走不潦啦。”邱泉发生了意外,他的脚掌被破木头扎到了,“明儿啊,你到了我家,让我爸骑车来接我。”
一个坡一个坡地艰难越过去,两个人浑身全是泥,跟庙会上搓出的泥人一般,除了高低胖瘦,根本分辨不出原有的眉眼长相。
过了一座大石桥,前面有了灯光,村头蹲在砧子上的石狮子,被雨水刷洗得光溜溜的,在雨夜里不见那庄严威猛的样子,黑乎乎的,离远瞅还以为是谁家垛的柴火呢。也辨不出是踩着绣球,还是呵护着幼崽?只是一人多高敦敦实实的一大块。袁君昌听姥姥活着的时候说过,这个大石头狮子是百年前柳河发大水冲来的。精疲力竭的两个人是又冷又累,都有些虚脱了,可心里却似燃起了一团希望之火,这下好啦,大石狮子村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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