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不懂事的小童一句“好大的男人”，让周围人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起来。

        本来早已习惯的陆卓，却因为身边人许温，第一次产生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大概从来没有见到过长得这么高的男子，小童一下子叫出声。他身边的家长忙道扰，随口斥了小童两声，一双眼睛却也不住打量陆卓，微微下斜，看他的脚，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诧。

        不痛不痒的斥责并没有让小童听话，反而被爹的视线提醒，“好大脚，奶奶说男子脚要小巧才漂亮。”

        说着还得意洋洋晃一晃自己的脚。

        陆卓虽努力面不改色，也依然提着水壶为许温涮洗碗筷，但整个人都绷紧了，倍觉难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妻主。他觉得，也许自己不该来。妻主这样精彩的一个人，不该跟着这样的自己。

        许温收了笑，依然温声对小童说，“有人觉得男子小脚好看，我就觉得男子应该高大挺拔才叫俊朗好看呢。”

        桌边喝胡辣汤吃包子的人第一眼都先注意到陆卓，毕竟这样高大的男子实在罕见。这才看到陆卓旁边的许温，顿时惊为天人，那个跟着妻主带着孩子的男子本来还大剌剌借着说话打量陆卓，这时反羞涩起来。

        这么俊俏的小娘子，就坐在他们对面，让人都不好意思张嘴吃饭了。孩子爹神色一下子端庄起来，动作也扭捏多了。

        这时他也顾不上看陆卓了，呆呆看着许温轻声细语的说话，就见对方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旁边递来的筷子，静静看着她身边的孩子，好像一幅画一样。

        他甚至疑心对方借着跟孩子说话说不定在打量自己，毕竟自己可比她身边那个高大的夫郎娇柔多了，一时间整个人都紧张了。不动声色用手抚了抚上了头油的发髻，一时又觉得自己妻主喝汤的声音大了些，凭白给自己丢脸。

        小孩子看着许温，大声道，“仙女！”

        桌上人这才像解了穴一样笑起来，许温朝身边陆卓方向歪头，笑眯眯对孩童道，“你看我夫郎好看吗？”

        小孩子视线这才真正落在陆卓的脸上，认真看了，不假思索，“好看！”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许温赞道。

        被这样的仙女姐姐夸奖，小孩子快活地红了脸。

        许温早知道，陆卓这张脸，否认他的好看就是否认你有良心。对着这张脸，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不能昧良心说不好看吧。

        许温满意道，“不错，那仙女的夫郎是——”

        拖长的声音立即得到小童的抢答，“仙男！”

        “很不错！”许温满意了，身边垂眸的陆卓抿了抿唇，感觉到热意攀到了耳根处。这边一问一答，旁边人注意力都已经转到陆卓脸上。

        嗬，果然好相貌啊！怨不得伴着这样一位神仙一样的小娘子！

        反而是孩子父亲讷讷道，“可他好一双大脚。”怎么能配得上这么华贵的娘子呢，这世道总是拙夫伴巧妇，实在不公道的很。

        “我就喜欢这样的，我觉得我夫郎这样才好看。”许温说得自然无比，格外真诚，两眼一瞥对面尖下巴小巧个子的夫郞。

        对面夫郞脸一红，低头让孩子好好吃饭。两张拼起来的长桌周围人都纷纷道两人如此相貌，好生般配，气氛更热闹起来。

        众人虽有不认同，这样相貌没有一双好脚总是遗憾。更仔细打量陆卓——

        陆卓的脸就不能多看，越看越好看。一旦放下偏见，注意到他那张脸，就再也不好意思嘲笑他了。

        毕竟谁的脸放到他面前都粗糙起来，恐怕张嘴更丑，还是闭嘴吧。

        甚至，男子们隐隐开始羡慕起他来，跟着这么俊俏的妻主，只要看到妻主，再苦的日子也得跟吃了蜜一样吧。

        看样子就是脚再大，也能遇到良人啊。陆卓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在很多男子心中就有了励志的意义。

        三人用过朝食，约定好会和的地方和时辰，就分作两路，陆卓跟着许温径直前往李氏书坊。

        进入腊月，县城比上次许温来时更热闹，两边摊贩也多了不少，各种年货都开始卖起来。

        往来行人车马不断，两边叫卖说话不绝。

        打量许温陆卓的人不少，陆卓本来就已经习惯他人异常视线，经过刚才那一遭，现在更不把这些放在心里。甚至自我宽慰，那些打量自己的视线不全因为自己的身形，也许有人真如妻主所说，觉得自己好看呢。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竟然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我真的不难看吗？”

        本来正沉思的许温乍一听到始终安静的身边人说话，一愣。

        待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转头看着他这张绝对是上帝精心雕琢过的脸，许温一时间沉默了。

        这样一张脸问这样一个问题，不能不让许温怀疑他想凡尔赛？还是他想骗我给他点赞？走在路上，正事还没办，他就想听我小温总价值连城的彩虹屁？

        结果看到他那双闪烁着不安的眸子，挤出来佯装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的紧张笑容，不自觉地缓缓攥住衣角的手，许温突然就想起平平无奇古天乐。

        原来他真的好像自认平平无奇的古天乐，还是进阶版，时时担心自己丑到别人的眼。

        许温没回他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我知道你缺什么了。”

        陆卓不知道妻主为什么这么说，这时他们已经到了书坊。陆卓不觉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自己该跟着进去还是独自在外面等。

        许温直接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立即跟上。小二一看到许温，就热情地迎上来，眼前人凭着一套手抄书和一花册帮了老板大忙，第一回送信人来了以后，居然没多久又从京城来信，说的还是这个书生。

        前后两封信相隔不到两天，可见此人的重要性。

        可想而知，他上次给大东家的东西价值几何，已经不是她一个小二能想象的了。大东家的看重，这是她来到李氏书坊见到的第一位啊。

        小二见多了眉眼高低，此时何止恭恭敬敬，简直恨不得把许温捧起来迎进去。看到一同前来的男客，一看同色衣裳，就知道两人是妻夫。

        就在她决定对许温大献殷勤的时候，很快东家也迎上来，抢走了她表现的机会。小二就带着陆卓到一旁男客用的茶室稍歇，没事，她还有一个男客可以表现自己的殷勤。

        陆卓面上不显，腰背挺直，心里却微微诧异书坊东家对妻主热情的态度。陆卓第一次被店铺这样客气接待，小二上了热茶点心，还躬身带笑直说不知道是否合胃口，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见到再没有自己施展殷勤的地方，就小心后退着出去，轻轻带上门。

        剩下陆卓一人对着热茶点心，打量着黄梨木桌椅，雕花的窗棂，旁边还有一个长几案，上面放着三鼎香炉文房四宝。

        略一打量，陆卓就垂下眼眸，安静坐着。虽对妻主画的扇面非常有信心，可生怕自己制作折扇手艺不好，让人家看出不满来，以此为借口压了价钱。

        不知三柄折扇能换多少银钱，来的路上已经跟妻主议好年货都在镇子上置办，相比县城能省下不少。陆卓微微抠着衣角，心里暗暗希望换得的银钱能多一些，虽然往年他们十几个大钱买块肉也能把年过了。

        但今年有妻主，陆卓早知道妻主在吃穿用度上很是讲究。虽她并不说，可不好的时候她宁可不用，就是饿着也不会碰。也因此，穷惯了的陆卓其实并不像上次妻主问起来，所说的并不慌张。用出去家里存下的二两银子，他是很慌张的。

        他希望和妻主一家四人的第一个年，对妻主来说是宽裕而舒心的。他不想让妻主这样一个人经历他们经历的匮乏和局促。

        只是想想，就让他慌张。如果不是妻主的告诫，为了一个宽裕的年，他是想进深山的。

        路过的小二透过窗棂，看到室内静坐的男子，茶水氤氲中美极了，速来机灵的小二有瞬间失神。

        感觉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小二迅速回过神来，亲热笑道公子可需要换壶热水，把自己刚才的不得体混了过去。走过窗子后，暗道怪不得与许娘子是一对，都是神仙一样的品貌，倒是自己开始眼拙想左了。

        书坊后面大开间里，本来一直絮絮叨叨夸赞许温高才的东家，打开折扇后反而好一会儿没说话，眼前扇面是一幅月下山水画面，一带江山如画，扁舟一叶离江渚。而前面，等待它的是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是广阔无垠的天水交接处。

        明明不大的扇面，寥寥几笔，偏偏勾勒出一片浩渺，让人忘了自己此时身处斗室之间，胸臆开阔，醉于江面的辽远，只想跟着扁舟去了。放弃此生营营，学人江海寄余生。

        他看完扇面，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许温——就是这个人，让平时大东家怎么都攀不上的徐老破例多说了两句话。

        就是这个人，让一向沉稳、胸有成竹的大东家居然在第一封信后只隔了一天就又发出一封信，提高了自己先前定下的折扇银钱数目。

        提高到一个让她咋舌的地步，忍不住看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数，会错了意。

        此时看到折扇，她反而能够自然地接受大东家给出的数目了。

        看到作品，她突然就完全理解了大东家所有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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