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方觉刚才那话未免伤心,珠理奈挤笑道:“倒也不是,黑龙还在,你闺女也还在。”
“她还好么。”
不晓得她问的是哪个,正想着该回她什么,她压根不乐意等,又问:“你是何人?”
这人恐怕是真的睡太久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迷糊着吧。三千岁刚睡醒也迷糊呀,可左右不过扒了狐君的衣裳一通乱来嘛。
“我?我是你的乖巧好女婿哩。”
女人显是没听明白,珠理奈眼下也懒得解释。反正她醒了,往后机会多得是。
笑语近了,珠理奈招呼两人。虹霓的鬓上押着垂丝海棠,一步一颤,颤得人心也怒放,笑也怒放。
春风拂面,铃铛微响,女人随风而去,尽作一缕烟。
“回来啦。”
拈了草茎,穿好靴袜,珠理奈站起身来,“花儿香吗?风儿暖吗?”
“人儿美。”
真不敢相信这话能从白芷嘴里说出来,珠理奈咂舌。
三天里吃足了玉兔庄备下的宴食,三千岁没关系,三千岁肚皮顶过镇元子的乾坤宝袋,蛇们呢,来时一个个精瘦伶俐,走时一坨坨滚圆颟顸。就因为这个白芷没少骂他们没出息,萝卜白菜都能吃圆!
小猪鼻胆子大,两手叠在肚子上怯生生地回顶了一句:“可、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那你往后莫要开荤了。”
虹霓要上去劝姑爷消消气,被三千岁这只贼狐狸拉着看蛇族大戏。
蛇族二把手这两日泡在情爱罐子里,把蜜吃来,将情吐去。事情传到兔王耳里,兔王倒是爽快指了婚,算是喜上加喜,可虹霓并不打算随白芷久居冷月窟,说送完新娘子就回来。白芷也是明白的,各司其职,各忠一君,蛇族和兔族的将来担在她们两人肩上,逍遥隐退前各自还有许多事要忙活。
这便是她们二人的宿命了。
离开玉兔庄的前一晚珠理奈没睡好。
其实她本来睡得挺好挺香的,梦到了小火狐和九尾白狐在繁花茂草中打闹嬉戏,有蓝天有白云还有蝴蝶翩翩起舞,美丽又恬静。
怎么醒的呢,是被挠醒的。
半开狐眼,珠理奈迷糊着嘟囔:“谁啊,不会挠就不要瞎挠……”
女人的手没停下,继续挠她,挠完肚子又挠脸,下手没轻没重,好不舒坦,三千岁精心呵护的须须都要断掉了。这大半夜的谁能出现在三千岁的床头啊,白芷?怎可能嘛,长老家的新姑爷每夜都要伺候娇妻哩,哪有功夫搭理小火狐。
扒开眼皮,珠理奈沉脸以视坐在床榻边的女人:“挠我作甚……”
“你说我有女儿。”
“是啊,你跟玲珑的……”翻个身,小火狐抱了枕头又要睡去。
“她在何处。”
“我要困觉。”
“她在何处?过得可还好?”
“我要困觉!”
说的时候说了几遍她都像是没听见“闺女”俩字似的,这会倒记起来了,还是大半夜的。多烦人的一个魔神邪祖啊,狐帝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过得挺好,五千来岁了,修成了九尾神狐,当了狐王,封了‘狐君’,脸模子像娘,气质像你,好色不晓得像谁。”
“竟才五千岁么。”
小火狐鼻子灵耳朵尖心思还细腻,听得出那话中藏而不露的笑意。转过身去,但见女人注目泛白纸窗,侧脸落下些许阴翳,勾出一个至少在珠理奈来看温情脉脉的微笑。
爬起来,珠理奈依墙而坐,丢下枕头,抱了自己的毛尾巴,呆看女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羡慕也有一点点羡慕吧,九尾狐君被许多人惦念记挂着,是许多人心头上的宝贝。可也不怎么羡慕,纵然她是许多人的宝贝,可她的宝贝就只有小火狐不是?
“你是她何人。”
女人敛目看过来,浅淡月色下倒没那么冰寒了。许是提到了女儿的缘故吧,珠理奈想着。
“我是她的心肝小宝贝,老丈。”
“原是如此。”
“老丈您就不困吗?”哈欠连天,珠理奈揉眼问她。想来是不困的,睡了十万年,一辈子的觉都睡足了。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打扰小火狐的好梦哇,岂有此理嘛。
三千岁是个好脾气,大度不计较,醒都醒了,不如陪丈人说说话,她刚苏醒,没个人聊天怕也寂寞。
“说起来老丈你现在是死是活啊?”
“非死非活。”
指动铃响,女人又道:“此物曾于我精血中浸泡了数万年,有我大半法力。”
“哦,所以这铃铛就当是你半个真身了。”
“不错。”
“不过老丈你不是十万年前身殁的吗?你再说细些,我好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肉身确是死了,否则我不会在铃铛中。然而即便我死了,但凡能得我精血者便能使我复魂于此铃。”
她语调平平,就像在给晚辈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珠理奈发现自己跟这老丈还蛮合得来。
“那之后的事恐怕要问麻里。”
珠理奈一时没想起“麻里”是谁,遥上天君呵。
怪不得都说三千岁是妖狐,身上带着这么个东西能不妖么。三千岁冤枉委屈极了,乖巧小火狐的平静日子,终是被卷入了莫名的前尘往事中。
“你还记得她。”
“我与她是莫逆之交。”
“那、那你记得你最后是怎么死的吗?”珠理奈问得谨慎,怕触着她的伤口。她从沉睡中醒来,双眸完好,身上更是无半点血迹。可史书蛇皮里,她却是被那个莫逆之交抉了双眼,甚至还叫她的挚爱剜去了心。
“彼时我双目已眇,不知是何人剜去了我的心。”
她越是这般平静地叙述往事,一旁的珠理奈便越是酸楚难耐。她是真不晓得还是如何,连猜都没有勇气猜。
“贤婿。”
“啊?”
抱着大尾巴啃了一嘴毛,珠理奈呆滞了。
“我想见她。”
接受那个称呼后小火狐又开始犯困了,“那你让我先困饱觉,明儿就回去了,就能见到你闺女了。”
“好。”
“不过你别太激动,乖乖待在铃铛里。”
“我却不能见她?”
小火狐口枯眼涩,没精神回话了,脸朝里,三千岁酣睡去也。
“贤婿,贤婿。”
推推小火狐,没反应,睡死了。
捻决弹指,三床厚絮压降下来,保她贤婿夜里不受凉。长歌记得狐狸怕冷,莫敢遗忘。
三千岁做噩梦了。
蛇王的准王后唇红齿白,低头微微露齿一笑就是莲开夏夜,徐送清风。
不过这回珠理奈没见着新娘子的模样,她盖着红盖头,不是三千岁能挑开的。她作为玉兔一族即将出嫁的公主,金冠霞帔,福身拜别了兔王与一干姐妹,在虹霓的搀扶下踮脚上轿。
“有劳三千岁了。”
“哪里的话,是你家蛇王给我这个面子。”
三千岁不会乘云驾雾,这会变成了小火狐窝在轿顶,翘首以瞻前路和等她的狐王。
虹霓奉王命送亲,需得亲自将公主送到蛇王手上,而后又得王命,说是趁她新婚,准她在冷月窟住上半年再回庄复命。
白芷乐得像个小孩子,即打发了蛇使回家报喜。这一趟其他蛇没一个敢在玉兔庄造次,造次最狠的只有她这个蛇族二把手。嘿,一夜之间,长老之女就成了她的妻,这事在玉兔族传遍了。白芷举止谦谨,谈吐文雅,形容又甚是风流,在玉兔庄口碑颇好,比打算来抢亲的蛇王要好许多。
“回去耶,接到新娘子喽!”
狐鸣彻霄,喜乐奏起。亲朋挥泪告别,道一声“公主保重”。
本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本也只想傍父母侧畔平安过完这一辈子。不奈几经磨难,饱尝离愁,或劫或缘,咬牙坚持过去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可难过?”
问了句不合时宜的,盖头下,她笑道:“这是彩希自己的选择,何来难过。”
兔儿啊兔儿,都说兔儿胆小温顺,可果真如此吗?至少珠理奈看来却没有比她们更刚毅坦率的。
行离玉兔庄,出了繁花似锦的暖春,天气冷将上来,白芷还是白袍箭袖,虹霓已披上软蓬蓬的兔毛大氅,三千岁呢,皮毛愈发似火鲜艳了。
“我知晓铃铛如何在你身上了——”
铃铛冷不防地发出人声,珠理奈死捂脚踝;“那你也先别出来!”
老远就盼见冷月窟的喜庆模样,云头按落,喜乐奏得愈发欢了。
循礼吃了杯酒搪冷气疲惫,撩目,那人就站在万千红枫里,白净得恰似世间最初一片雪花。
健步如飞,拔腿冲上去,扑进日思夜想的女人的怀里。
“小宝宝、小宝宝没有了……”
一阵蜜语腻歪,想起遭的罪,珠理奈不禁浮泪哽咽。在玲奈胸前蹭了又蹭,脖颈耳后舔了又舔。
她回来前已知此事,叹则叹矣,看到亲亲还是这么精神康健又好色,其他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人没事就好。”
那边蛇王正将新娘子送去五进五出的大宅子,揞下泪,珠理奈一张狐爪:“抱抱——”
“嗯,抱。”
玲奈将她搂得紧,全不顾一旁狼族少主胤渊的调侃。
“亲亲。”
“嗯,亲。”
这回大庭广众之下是没亲成了。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啊。”
牵着明音的衣袖,爱李给玲奈撞去一旁,别叫她在这碍眼跌相。是没路给她这狮子走是吗,非来讨这个嫌。
“回去亲吧,我要跟你亲到天亮。”
揉搓小火狐的绒耳,玲奈俯身笑问:“亲哪儿?”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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