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众人酒酣耳热处,仙班兽列里闪出一人,珠理奈认得他,东海二太子,澜沧。
“我有一物要献与仙君。”
底下有人朗声起哄:“二太子好华彩,敢问献的什么宝贝?”
斯文一笑,澜沧道:“师尊最好紫色,我要献的便是一株东海的万年紫玉珊瑚。”
说着便有虾兵蟹将由一乌纱帽赭红袍的龟丞相领着,把那半树大的紫玉珊瑚抬上殿来。那珊瑚形状特异,远看似临风老松,匀紫一体且异香扑鼻。
座下有人称奇,有人赞美,亦有人拱手出列:“三十万年的扶桑木,造梁永不蛀,制器有神威,乃晚辈于东方旸谷所得。”
“我将北海最大最亮的夜明珠负暄一献。”
“我代持国、广目、多闻、增长之四大天王同献一柄七星日月剑。”
听那一件件世间罕见的宝贝,直到广目天王的长子代他老子跟其他三个叔伯献礼,珠理奈这才来了兴趣。
“乖乖,真不得了。”
“三千岁认得那剑?”奈奈好奇问道。
“那是四大天王最稀罕的宝贝,我找他们借来耍耍死活不愿意呢。”
解释完,珠理奈看向奈奈:“你使什么器物?也是剑?”
“在下使的是一杆曲尖银蟒贯虹枪,乃师尊所造神器。”
“大造化!待会儿让我见识见——”
“天帝有旨,仙君速来接旨。”
不待珠理奈兴奋完,自殿外传来老人的蔼蔼祥音,遍及太凤殿的角角落落。
老人宽袖生风,踏云而至,及殿中,向融烛作了揖,道:“我乃太白金星,此番奉天帝之命特来贺仙君七万大寿。”
“恭迎仙使大驾。”
融烛回应不急,焚香净手,濯面振衣后伏地聆听天帝圣旨。
“自神魔一战十万年来,汝承父君凤位,治理有方,西洲得承享太平万年,德昭日月,功炳光辉。逢汝喜寿,今帝恩浩荡,特擢升至‘天君’仙品,赐九重仙府,钦此。”
西洲又不是融烛一人的西洲,还有昆罗老祖坐镇呢,怎那天帝老儿说话也浮而不实。珠理奈暗笑。
乍觉衣袖被拉扯着,珠理奈转望玲奈。
“怎么了?”
悦容不再,看过去,珠理奈但觉那样的神态,凄楚得要叫人落下泪来。
“不舒服么。”珠理奈喑嗓子切问。
玲奈径拽衣袖,死咬嘴唇,指节攥得发白。
珠理奈稍一侧首,目之所及都是殿中红毯上正双手托领圣旨的融烛和那太白金星。只待融烛荣拜天旨,殿中个个肃容屏息,鸦雀无声,无甚异常。
“恭送仙使。”
融烛高喊恭送,殿内众仙亦跟着唱喏。太白金星与侍立两边的仙童驾云离去后,一窝蜂地,本是贺寿的皆等色齐颜,道喜不断。如此,天上地下除了遥上天君,又要多出一位高贵的天君了。
而女人却跟那涨潮般的热闹无缘,她置身其外,没有同其他师兄妹上前贺师尊高升之喜,只是冷眼疏离地旁观这一切,只是死拽着自己的衣袖,像是要牢牢抓住此间唯一的支撑。
珠理奈忽然觉得女人变得好陌生,不是她认识数月亦同床共枕数月的那个女人了。她看不懂这个女人,又或许从未看明白过。
琥珀广袖下,她悄悄握住玲奈的指尖,再话不出一句关切。她理当明白这个女人是个心软嘴硬的,总爱自己乱想,爱憋着不说,问她吧,她要不支支吾吾,要不敷衍搪塞。三千岁虽有愚拙之处,却不是个孬货,看不出来狐君怀揣心思。只不过从前那些说不说都无关痛痒,也就随她嘴硬去了。
身形隐约有了晃动,女人苦苦支撑,珠理奈就是想要浑不在意都难舍那份恻隐。
年轻的蛇王也不好闹喧,喜则喜矣,倒没凑上去忙着拍融烛的马屁。
轻轻拍抚玲奈的手背,珠理奈递去笑容以代话语。
勾来蛇王的肩膀,珠理奈道:“你那杆银蟒贯虹枪,让我瞧瞧呗。”
观四周酒气蒸腾,人语嘈杂,奈奈苦笑:“眼下恐怕不妥吧。”
“那咱们就去外头,你耍给我看看,也叫我见识见识蛇王的俊采风姿。”
趁殿内混乱,全然没人落眼她们这两个不过三千来岁的兽崽处,两手推着她,珠理奈嚷着就往殿外走。
四目相对又不经意错开,珠理奈亦留给她一抹笑的余韵。
“看吧,你师姐忙着呢,别耽搁了,再晏些天都黑了。”
奈奈迷糊应着有一出想一出的三千岁。
“说起来,遥上天君是三千岁的师父吗?”
“她呀,她是我祖宗……”
一火狐一银蛇的声音渐杳渐远,再顾殿中,融烛被塞来送去的酒盏喂热了脸,直喊着“失陪”。
拒了旁的门徒宾客,九天玄凤只搭了白衣鹅纱的女人的手,晃着一副七万年的老骨踉跄地往后殿栽去。都在交头接耳天君身后跟着的是哪位女神仙,识得的便奚落怎么连大名鼎鼎的狐君都不认识,白瞎了万年的修为。
步入后殿,千道香烟缭绕,万盏华灯凄迷。
重重帷幕间,融烛繁复紫衣,整然钗冠。从后望去,玲奈但觉她的师尊颓老了许多,那般高大的身躯,仿佛瞬息便会摧折倾塌。
“师尊——”
“你要说的我明白。”
那个声音似烟似雾,风一吹就散了。
双膝跪地,向着融烛的背影,玲奈伏身叩首:“不肖弟子……”
凄凉啮噬心胸,不安摄住了喉咙,她哽咽了,难言一字半语。
“等我死了再掉你的狐狸泪吧,我的乖徒儿。”
他的话仍牵连着奚落,听来,玲奈心中悲哀翻涌,只道:“恭贺师尊高升……”
拂袖,灯火尽灭。
幕帘绰绰,那紫色身影如梦呓般叹息。
午后阳光正好,酒吃得薄醉,暖融融的。
看来是习惯凤仙谷了,甫一离了朝阳殿来到稍远的地方,无忧兽便静悄悄地浮现出来,谁也不知会,大有“老子爱咋咋”的派头。
“哎呀,祖爷也出来晒太阳了。”珠理奈惊呼。
注目她颈下赤红的珠子,奈奈困惑:“此物是……”
“你听说过无忧兽吗?”
《神洲大荒志》上讲过,说无忧兽乃火麒麟与穷奇之子,原名不详,本居栖于南炎山,惨遭湮天欺凌□□时幸得狐帝相救,那之后便移居去了东洲。再之后就是狐帝带领族人迁至无忧山,无忧兽感恩于狐帝,遂让山进洞。
奈奈记得个大概,道:“是白狐一族的灵兽?”
“不对不对,祖爷是狐帝的朋友,跟白狐没什么关系。”
奈奈听了,又是一顿困惑。
“对了,你这么年轻就当了蛇王,那你会使那个术吗?我也不晓得叫什么,就看你师姐使过,能将上古神兽变作珠子的。”
明白三千岁好奇心重,奈奈应道:“师尊曾教授过,然在下学浅艺疏,恐怕不到师姐三成……”
“试试看嘛,这附近也没有人。”
“好吧。”
略一犹豫,蛇王摆开架势。珠理奈见之后退一步,将那珠子兜捧手心,张睛屏神。
蛇王的掌心聚着白雾似的仙气,而后那仙气渗入血色,变得妖浊起来。
灵珠起先不为所动,随着奈奈手中仙团愈浓,灵珠竟不再安分,“咔咔”作响,红茫四射,几欲射冲青霄。
是要出来了?珠理奈目不斜视,生怕错过分毫变化。
紧咬牙关,奈奈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灵珠于半空浮起,旋转不止,光芒笼罩了二人。
然而只是一瞬间,珠子迫人的红茫尽消,直落而下掉进珠理奈怀里再不动弹。
“不行,它骂我。”揾了汗,奈奈摇首道。
“骂你?”愣怔后珠理奈乐了,“骂你什么了?”
“问我是哪来的小银龙,滚一边去别打扰它睡觉。”奈奈垂首道,又嘟囔:“我才不是龙,我是螣蛇。”
且不管无忧兽能不能出来透透气了,珠理奈被她的话引了去,忙问:“螣蛇是什么蛇?你变一个。”
蛇王果真是个好说话的,“嘭”地幻化成了一条银鳞巨蟒,闪吐蛇信,发出“嘶嘶”声响。
“乖乖,我的亲哥哥。”绕着银蟒来回转悠,珠理奈肯首:“原来你是这样的,还有翅膀呢。”
摸摸她的骇人骨翼,嘿,还挺像狐狸的耳朵,会自己动,不乐意让人摸一样。
“所以才是螣蛇,不是龙。”吐着蛇信,奈奈解释道。
“威风——!那你会飞吗?”
“会是会……”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奈奈又急道:“在这叫人看见了不好吧。”
“那倒是。”
不再纠缠,珠理奈弯腰坐下,又招手示意她变回人形。
清风满袖,少年人榕树下静坐着消磨掉无边无际的时光,“岁月”一词于她们而言还太过虚妄。
望了太凤殿的方向,轻微叹气后珠理奈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急着回去?”
被看穿了心思,蛇王点了点头。
“想玉兔了?”
“三千岁莫要取笑我……”
“真情可贵,我何曾取笑你?你师姐答应的就绝不会食言,你不信我还不信你师姐?”
“我信师姐,也信你。”
“那你等着八抬大轿把那只小玉兔娶回家吧。”
远方霞光万束,越往深处去那紫便越浓。珠理奈想到了融烛,又想到了那个寞寞承受着许多的女人。
“不过你是蛇耶,兔子能跟你住冷月窟吗?”珠理奈又好奇发问。
“我会早做安排的,不叫她受委屈。”
“行,你成婚那日定要喊我去吃杯酒。”
左耳的耳环随动作耀闪光芒,迟疑着,奈奈问出这两日来一直想要知道的:“师姐她……跟你有几百年了?”
蛇王年轻,好奇心不输任何人,再说那是她顶好的师姐,谁见了也不能不过问任何吧。
“几百年?”珠理奈眨巴眼,“哪有那回事呀。”
深吸口气,奈奈苍白的面孔现出疑虑。
“再说,什么叫‘跟’,你师姐一个人,谁也不跟呀。”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姐对你很好。”
“你想什么呢?”弹了她的脑门,珠理奈嗔道。
“你跟师姐不是——”
“快别吧。”也不晓得这小蛇的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珠理奈喷笑:“这话要被你师姐听到定是要折了你的翅膀。”
“什么话被我听到了。”
那清冷的声音响在暮光中,惊得两人猛缩脖子。
“啊——师姐!”
乜了珠理奈,玲奈道:“谁是你师姐了。”
“我是替她喊的嘛。”
起身拍掸去袍裳上的草茎,珠理奈一挽玲奈的手臂:“回去吧,我酒吃多了,晕乎着呢。”
三千岁是一身琥珀黄,亮丽不凡,她的师姐亦是鹅黄长纱,清雅脱俗。年轻的蛇王想着,说不定不久之后也能吃上师姐的喜酒也未可知。
当真是配极了,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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