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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是没有时间回想的,哪怕那段往事里留下的是整罐整罐的蜜!
况且,沈猛子还不能断定,跟刘米儿的邂逅,到底算不算一次艳遇?沈猛子虽然三十多岁了,女人方面,却毫无经验。拿白健江的话说,对付敌人他行,多少他也不怕,对付女人,外行着呢。
“刘米儿”三个字,偶然跳出来折腾他一两下行,要是让他细细品味或是咀嚼,他没时间,也没那个耐心。再者,副团长白健江也不答应。沈猛子脚下刚一慢,走在前面的白健江就催上了:“大当家的,走快点,是不是又让心事绊住了?”沈猛子干笑两声,往前紧追几步。
两个人在十年前在战火中认识,到现在几乎无话不谈,沈猛子感谢上苍,给了他白健江这么一位好兄弟。让他在生生死死中,感到人生还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健江,你说这女人,会不会来邪的?”沈猛子问。
“这可说不中,你没听说她有十八变吗?”白健江道。
“十八变,十八洞,你哪来这么多十八?”
“这你就不懂了,米粮山区,十八是个吉利数,谁摊上谁占便宜。”
“那我们是18集团军,岂不是便宜占大了。”沈猛子笑说。战事虽然逼人,能乐呵时沈猛子还是尽量乐呵。
“你甭做梦,这跟18集团军没关系。”白健江说着话,一跃跨过前面的一道沟。沈猛子紧跟着跃过去,脚下一绊,差点摔倒。白健江扶了他一把,沈猛子道:“你心里还有疙瘩。”
沈猛子这话指的是收编事件,被18集团军收编后,白健江一个多月不说话,若不是念着跟沈猛子的感情,怕是早就离队伍而去了。72团让唐培森唐旅长派到米粮山,白健江更是牢骚满腹。当着毕传云的面,还能多少控制点,只要跟沈猛子单独在一起,满嘴的牢骚就挡不住。
“你多想了,现在没工夫计较那些。”白健江说着,猛一扯沈猛子,“你听,前面有动静!”
两个人倏地伏下身去,紧贴着山坡,侧耳细听,沈猛子果然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好像是撤了?”他说。
白健江又听了一会儿,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没错,撤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奇女峰还远,中间至少隔着两条沟,但就算再远,他们的耳朵也能把对方的足音辨清。这就是功夫!戎马生涯,他们练就了不少奇特功夫,没这些绝活,他们活不到现在。
两个人又往前走几步,沈猛子刚要跃上一土包,前面忽然传来紧密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个黑影朝这边走来。白健江猛地拔出枪,沈猛子一把拦住他:“别乱来,是四只眼。”
几分钟后,黑影到了眼前,果然是四只眼,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腰里扎条布带。那布带是他的护身宝,里面藏着好几种暗器。
“团长,是你们啊。”认清是沈猛子跟白健江,四只眼的声音兴奋起来。
“前面情况怎么样?”沈猛子情急地问。
“往后撤了,他们不像是跑来搞偷袭。”四只眼抹把汗说。
“全都撤了?”沈猛子又问。
“全都撤了,他们送来了十箱子弹还有二十多支枪。”四只眼高兴地说。
“真的?”沈猛子大惊,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了。
“东西呢?”一边的白健江也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住了,满脸狐疑地问道。
“我让一川看着。”四只眼道。说完,又觉纳闷儿,追问了一句,“团长,土匪婆这是为哪着啊,竟然想到给我们送弹药?”
“少土匪婆长土匪婆短的,她有名字!”沈猛子恶了一句。四只眼在黑夜里吐了下舌头,大伙都这么叫,他也跟着叫,一时疏忽,竟忘了是在团长面前。
一旁的白健江偷偷笑了笑,佯装严肃地说:“人家那叫红粉团,往后,要称刘团长。”
“是!”四只眼明知白健江话中有话,但还是严肃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
沈猛子没理他,这事太过蹊跷,一时半会儿,他还转不过弯来。
沈猛子和白健江都小瞧了刘米儿。刘米儿暗中派老虎营和机枪队越过红水沟,目的就是想让屠兰龙知道,娘娘山的红粉团有意要增援72团。刘米儿料定,只要屠兰龙得到情报,十有八九就会选择撤兵。他不是傻子,如果红粉团真跟72团联起手来,纵是他屠兰龙拥兵十万,想要米粮城太平,那也是一句空话。屠兰龙果然聪明,还未等刘米儿的机枪队和老虎营抵达奇女峰,五峰岭下的43旅就悄悄往后撤了。刘米儿得知消息,得意地笑出几声。一场箭在弦上的恶仗,就让她这么轻轻一动作,无声无息地给化解了。
老虎营和机枪队按照她的吩咐,直等43旅全部撤走,河畔的112旅也往后退了有几百米,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沿着原路返了回去。当然,过一趟红水沟不容易,怎么也得给72团留下点礼物。刘米儿将两个月前从屠兰龙手下52旅缴获的机枪、弹药留了一部分给沈猛子。她相信,沈猛子看到这些礼物,一定会震惊。
她要的就是这效果。她现在面对着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也可能成为朋友,这要看他们如何对待她,更要看米粮山的形势怎么发展。在她作出明确的判断前,她要先把他们搞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当土匪就得有当土匪的智慧,刘米儿占山为王十多年,老司令屠翥诚都拿她没办法,迫不得已跟她签了君子协定,井水不犯河水,隔空,还要给她的红粉团一点儿甜头。她靠的,就是女人的智慧。
这真是奇迹,半夜工夫,72团面临的危机不但化解,还意外收获了一批枪支弹药。沈猛子甭提有多高兴,连夜派人将刘米儿送来的礼物扛了回来。战事算是稍稍松动了些,接下来,就得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忙碌了一宿,沈猛子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白健江抢在他前面,斜靠着窑洞打起了鼾,他把白健江抱到草铺上,自个儿脱了鞋子,心想丢个盹吧,头还没搁稳,令人沮丧的消息就到了。
此时已近天明,稀薄的晨光穿透浓雾紧锁着的山脉,把点点亮光洒下来,大地显出从未有过的安详。战士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山坡上,头枕着枪,呼呼睡着,鼾声取代了炮火声。
个子矮小的石润带着一身夜气,踉踉跄跄地从谷河的方向跑来,他累极了,也惊恐极了,仓皇跑来的姿势就像一只受惊的野兔。眼看步子就要到临时指挥部那座窑洞前了,居然连着绊了几跤。这几跤摔的,石润眼睛里直冒金星。他在地上痛苦地坐半天,爬起来,用力揉揉眼,才发现绊他的不是什么物件,是躺在地上打鼾的72团战士。
“怎么睡着了,怎么全睡着了?”
石润跺了几下脚,嘶着嗓子喊了一句,猛一用力,踹醒了脚下的六营长兰校石。
兰校石也是刚眯瞪着,屁股上挨了一脚,醒了,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刚要张口骂,见是石润,一骨碌翻起身:“石……石参谋,你这是从哪儿来?”石润的样子的确让兰校石想不出他应该从哪里来,兰校石见过的逃兵,大约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团……团长呢,带我去见团长!”石润结巴了一下,然后鼓起精神说。
兰校石感觉不妙,没再多问,带石润进了窑洞。
这个时候的沈猛子已经荷枪站在了窑洞里。
“什么事?”他的声音里有一股本能的警觉。
“团……团长,不好了,政委他……”小个子石润有结巴的毛病,如果不是有这个毛病,他可能早当参谋长了。据说他在好几次紧要关头,就因为结巴,坏了自己的前程。后来部队休整时他看过郎中,一度时期还真不结巴了,没想到到了72团,**病又犯了。
“不要急,慢慢说,政委怎么了?”沈猛子舀过来一碗水,递给石润。与其说他是想借这碗水安慰石润,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石润的慌乱惊着了他。舀水的时候,他似乎已经猜到事情的结局。
石润感激地接过水,他真是渴了,喉咙里往外直冒烟。
这时候白健江也被吵醒了,一看石润那副狼狈相,鼻孔里哼出一声,想也没想便说:“还能怎么,让人家俘虏了。”
“健江!”沈猛子喝住白健江,情急的目光又落到石润脸上。
石润牛饮一样喝光了那碗水,抹把嘴说:“谭师长把政委留下了。”
“留下了?”沈猛子没听明白。
白健江倒是听得十分明白,他半躺在草铺上,懒洋洋地说:“客气了吧,石大参谋说话越来越讲究了。”
“老白!”沈猛子又喝了一声。白健江蹭地起身,提起双盒炮,屁股一甩走了,临出窑洞还没忘在枪口上吹上一吹。石润脸上泛过一道子红,刚才他本来是想实话实说,可白健江在场,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要是说出来,还不知白健江怎么羞辱他呢。等白健江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团长,我们……我们让姓谭的坑了。”
“呵呵,开玩笑吧,石参谋。”沈猛子也学白健江那样,提起手里的枪,冲黑黝黝的枪口“噗”了一下,塞胳膊底下一擦,边把玩枪边冲石润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石润的脸就臊得不知往哪放了。他在湿扑扑的地上站半天,“扑通”一声,蹲下了。沈猛子别扭地转过脸,不敢看石润那熊样儿。但心里,恨不得冲这个败兵踹上几脚。如果换了以前,他做大当家的那会儿,哪个腆脸鬼敢这么不知羞耻地回来,没准儿一激动,他手里的歪把子就能走火。今天不行啊,他是共产党的团长,带的是共产党的队伍,他得克制。
但能克制得了?
“说吧,是红的还是白的?”默了半天,他终于狠狠地吐出一句。
“啥红的白的?”石润大睁着双眼,一副不解的样子。这也难怪,他的经历远比沈猛子们简单,也纯粹,沈猛子说的话,一半他听不懂。
“操蛋!”沈猛子心里恶了一声。这是当土匪时的行话,跟着傅将军干时,他们也常说,彼此都能听得懂。所谓红,就是对方很友好,虽然不打算跟你合作,但也不伤害你。古书上称这个叫“两军交战,不伤来使”;至于白,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轻者,留你做人质,让你死了念头。重者,怕就得见刀见枪。沈猛子懒得解释,他就不明白,像石润这么聪明的人,脑子里咋就老是缺根弦!
他曾再三提醒毕传云,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打江山、平天下,靠的是枪杆子,还有硬功夫。如果单使些小诡小计就能把对方瓦解掉,对方岂不是草包一个?谭威铭谭师长绝不是草包,他是11集团军的中坚,是老司令屠翥诚的心腹。11集团军有今天这个成就,谭威铭至少有一半功劳!沈猛子虽没跟谭威铭交过手,但谭师长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贯耳,从不敢小瞧。毕传云仗着在唐培森手下做过几年参谋长,还读过几本兵书,有文化,口气就大得能把老天爷吞下。聪明反被聪明误,毕传云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提前成为谭威铭谭师长的“俘虏”!
“娘的,丢脸!”沈猛子吐了一口痰,这痰憋嗓子里很久了。
石润说,之前他们到刘集,都是跟一个叫老黄的人联系。老黄跟毕传云是老乡,两家还有点亲戚关系,两个人是同一年离开老家的,后来毕传云润参加了共产党,老黄却跟着谭威铭远走了。直到谭威铭投了老司令屠翥诚,老黄才算安定下来。老黄这人思想进步,是他主动提出劝说谭威铭倒戈的,毕传云和石润都把希望寄托在老黄身上。没想这次下山,跟老黄联系不上,他们在刘集秘密活动了两天,想找到一条接近谭威铭的捷径,不知风声怎么传进了谭威铭耳朵里。前天夜里,老黄手下的一个营长突然找到毕传云,说老黄出事了,要他们赶快离开。毕传云笑了笑,认为事情没那么严重。谁知营长走后不久,他们住的那户人家的院子突然被包围,石润刚要冲出去,谭威铭的副官在十多个人的簇拥下闯了进来。石润他们几乎没做抵抗,就被带走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沈猛子疑惑地问。
石润结巴了几下:“是……是……他们放我回来的。”
沈猛子便坚信,谭威铭要跟他来白的,想拿毕传云做人质,要挟72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心里恨着毕传云,嘴上却问:“条件!”
石润暗自一惊,沈猛子真是够毒,三言两语,就能击中问题的要害。
“要我们退回到华家岭。”石润满脸愧色地道。
“退回华家岭?”沈猛子差点咆哮起来,“让我退回到华家岭,他想得也太美了!”
“狗日的谭老虎,看我怎么收拾他!”白健江不知啥时已走进窑洞,鄙视地瞅了石润一眼,比沈猛子更愤怒地说。谭老虎是谭威铭的外号,白健江曾在他手下干过,对他的老谋深算,深有领教。毕传云落他手里,定是凶多吉少。
石润脸上越发无光,作为旅长唐培森手下的高级参谋,一个担负着特殊使命的共产党人,出此洋相,实在说不过去。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团长,副团长,12师扣下的可是政委啊!”
“政委怎么了,是他自找的!”白健江向来不把石润跟毕传云放在眼里,他对毕传云的颐指气使早就忍无可忍,今天他可以好好发泄一通了。
沈猛子摆摆手,止住白健江。现在不是乱发牢骚的时候,更不是互相拆台的时候。他得认真想一想,认真想一想。
这个上午,对沈猛子来说非常漫长。安顿好石润,跟白健江简单扯了几句,见白健江说出的话非常过激,知道这事没法跟他商量,借故让他去前沿阵地,把他支走了。白健江一走,沈猛子的心就重了,沉了,透不过气儿来。
这算哪门子事啊,正面的威胁刚刚解除,还没松下一口气,侧面的威胁又来了。他知道,谭威铭所以迟迟不跟毕传云会面,是压根儿对毕传云的起义不感兴趣。毕传云把事情想得太理想,也太简单。单靠一个老黄,就能说服谭威铭?他敢断定,副官带人请毕传云的时候,老黄早已蹲了禁闭,弄不好,因为这件事他能把命搭上!这是在打仗,不是绣花做文章。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下难的是,搞不清谭威铭跟屠兰龙的关系僵到啥程度。屠兰龙受命进驻米粮城,接管11集团军,最不服气的,就是谭威铭。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屠兰龙担任11集团军总司令后,整个米粮山区,吵得最凶的,就是他跟谭威铭的关系。两个月前刘米儿也跟他说过这事:“等着看吧,一山藏不了二虎,弄不好哪一天,他们内部就得打起来。”刘米儿说这话时,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毕传云所以对谭威铭抱希望,也是看中这一点。但,传说归传说,不足可信。沈猛子怀疑,11集团军在放烟幕弹,谭威铭未必就真不服气屠兰龙,就算他心里有想法,依他对屠老爷子的忠诚,也会给屠兰龙面子的,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僵。
难题便有了。如果谭威铭跟屠兰龙在这段时间化解了矛盾,谭威铭就会不顾一切地帮屠兰龙化解危机,那么,华家岭这块地盘,72团就退定了。谭威铭的12师一旦从侧翼发起攻击,72团处境将不可想象!
沈猛子再次叹出一声。
在窑洞里闷了有足足一个时辰,沈猛子感觉快要被沉闷的空气压垮了。他起身,心情沉重地走出窑洞。外面阳光灿烂。这一天的米粮山,阳光居然是那么的艳,那么的绚烂。站在窑洞前的山坡上,凝望着远处的米粮城,沈猛子心情起伏,像有千军万马在内心里打仗。这座城,在屠老司令手下平平静静了十多年,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就连土匪刘米儿,也不愿骚扰。她给手下定下三条铁律,绝不允许无端骚扰米粮城、无端骚扰百姓、无端向11集团军挑衅。可现在,他把炮火带到了米粮山,带到了米粮城,难道真要让这座号称世外乐园的古城陷入到纷乱的战火中?
沈猛子思考着,他本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13岁从老家坝子营跑出来,跟着二瘸子闯荡世界,先当土匪后当兵,干得净是跟枪把子有关的事,慢慢地,性格脾气也变得跟他手里的枪一样,该走火就走火,该上膛就上膛,很少有犯惑或困顿的时候。自从吃了那次败仗,进而被18集团军收编,沈猛子突然发现,自己爱琢磨一些事了。以前从不打脑子里过的东西,如今他都要过三遍以上。还有,他对战火、对战火中那些惊慌四散的人群、对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以及在炮火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开始有一种恐惧、一种震撼。甚至,有了罪恶感。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以前玩枪把子,图的是过瘾,图的是那股豪气,那份做男人的爽快劲!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了负担,手里的这把枪,重了、沉了,仿佛多加了什么,变成了一个有性情的家伙,不再听任他随心所欲地摆布了。隔空儿,还要跟他较个劲,让他提也不得放也不得,举着它,半天竟想不明白应该对准谁。
娘的,越来越变得像个娘们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要他的命,自己就把自己的命要了!沈猛子愤愤一甩头,很不甘心地收回目光,本想掉头进窑洞,目光却再次被脚下的山峦吸引住了。山峦起伏,逶迤不绝,米粮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他的视线里以近乎飞腾的姿势,昂首摆尾,虎虎地飞向远方。远处是黄河,是他的坝子营,是他的家。
家啊!
后来沈猛子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这座山难道真的是他沈猛子的墓穴?72团的全体将士,难道真要在这儿殉难?还有,到底有没有理由,跟山下11集团军的弟兄干下去?就算他现在是共产党的队伍,是革命军人,那也不应该这么永无止息地把枪口对准自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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