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混混沉沉间,景郅听见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窸窸窣窣地翻动东西的声音仿佛很清楚,说话的声音却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身下的床很软也很暖,但是一直在转,转的他头晕想吐,他想撑开眼睛看看,但是眼皮非常沉重,怎么也睁不开,身上的力气像一股凉丝丝的气流,顺着喉咙,额头,天灵盖流逝了。
温热的毛巾碰触到了他受伤的胳膊,很疼,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是没力气,那毛巾温柔小心地擦拭着他的伤口,他慢慢适应了这种程度的疼痛,刚放松下来,就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有针在他的伤口上缝合着,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把他的痛苦无限延长。
怀瑾站在床侧,手里抓着沾满血的毛巾,看着大夫干脆而不迟疑地缝合着伤口,想到没有麻药,觉得自己的胳膊都疼了起来,牙齿都忍不住咬紧了。
看着景郅昏迷中仍是十分痛楚的脸,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和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怀瑾心软地伸出一只手,安抚地理着他的额发“不怕,不怕,很快就结束了。”
景郅闻到了一阵暖暖的茉莉香,是属于那件衣服的主人的,这温柔的味道让他觉得安心,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生病了,母亲也常常这么温柔地抚摸他,还有那温柔的让人安心的声音,他很久没听到过了。
在过去的年岁,景郅觉得自己的心早就坚硬麻木,对痛苦无感了,但他现在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脆弱的小孩,觉得心里酸楚的厉害,既窝心又委屈。
怀瑾看到景郅眼睛慢慢溢出泪水,顺着鬓角流进头发里面,只道他是疼的厉害,握了握他的手,哄小孩儿似地说到:“哦哦,好咯,最后一针了,完事儿。”
大夫收了针,又将药膏敷上,将病人受伤的手臂包扎起来,另开了一张药方,嘱咐道:“等你家夫郎醒来,煮了给他喝,一天喝两幅,两三天也就没事儿了,慢慢养着吧。”怀瑾欲要解释这病人不是自己夫郎,但是转念一想,解释了怕又惹闲话,便闭上了嘴。元冬机灵,怕近处的大夫知道的多,传出去,特意找的远处的大夫,对这边的人大多不认识,也不怕他看出什么。
文均在浴室里帮着景柯换洗了一番,把他暂时安置到下房。正要进来看看景郅这边什么情况,刚好就听见那大夫“你家夫郎”云云,于是不悦地瞥了她一眼。那大夫心想,大约是个善妒的男人吧,见不到自己妻主对侧室太好,于是只点头致意了一下,便侧身离开了。
文均来到床前,瞧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潋着眸子轻声问:“眼下怎么安置他们才好呢?虽说咱们是好意,但是人家不在的时候,把人家男人拉到咱们家,叫人知道总是不清不白的。”怀瑾也在考虑这个事情:“嗯,我也还没想好。”
“我叫望秋姑娘去他家附近盯着了,听他邻居闲谈,似乎他妻主很久不回家了,等他们好点儿,我们寻个机会悄悄送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怀瑾长呼了一口气,笑了笑,“先不想了,今天是小年,咱们得赶紧收拾下去见母亲父亲,晚上一起吃顿饭,早点儿回来再做打算。”
“嗯,那我去收拾下东西。”
文均去收拾回来的行李包裹,顺便准备去见夫人老爷要带的礼品,心里又思虑着大老爷今晚会不会又提给怀瑾纳侧室的事情。
怀瑾见景郅此刻睡的正沉,大约昏迷时流了太多汗,此刻嘴唇都干的要起皮,便去倒了一杯茶水,靠在床头,右臂从他脑后环过,大臂撑着他的头,手腕绕到他面前,张手捏着他的脸颊,迫使他微微张开了嘴,左手端了茶盏慢慢往他口中灌水。景郅大概是干渴极了,睡梦中也配合地吞咽着。姿势不舒服,呼吸不畅,猛的给呛着了,景郅咳了起来。怀瑾忙放下茶盏,给他捋着胸口。
景郅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迷惑地盯着怀瑾,似乎醒了,但是脑子还是不运作的,心里一片混沌。他的模样叫怀瑾想起困倦的勉强支着小脑袋的狗狗,尤其是景郅突然傻傻地冲她笑了一下的时候。
“没事儿,你是安全的,接着睡吧。”怀瑾柔声说。
景郅的视线停在了她嘴角浅浅的笑意上,然后安心地沉沉睡去了。
轻轻关上房门,怀瑾便去下方瞧景柯。怀瑾进去的时候,他正趴在床边睡着,手臂悬空垂着,家里养的狸花猫正拿鼻子蹭着他的指腹。大约因为昨晚照顾景郅一夜未眠又提心吊胆的缘故,他稍稍安心便觉得困倦极了,文均离开儿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怀瑾在窗前蹲下身子,抱起小猫,低声说,走吧,我们不要打扰哥哥。景柯睡的很浅,听见有动静,警觉地睁开了眼,见赵姑娘正蹲在地上,听见动静,和小猫一起看向景柯,笑语道,“吵醒你了?”景柯忙支撑着坐起来,问:“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没事儿,大夫已经给他瞧过了。”怀瑾抱着小猫站了起来,“伤口也包扎过了,等晚点儿醒了,让元冬喂他把药吃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今日唐突了,实在是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幸好遇到了姑娘,麻烦你们了。”景柯颔首道。
“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不过,我之前从没见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小郅他,提到过你,谢谢赵姑娘往日对舍弟的照顾,景柯感激不尽。”
“没事儿没事儿,无需挂怀。”怀瑾摆摆手,又问道,“不过你的腿没关系吗,不用一起看看吗?”
景柯轻轻摇摇头,嘴角仍挂着温和的微笑,“没事儿,我的腿一向这样的,并不是受伤了。”
怀瑾无意去刺痛别人的伤疤,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午饭时间快到了,望秋一会儿送饭菜过来,你自己先吃。景郅还在睡,晚点儿醒来,元冬会来叫你,带你一起过去,你可以陪着他,看着他吃药,用点儿饭菜。”
“赵姑娘考虑的很周到,有劳了。”
“你再睡会儿吧,要小猫陪着你吗?”怀瑾对待病人一向是哄小孩子的口吻,景柯笑了,“嗯,也好。”
怀瑾把小猫放在景柯枕旁,“乖乖的哦。”这话是对小猫说的,但景柯显然一时没理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了,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拉起小猫的一只爪子,代答道:“赵姑娘再见~”
赵家老宅里,因为小年夜的缘故,人很齐,赵夫人和二老爷的女儿赵睿宁也在。赵睿宁一向不苟言笑,不干己事不开口,见怀瑾来了,站起来,叫了一声“长姐,文均哥”,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是过年,饭桌上比平时轻松愉快的多,赵夫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责备怀瑾不思进取云云,只是好言劝她,如果实在对仕途没有兴趣,就多放点儿精力在家里的田地上,不要只知道招猫逗狗,家庭的重任总归有一天要靠她撑起来,怀瑾连连称是。
二老爷爱怜地夹了菜给怀瑾,笑道:“我们大姑娘从小就聪明能干,年岁到了,自然没有干不成的事儿。”
二老爷原是想表现自己的慈爱,然而在赵睿宁看来,总觉得父亲在讨好大房的女儿,心里颇不痛快,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放下筷子,默默端起了酒杯。
赵夫人又夸赞起睿宁,“我们睿宁倒是十分让人省心,听你们李叔说,睿宁在军营表现的很好,柳外委很看重你,这很好。可惜我们处于太平盛世,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如果是乱世,没准儿睿宁能做个将军。不过像这样平平安安地做个小士兵,也没什么。我和你们父亲都老了,不图你们多有出息,安安稳稳地活着,年年岁岁咱们一起过着,就挺好。”
“母亲的苦心,女儿明白。睿宁只愿母亲,父亲和爹爹们都身体康健,睿宁和姐姐能常伴父母左右,便是最有福分的人。”睿宁恭顺地向夫人和老爷们敬酒。
文均和三老爷是最没存在感的人,只是默默吃着饭菜,时不时配合着笑笑。
冬天天冷,老人们都习惯早睡,于是晚饭开的早,结束的也早,不过戌时二刻便结束了。睿宁因还没成婚,仍在老宅和父母同住,晚饭结束后便送怀瑾和文均出来。
马车比较高,睿宁少见地热情,主动扶文均上去,侧身而过的一瞬间,文均听到睿宁耳语道:“数月不见,文均哥倒是消瘦了不少。”文均诧异地看向她,见她仍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句“哦嗯”。
马车缓缓向前,文均自车内回望,夜幕里,睿宁仍站在门口,背着手,衣衫被寒风兜裹着,现出挺拔的线条。夜色里,文均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不自觉低下了头,有些人,天生就有着一种压迫性的气场,文均又想起赵夫人的那句话,“没准儿睿宁能做个将军”。再抬头是,门口已经没人了。
景郅已经醒来了,正同景柯一同用饭,见怀瑾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许是起的有些猛了,一时头晕目眩。怀瑾忙道:“不要拘礼,坐着吧,你大病了一场,身上正虚。”
景郅睡了一夜一天,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哥哥焦急地哭,也梦见怀瑾冲她笑,他们嘴上说的什么,他听不真切。只是觉得这个梦很真实,尤其是梦里怀瑾温柔的触碰,轻声细语,浅浅的笑意,让他留恋。醒来的那一刻,他是不舍的,随即发现这并不是梦,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躺着,枕头上有他熟悉的茉莉花香。
“你们只管吃,不要拘束。”怀瑾在桌旁坐下,吩咐元冬再拿着饭菜来。
“我猜你一定没吃饱。”怀瑾拉文均坐下。
“你怎么知道?”文均感到挺意外。
“摆你面前的都是些辣菜,我瞧你不怎么爱吃,又不好意思伸手夹别的菜,都没怎么吃菜,净扒拉米饭了。”
文均内心感到一阵暖意,饭桌上,怀瑾一直忙着同夫人老爷聊天,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不多时,桌上便添了几道菜,蔬菜火腿汤,小炒肉,丝瓜炒鸡蛋,还有一小份汤圆,一盘柑橘,都是文均爱吃的。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文均放开了吃,眼睛都笑弯了,也不忘让景郅景柯一起吃。
怀瑾不饿,但是也拿起筷子,时不时叨几口尝尝。和三个小帅哥一起吃饭,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这是路人脸且不爱社交的徐风没体会过的。啊,感谢上天的恩赐。
四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了解到景郅是去深山里面砍柴才遇到野狗的,怀瑾想起自家似乎也有一片山地的使用权,且在不算太深远的位置,便告诉景郅,如果需要木柴,可以去她家是山林去砍,不要砍大树,只砍些树枝是没什么的。
文均本来因为醋意多少对景郅带点儿敌意,但是听说了景郅素日的种种遭遇,心里便只剩同情了。想到自己过去三年受到冷落就已经痛苦不已了,而景郅缺少遭受打骂不断,缺衣少食,还得忙着照顾哥哥,实在是过的太辛苦了,简直不能叫生活,只是勉强活着而已,而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近十年。自己至少还能靠狂吃缓解坏情绪,景郅连口吃的都成问题,他妻主很少给他钱。想到这里,忙把自己爱吃的饭菜推到景郅面前,请他多吃。
“我实在是想不通,她既然不喜欢你,当初干嘛去提亲呢?”怀瑾不解地地问。
“也许是我比较便宜吧,我舅舅几乎没要她什么聘礼,不过我也没带什么嫁妆,倒是带了一个哥哥。”景郅神色如常,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那你呢,你怎么肯嫁给她的?”文均问。
“我那时才将将十七岁,一心急着离开舅舅家,也没太多选择,况且,她那时挺好看的。”景郅笑着,夹起一块鸡蛋,提到哥哥碗里,“我也不算太吃亏,我那时还真挺喜欢她的。”
“舅舅家?”“嗯。”
景郅不太愿意讲舅舅家的事儿,怀瑾便不再多问,只劝他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病,哥哥他们帮忙照顾着,过几日好点儿,再悄悄送他们回去,不会有别人知道,无损于他们的名誉。
夜深了,元冬背了景柯回房,因景郅住的是怀瑾的房间,怀瑾便只好去了文均房里一同安寝。虽然在文均娘家,两人也是同寝,但是毕竟算是在外人家里,什么都不做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在自己家里,躺在一张床上,却不碰自己的夫郎,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
然而怀瑾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虽然她对文均很有好感,但是也只是比较像亲密朋友那种感情。且自己的灵魂已经33岁了,而文均才24岁,她看他总是多少带着看弟弟的视角。
怀瑾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她有心接受现实与文均培养感情,但是爱情那种感觉不是说有就有的,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某一瞬间。
而现在,她只能先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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