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霍府往事
然而震惊朝野的是，数月后，刘彻答应了霍去病的要求。
那年七月，霍光叩响了我在洛阳的家门，“兄长病重，想见亲朋故旧一面。”
我回忆起来，当时我在干嘛？我和张贺坐在花架下，张贺正在舀他炖的牛肉汤，还撒了花椒。我们在讨论将来要生几个儿子女儿，我说我要生一堆女孩儿，教养得灵巧可爱，就像在霍府时的那群姑娘一样。张贺就在那咯咯的笑，说好呀好呀，以后出嫁的时候一人要上几千万彩礼，不然怎么对得起夫人。我们正玩笑着，突然就听闻长安方向急报，要我马上回去。
元狩六年秋。
撩开帘子，屋内是特有的中药香气，疏影浮动，自己离开还不到一岁，就已经物是人非，我不禁十分感慨。
“你回来了？”
霍去病除了消瘦一点，那股杀伐决断的迫人气质没有减弱。
“是。君侯无论怎样，还是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妾身喂您喝药吧。”
霍去病只乖乖喝了几勺，就推开了碗，“这次叫你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想交待你。”
“长安城的驻军情况，你知道吗？”
我手一滑，碗差点砸到地上，连忙放好，“妾身岂敢关心这种事？”
霍光早已让屋内外的丫鬟侍从们去午休了，屋里只有我们两人，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我做过几个梦，总为太子不安。他从马上掉下来，腿被钩子扎得血肉模糊。”
我静静听着。
“据儿几个伴读发小，张贺张棉卫伉。伉儿太小，张棉又无深交，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长安北接河套，南连秦岭，西临千陇，东出函谷关。因此从我大汉立国，就在长安四个方向驻军，一直没变，只不过军种会有变化。北部往甘泉宫有北军，人数约三万，往南泾河方向是南军，人数约两万，往西渭水匈奴投降被编入我军的胡骑一万，往东宣曲的胡骑一万，加上长乐宫、虎贲、羽林等宫中护驾部队，总共七八万人。”
“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在脑海里，不要拿丝帛竹简刻录，太危险。”
“君侯放心。”
“以后你天天午休时间过来半个时辰，就说喂我吃药。”
“好。”
第二天开始，我担起了送药喂药的活。
“汉朝的调兵制度，分为几种。一是虎符调兵，二是符节调兵，三是节杖调兵。若是虎符调兵，则君王将其手中的一半虎符交给将领，拼成完整的一块，可以调动任一军队，没有上限。若是符节调兵，多用于外交官员调外派军队或者属国驻军。太子、皇帝也可以使用。太子的符节是红色装饰，皇帝的符节会加上黄绸。节杖调兵，一般是搜救护驾，调皇家卫队，或者羽林虎贲中的几千骑兵，随时都行，不需要别的诏书旨意，比较灵活。”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医开的药也只能让霍去病缓解病痛，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
霍去病说话渐渐吃力起来。
“这是节杖，很细，你可以贴身带着。把下面抽开。”节杖是中空的，我轻轻地拉开尾部的铜环，里面有一张素葛。
“这是我所有下属将领的信息，爱好，籍贯，为人，擅长。你一定要把这些全部记下来，等我。。。”霍去病微微停顿，还是坚决道，“去了之后，把小布条给诸邑，她现在还没回来，节杖你自己留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我表示知了，因为他之前一定是希望将东西都交给诸邑公主的，可惜山东鲁地暴雨，道路中断，诸邑公主现在还在路上。而我在东都洛阳，故而他叫霍光通知了我。
“有几点最重要。一，作为将帅，百战百胜，才能确立权威，让士兵惟命是从，否则，哪怕手段再残酷，也只能让士兵们口是心非，他的军队就可以被调走。二，无论何时，军费是最重要的，谁发粮饷，将士们就听谁的，古往今来，莫不如此。三，做事要师出有名。”
“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几方牵扯，我应该先救谁呢？”
“先救太子。”霍去病斩钉截铁地说到，“太子有事，牵连流血者何止几十万！我不想看到大汉百姓如此。”
“嗯。”我看着霍去病，轻声答应。
他想了想，还带着一点少年的焦虑，握住了我的手，“你很聪明，你会一直站在据儿那一边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妾身听闻春秋时名士伍子胥投奔吴国，被楚国兵马追赶。在江边发现一条小船急速驶来，上船后，小船迅速隐入芦花荡，岸上追兵悻悻而去。渔翁将伍子胥载到对岸，取来酒食让他饱餐一顿，伍子胥千恩万谢，问渔翁姓名，渔翁笑言自己浪迹波涛，姓名何用，只称：“渔丈人”即可，伍子胥感谢辞行，从腰间解下祖传几代价值千金的宝剑七星龙渊赠给他，并嘱托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渔丈人接过宝剑，仰天长叹，对伍子胥说救你只因你是国家忠良，并不图报，而今，你仍然疑我贪利少信，我只好以此剑示高洁。说完拔剑自刎。”
我道，“妾身佩服先贤的品格，君侯何必做伍子胥之叹？”
“你一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曾接受过几年最好的贵族教育，并不逊色于皇族的公主翁主，”霍去病的声音中带着歉意，“是我唐突了。”
“如果据儿躲不过那一劫，就保住他的血脉，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好，妾身知道。”
“还有几样东西是给你的。”
霍去病吃力地打开床头的屉子。
“这个是策令，是陛下当年给我的，见到此物，只有廷尉属和宗正院才能联合审查，行刑需要陛下批准，没有三司会审，任何人都不能对你动私刑。”
“还有一份完整的通关文牒，如果将来一旦事急，你可以进出全部汉关。保护自己，保护太子。”
他看着我，“这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决定。”
我点了点头，知道骠骑将军今天是在做最后的交待。
“妾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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