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天亮了,他终于停歇了。
安稳的睡容上还挂着泪痕,像个孩子一样。
我看向窗外,天已经逐渐明亮。唉,我真的没有力气起身了。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头脑却因过度刺激无法入眠。看身边熟睡的始作俑者就来气,可见他眼下乌青,定是多日未好好休息留下的痕迹,本来抬起想要踹他的腿又慢慢收了回来。
算了,等他醒来再踹也不晚。
“怎么不踹下去?”慕程安的声音冷不丁的飘入耳。
我猛地一惊,四下寻找他的踪迹。
“这儿呢,向上看,诶!”
我抬头看去,这家伙正靠在房梁上晃荡着腿垂眼看我。
“你!”我一激动吼出了声,王爷哼了两声,我立即放低音调,“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纵身跃下,走过来,“这几日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怕他一时想不开,便夜夜在这儿看着他。”
那他岂不是,都看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很扭曲。
他还好死不死戳我痛处,“这一晚上过得我,相当难熬啊!”
我白他一眼,“谁让你看了!你不会悄悄出去吗!”
“这花钱都买不到席座儿的场景岂能轻易错过?”
“无耻。”
他一脸无所谓,“想不到,这么多天都没踏实休息,王爷还能这么勇猛,真是自叹不如啊!”
“你有完没完!”
“师父怎么肯放你回来了?”他话锋一转。
“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拉过被子帮我盖好,“本就想借这次机会让你离开,可你怎么又回来了?”
“……”
“回来也好,至少王爷不会继续疯下去,这几日他命人各处寻你,运河的水都要被他抽干了。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的。”他伸了个懒腰,“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个好觉了!”
原来,他竟这样在意我。
“诶!等等!”
“干嘛。”
“帮我个忙。”
他撇嘴嫌弃道,“对不起,你师兄我这次不想帮你清理身体。”
“去你的!”我白他一眼,然后拨开长发露出后脖颈,“你打晕我吧,我实在睡不着了。”
他惊讶挑眉笑出声,“这种要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快点的吧!”我用手指戳戳自己脖子,“别墨迹。”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他狞笑着搓搓手掌,抬手劈下。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苏公子!苏公子!你不能进去!”
“别拦我!让我进去!”
“不行!没有王爷的许可谁都不能进去!”
“放开!我是来让他恢复理智的!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外面一阵吵杂将我从熟睡中吵醒。
“四王爷我知道你在里面!这几日你上下折腾闹得鸡犬不宁也该够了吧!现在外面都等着看你笑话呢!人死不能复生,难道你就打算这样消沉一辈子了吗!你这个懦夫!若沈恒泉下有知,他能安灵吗!你赶紧给我出来!别像个缩头乌龟!”苏少卿这话糙理不糙,可问题是,我没死啊!
“慕总管呢!我们也拦不住啊!”我能听出来这是德子的声音。
“今儿一早就回屋睡大觉去了!刚才我拍半天门都没理!”这是小安的声音。
“这一个个的!齐护院呢!”
“这不带着兄弟们出去找沈护卫了吗!”
听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迅速起身穿衣服,再看塌上,这般闹腾竟也没把他吵醒。
看来只能我出面了。
外面还是乱糟糟的。
我穿戴整齐后打开门。
“你终于肯……”苏少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侍卫们看清开门的人是我后也纷纷退后几步一脸震惊。
“你……你……你是人是鬼?!”德子吓得连刀都□□了。
“别闹,王爷正在休息。”我忍住笑意故作严肃关上门,抬眼看向苏少卿,“方才的话虽有理,但别忘了你的身份,如此以下犯上置王爷颜面于何处!”
他显然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一脸难以置信,手脚都忘了如何摆放,激动的扑上来抱住我,“你没死!你竟然没死!”
这兄弟虽然没练过武,但力气着实不小,眼下我都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忙挥手求救。
众人把他拉开,他拽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双眼含泪喜出望外摇晃着我说,“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我,我……”
这么激动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叹口气,“你先稳定一下情绪,别太激动。”
然后扭头对同样表情的兄弟们说,“快去把那些在府外寻我下落的兄弟们叫回来吧!”
“诶诶!这就去!”他们一个个疾奔而散,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回来了!人回来了!”
看到他们这样,心里一阵酸甜。早知道就快些回来了,害他们担心这么久。
转身准备回房,看到了一直在身后苏少卿。怎么把他给忘了。
“这几日王爷忧思过度现下正休息,今日怕是不能与您谈论政事了,苏公子早些回去吧。”我出言打发他。
他皱眉抿下嘴角,撞上来大声质问,“你眼里就只有他吗!这几日我又何曾安生过!”
他气冲冲的指着自己的眼下与王爷同样的乌青贴近吼道,“你看清楚!为了你我也同样不眠不休了数日!”
“所以我叫你回去休息啊!”我以同样高的声调回他。
他气得说不出话,愤愤点头,“好,好。”
突然双手扳住我的脸,就这样被他强吻了。
我奋力推开他,盛怒之下甩了他一记耳光,“你是疯了吗!”
他由哀转愤,“是!我是疯了!早在那日林中初遇你,在你帮我脱困为我包扎伤口的那一瞬,在我日夜辗转反侧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出你的身影时,我便知自己无药可医了!可你偏偏不肯看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引起你哪怕一瞬也好的关注!可这却让我越陷越深,越来越着魔般的想要靠近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把我变成了如今这副狼狈不堪的废物模样!”
“我早就表明自己的立场了!是你一直执迷不悟!何故要怨我!”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哎呀!烦死人了!”慕程安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我回头,见他正挖着耳朵皱眉咧嘴懒散地走过来,“隔这么远都被你们吵醒了!”
“没你事,滚开!”苏少卿甩袖吼道。
慕程安向来不是遇强服软的主儿,只见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脸蔑视,“怎么?感情受挫便拿旁人出气?左相公子好大的架子,还没个一官半职呢便敢在皇亲府邸这般发威风?!忘了你老子是怎么到臻王面前为你谋求这入朝机会的么!”
我看这家伙八成是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无名无品的王府小管家了,竟然敢这么跟苏少卿说话,人家再不济也是左相府的公子啊!
苏少卿果然不服,摆出同样蔑视的姿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呦!怎么?想比划比划啊?”
“怕你不成!”
我扶额,这个笨蛋真禁不起挑逗,他哪是慕程安的对手!
“行!够爽快!这里太窄施展不开,咱去前院!”慕程安侧身抬手作出请势。
“去就去!不过不能白斗,若我赢了有何说法?”他随同慕程安讨价还价,眼神却死死盯住我。
“哼,”慕程安邪笑着看我一眼,朝苏少卿许诺道,“若你赢,我府沈恒随你带走,王爷这边我帮你搞定!”
“喂!”我急的跳脚。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少卿一副势在必得姿态,潇洒离开。
我死死瞪着慕程安,咬牙切齿道,“你有病啊!”
“切,我一堂堂征战沙场多年威名远扬的武安将军,岂会输给这种打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无知少爷?”
“呵呵……”我挪揄他,“也不知是哪位堂堂征战沙场多年威名远扬的武安将军,被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七王爷唬得一愣一愣的。”
“诶!我这可是牺牲自己宝贵的休眠时间帮你,非但不感激,还拿话酸我!那我干脆直接输了较量,让他把你带走好了!”
唉,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让我有求于人家呢。“我错了我错了,我这是有口无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还像点儿人话!”他做作地甩发扬脖,“等我好消息吧!”
我撇嘴回屋,这种毫无悬念的较量让人提不起半分兴趣去猜忌。
进屋后意外地发现王爷已经醒了,只是两眼发直呆呆地坐在床前,嘴里呢喃着,“可怜……不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走上前,“王爷,你醒了?”
他抬头看我,眨了眨眼,又低下头自我训诫,“清醒一点,昨晚已经好好的告别过,不要再幻想了!”
……原来真正的笨蛋在这儿呢!好歹人家苏少卿没把我认成幻觉!明明那样折腾了一整晚,怎么还没意识到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我也懒得费力纠正他,倒要看看他何时才能清醒意识到这一点!
没好气的杵在原地叉手睥他。
他又看了我几眼,“不行,我不能自己呆在屋里,我得出去做些事情,让自己忘了这些,对对,要找些事做。”
我看他手忙脚乱的往自己身上套衣物,内心是有多慌乱啊?竟忘了叫人进来伺候更衣。
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帮他。
他却猛拍自己的脸,“清醒!保持清醒!”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待他歪七扭八穿好衣服,匆匆出门,直奔书院方向,我自然紧跟其后。
他每走三两步便要回头,与我短暂对视之后慌乱回头继续前进,如此反复多次,看得我头晕。
终于走到书房门前,他提起一口气用力拍开门,一张对叠整齐的信纸飘然落下。
王爷弯腰捡起,迈进去坐到桌案前,掀开字条。顷刻便见他双瞳放大,浑身震颤。
上面写了什么让他如此惊颤?
我好奇绕到他身后,纸上赫然写着一词句: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是谁!在这关头递这样的话给王爷!这分明是想利用我失踪一事要王爷自我了断!
一定是勤王!一定是他!除他之外再无旁人能作出如此恶毒之事!
我一把抽过信纸本想撕碎,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留下便重新折好收进袖中,再看座上那人,本就红肿的双眼又流出泪来,对我抽纸的行为毫无反应,嘴里只是念叨着,“如何……同生,不同……死。”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走到架子旁,堇剑怎么在这里?他这是要!
我匆忙上步想夺过他手中被抽出鞘的堇,却扑了个空。
他躲开我的手,双手无力地垂着哀伤凝视着我苦笑,“呵,这样也好,这样才对,你明明都不在了,我却还能看你看得这样真切,甚至能触摸得到,这不就是在唤我下去陪你吗,我真傻,还费力寻你作甚,眼下这不就是最快的办法吗?呵呵……”
说着便举起剑对准自己的脖颈。
真是够了!想死也别祸害我的堇啊!这可是一把从不取人性命的善良之剑!
我一把夺过堇,毫不吝啬地抽了他一耳光,今日可真爽了,刚给了苏少卿一巴掌,紧接着又给了王爷这一下子,简直是人生巅峰!
“你给我清醒一点!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人!我还活生生站在你眼前呢!”
他已然懵了,变换好几种情绪在脸上,突然拉起我的胳膊往外跑。
在廊外撞到竹沁,他一把拉我至身前,指着我问她,“你能看到他吗?”
竹沁闪动着双眼,也不顾及平日礼节扑上来抱住我,”大家都在传你没死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
“呃……好好。”我应着声轻轻推开她,虽能理解她是过于惊喜,但毕竟男女有别。
再看一旁双眼愣直的那个笨蛋,好笑道,“王爷,这下信了吧?”
他面部抽动双手在胸前上下尴尬摆动不知如何摆放,几次张口却没发出任何音节,我上前抱住他,将他的头按到肩膀上抚着,轻声哄他,“我真的回来了。”
他没说话,回抱之力甚大,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拥融进他体内一样。
我侧头见竹沁还在一旁看着,忙朝她使眼色。她心领神会点点头,笑着跑开了。
“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我提醒他。
他松开我,一举将我横抱起带进书房,坐到桌案后的椅子上,仍不放手,就这样别扭的坐姿与我对视。
久到让我有些疑惑他是不是睁着眼睡着了。歪头在他眼前晃手。
他抓扣我手至胸前,“这些天你去哪了。”
“落水之后便没了意识,醒后发现已置身城外被农夫救起,养了些时日。”自然不能说出其实是被一直暗中保护我的师父搭救。
他叹了口气,有些埋怨,“你也该让人报个平安啊……可知这些天我过得多么煎熬。”
“……对不起,我没想到……”
他拍拍我,“我知道你神经粗条,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嗯。”我乖巧点头。
他松了口气,无奈的阐述,“那日晨起,我遣人去叫你,院卫来报说你不在房中,我就慌了,亲自去寻发现你连堇剑都没带走,结合前一晚你的态度,还以为你就这样走了,不要我了……”
抓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力道,“然后硬着头皮去了建厂,想着结束这里的事情就去找你,可进行一半时一伙人冲上来说我命人作假,调换木料谋取私利,正纠缠不清时七弟赶来,拿着勤王与人私下勾结的证物为我洗脱罪名。可他却在官兵来报码头起火时才告诉我,说你也许还在歹人手里!“
“……”
“我立即带兵赶去码头,七弟说你可能还在码头对面的民房,那时码头火势冲天,可我却转头奔向了对面的民房!直到逮住那个领头人逼问之下他才肯说你还船舱里!可那时码头上的的船……烧的仅剩断片残杆……我明明看到船着火了!却没理会!我!”
“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将他抱进怀里安慰道。
“……这几日我夜夜都能见到你衣衫尽湿,散发滴着水,一步一步靠近,不停地讨问我为何不救你,为何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葬身河底。”他声音呜咽,健硕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十分卑弱无力。
“即便我真的死了,也不会那样埋怨你的。”我捧起他的脸,“这都是我自愿的。”
“恒恒……”他双眸闪烁着泪光,慢慢凑上来,我闭眼贴下去,这一吻比起之前那些,更令人心醉。
正缠绵交融着,不合时宜的叩门声打断我们,慕程安收回指节十分欠扁的靠在门框上,“我说二位,这大白天的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王爷咬牙,“你最好有正事,否则叫你到畜厂饲猪!”
“别别别,有正事有正事!”他摆着手走进来,“院卫们都叫回来了,八王爷听说事态好转也跟着过来了,王爷可有何……打算嘛?”
“哼,”王爷看出他的意图,“去把秦覃、七弟和苏少卿也请来,今夜设宴,全府同庆!“
“得嘞!”他吆喝一声,出门又折回来丢了句,“苏公子就在府上,刚被我打趴下,在宋医官那养神呢。”
“嗯?”王爷疑惑不解。
“不用在意。”我草草回了一句,又问道,“王爷为何还要请秦覃?”
“自有用意。”他挑眉说道。
神气什么,刚才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起身离开他的怀抱。
他用力揽回我,“干嘛走?我们继续。”
“继续个头啊!昨晚差点累死我,还来!”
他也记起昨晚之事,面红耳热支支吾吾,“那不是……以为是梦境么……。”
“即便是做梦也不能这样毫无节制啊!”
“这算什么!没跟你表白心意之前我还梦到过比这还刺激的呢!”他还得意起来了。
“变态!”我跳起,甩头走开。
“你干嘛去!”他追上来。
“沐浴更衣!”我没好气说道,“总不能这样脏兮兮的参加晚上的庆宴吧!”
“一起一起,我也得清洗清洗。”
“大变态离我远点。”我推他。
“哎呀害什么羞啊!走了走了!”
…………
平日倒也没觉府里人多,此刻到前院看到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几十张桌宴甚是惊讶。
扭头问王爷,“我们有养这么多人吗?”
他笑道,“有一点我要纠正,不是我们,是我。”
“切。”
夜幕降临,院内灯火通明,众人协力安排上下,场面十分融洽热闹。
慕程安走来,“王爷,客人都到了。”
“嗯。”王爷点头迈下台阶,众人噤声齐刷刷站起。
王爷缓缓开口,“这几日让大家费心了,如今人归团圆,特设此宴庆祝,今夜不分尊卑,开怀痛畅便是!”
府内众人闻言雀跃欢呼,应声入席各自喧闹。
我们也入座首席,王爷疑惑一声,“你怎么这般模样?”
我顺他话头看过去,只见苏少卿满头插满细长银针,在灯火摇曳照射下,仿佛头上也着火般散发火红银光,不禁笑出声。
七王爷更是丝毫不掩藏开怀大笑。
苏少卿端起酒盅闷头不语。
慕程安侧头,朝府众桌席方向喊了一嗓,“宋医官!王爷叫你!”
宋昌明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就跑了来,“王爷找在下何事?”
王爷皱眉打量他一眼,朝苏少卿方向扬头,“苏公子这满头银针是你所为?”
“哦,下午苏公子与慕总管切磋武艺,扭伤了腰腹到我那松筋,后问我有何办法可清醒精神,忘却心头人事,我就给他扎了些穴灸。”
我不禁又打量苏少卿那一脑袋的针,人的头上有这么多穴位可以扎吗?好像没有吧……
宋昌明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又补充道,“有些穴位是按部就班,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研究着……想试试。”
合着是拿苏少卿做医学测察呢?
王爷倒不关心这些,转头问慕程安,“切磋武艺?”
“呵呵,是。”
王爷更迷惑了,又问苏少卿,“听左相说你自小到大最厌烦习武之人,对武学更是嗤之以鼻,怎么?”
厌弃习武之人?那还对我?别是王爷听岔了?
众目之下,苏少卿头埋得更低了。
“原因呢?”王爷问道。
“啊,就是他在您寝室门前与沈……”
“他在你休息时候到寝室门外吵闹,我跟程安一起拦他。”我赶紧抢话,免得慕程安又说什么不该说的。
慕程安笑而不语,王爷意味深长。
“好吧,不纠结这些了,”王爷举杯,“近日有劳诸位辛苦,感激不尽。”
在座端起酒杯,一只鸡腿突兀伸来。
宋昌明见大家都侧眼睨他,尴尬收回,“呃,我回自己位子去了哈。”
大家应声笑着饮下,秦覃说道,“想不到王爷府上有趣之人这样多。”
“哈哈,是,本王平日也不爱拘束礼节,倒让他们有机会展示自己真性情。”
“这样甚好,若人人只埋头守己千人一面又有何生气。”秦覃称赞道。
“想不到秦大人与我思想竟是一路。”
“四哥,我也是啊~”八王爷搭腔。
“哈哈,是是。”
接着他们又开始聊起我最不想掺和也插不上什么话的闲碎朝事,打量一圈,趁八王爷停歇夹菜间隙开口询问,“八王爷,怎么没见张晋?他没来吗?”
王爷停下碗筷向我投来不理解的目光。
八王爷回答道,“来倒是来了,只不过在门前不愿进来,说今日四府庆贺,府口缺人看守,自愿站岗。”
在座除秦覃之外皆知张晋本身就有问题,让他看守府门还了得?我起身,“我去看看。”
王爷下意识拉住我,我拍拍他,“自己地界,没事。”
他仍有些担心但还是放开手,“别太久。”
我点头答应,快步走到门前,大门紧闭,费些力拉开容人通过的缝隙看出去,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伫立阶前,我走过去与他并排,“怎么不进去?”
他目视前方保持沉默,过了片刻,“为何要出来?”
“是我先提问的。”
“我答了。”他终肯转头看我,那是从未显露过的寒意。
“想不到你竟是二府的人。”
“我不是。”
“现在否认有何意义?”
“所以这是实话。”
我有些不淡定了。“那你……”
“区区勤王,不足以与我相提。”他说这话时傲然神气。
我皱眉,不能理解他这番话。
“你出来也好,往后相见,便再无今日这样心平气和了。”
“你要走?”
“我就是在这里等你出来告别的。”他笑道,“都被你们看穿了留下岂非自讨没趣?”
“等等,我有一事要问。”
“你问吧。”他轻松站立等我发问。
“那日围猎,你当真要杀我?”
“是。”
“为何?”
“碍事。”
我从袖中抽出那张险些被撕毁的信纸,“这也是你夹在书房门缝的吧。”
“没错。”他承认得十分干脆坦然。
“你自称非二府之人,那你的动机是什么?”
“哼。”他冷笑一声,“燕雀之心,终不见鲲鹏麾下苍野。”
真烦这种故弄玄虚的,“说人话!”
他挑眉,“不如,你去问问慕程安?不,应该叫他翰霄玔。我的身份,他应该知道。”
“少来这套,他若知道怎么可能瞒着?”我反驳道,不过张晋居然知道慕程安是假名字,他又知道多少我不了解的内幕?
他摇头笑叹,“唉,我的沈兄啊~”
我撇嘴瞪他,往日亲近地称呼此刻格外刺耳。
他收声正色,“你且去问他你家族效力何人,他便知我是谁了。”
说完吹一声指哨,坐骑从拐角处奔来,他越跨上去,牵住缰绳回头说道,“沈恒,这浩然世间千万顷,可你偏偏选择这条不归路,途径沈逸魂骸之时,可不要痛哭啊!”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他见我追上来,策马扬鞭,“下次相见时,我定说与你听!”
我带着满腹疑问回府关好门,转身却发现慕程安正在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王爷不放心叫我跟过来看看。”
“那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嗯。”
“那你可知他是谁?还有……这跟我双亲又有何关系?他知道我哥和你的真姓名,又说自己不是二府的人,他……”
“别问了。”他转头欲走。
我冲上前拦他,“不说清楚哪儿都不许去!”
“啧!”他烦厌一声,“早就说不能放你回来,死老头年岁大了耳根子也软了!麻烦!”
“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瞒我!”
“很多!多到让你难以想象!我的事,你哥哥的事,师父他们那一代人的事,这不是要瞒你,而是与你无关,懂吗!你的人生不该有这些!做好自己就行了!”
“好笑,都这时候了,还口口声声说与我无关?”
“没错,若想活命便不要再问。我答应过沈逸要护你周全,就要负责到底。”他强硬拉拽起我的胳膊,拖着我往里走,“现在给我乖乖回去吃饭!”
我想甩开他,“吃什么,我向来不吃晚饭的!”
“那装也要给我装着吃到散席!”他力气甚大,还捏的人生疼。
“知道了知道了,放手!”
“我当年征战沙场统帅万军,还治不了你?”
“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放手啊!”
临近宴席,他松开手,“不该提的若漏半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悔过。”
什么啊!为什么到头来受迫被胁的竟是我呢!?不过见他一脸凶相十分可怕,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认怂了。
回到席位上,不见王爷与秦覃的身影,问道,“王爷和秦大人呢?”
“俩人神神秘秘的去后面了。”七王爷夹着菜说道。
“哦。”我点点头,“八王爷,张晋走了。”
“嗯,我猜到会是这样。”他对这个消息丝毫不觉意外。
“我们就这样放他走了,后患无穷啊。”
“罢了,他的身份尚不明确,贸然动他万一触及更多反倒不利。”
他的身份?我看了眼慕程安,他凌然瞪回。
我撇嘴转移话头,“不如从陈宣民下手?”
七王爷噗嗤一声,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吃着。
八王爷无奈笑道,“若能轻易对他下手,又何须处处精心算计。”
慕程安端起碗筷塞我手上,“吃你的吧。”
我转手放下站起,“我去找王爷,你们继续。”
苏少卿好似要拦,被慕程安岔开,端起举杯说道,“来苏公子,下午多有得罪,我敬你一杯!”
“我……”苏少卿不想接他话茬。
宋昌明不知从何处窜来,“苏公子该卸针了,随我走一趟吧!”
我朝他丢一句,“迟了没准有副作用,快去吧。”然后我也离开了。
终于在花园风亭处寻到那两人。
“过些时日应该就会有动静了,而后你若遇到问题直接去找八王商讨便可。”
“是。只是您一定要多加小心啊。”秦覃话语里充满担忧。
“迟早要面对的,我心里有数。”王爷平静说道,“有你们帮我稳定这边,我也放心些。”
“定不负王爷嘱托。”
“嗯,我信你。谈的有些久了,回去吧。”
见他们起身,我迎上去,“王爷。”
他见我来转头对秦覃吩咐道,“你先去吧。”
“好。”秦覃行礼离开。
待秦覃走远,王爷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
“张晋不是二府的人,但目的也是对付我们。”
“哦……”他没反应。
“书房那张纸便是他塞的。”
他对我的话并不在意,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王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突然抬起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可以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还在为这几天的事耿耿于怀?
我叹口气,“放心吧,以后哪怕你轰我,我都不会离开的~”
本以为自己说这话会让他轻松些,却换来他更忧愁的神情。
“你……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搞得我心里一阵忐忑。
他环抱上来,“一言为定,日后若你起了离开的念头,千万不要忘记今日承诺。”
我笑他怎么这么孩子气,他嘟囔道,“因为你从未向我表露过自己真正的心境啊,我当然会一而再三的确认。”
细想他这番话,确实有理。
我握住他的手,“王爷,跟我来。”
“嗯?去哪儿?”他被我拽着往前院走,“这是要干嘛?”
赶到前院,正巧看到苏少卿与宋昌明从另一侧返回。
苏少卿揉着头皮,目光在我牵着王爷的手上顿住,开口道,“这是……”
我看他一眼,心想正好,拉着王爷又朝桌席凑近几步,大声喊道,“兄弟们!注意这边!”
喧哗减弱直至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们身上,我咬牙下定决心喊道,“这些天兄弟们为了寻我辛苦了!本不想打断大家谈笑,但此时此刻,我有些话必须要说与你们!还望大家不介意!”
“不介意!”
“说罢!”
“是啊!”
……
在众人欢笑应声催促下,我鼓起勇气提声,“我!沈恒!决定此生与王爷执手白头终身相守!若日后有负今此誓言,就……呃……就让我下辈子当太监!”
“哈哈哈哈哈!”笑声响彻前院上空,惊起燕雀。我看他们笑得直捶桌,还有的没坐稳跌倒地上仍止不住大笑。
王爷眼神里藏不住惊喜,宠溺笑着摇头,“哪有人这样宣誓的,你啊!”
我脸上一阵燥热,这不吃了没文化的亏嘛!
然后跺脚又嚷,“大家看好了!”
慕程安调笑道,“又要发什么誓啊!”
我扳过王爷发蒙的俊脸,朝着嘴唇狠狠亲了上去。
“啊!!”丫鬟们的尖叫声先传入耳朵,紧接着是其他人起哄欢呼,口哨声拍掌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王爷倒表现出不同往日的窘迫,推开我红着脸坐回席上。八王爷打趣道,“呦!四哥的脸都与后面灯笼相映红了!”
“恭喜王爷了。”秦覃竟没丝毫反感之态让我有些吃惊。
苏少卿拖着沉重似千斤的双腿在宋昌明的搀扶下丢魂般挪回座位,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是不是对孩子打击太大了?我有些自责的坐到王爷身旁。
七王爷扣拍碗筷,唰得站起身,“我也有事要宣布!”
还没开口说后半句,便被慕程安重力拽下,“闭嘴!”
七王爷委屈的嘟嘴,“四哥~你看他!”
王爷可没空理会,“今日是我主场,你要宣布什么便会自己府上再操持吧!”
见七王爷受挫,可把慕程安高兴坏了。
王爷喜不自胜转扭头看我,抿了抿嘴,在桌下拉住我的手,朝在座这几位说道,“春宵难得,我们就先离席了,你们继续。”
回东院一路静悄悄的,他拉着我的手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手心渗出薄汗经风透过,刺激神经传达内心深处,耳里只得听到阵阵心跳,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回到房内,“你没什么事吧?”
“为何会有事?”他这问题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会有些喘不上来气吗?”
“啊,你怎么知道!”我捂住胸口吃惊道。
“笨蛋,我今日喝酒了啊!谁知你突然会亲上来。”
啊……难怪我呼吸有些急促,还以为是……
“我见你脸色也红得拧血,怎么自己身体有恙都没察觉到吗?”
脑子瞬间开了窍,“难道你是因为发现我有异样才突然离席回来?”
“不然呢。”他说完想了一下,坏笑着凑上来,“啊~难道你~”
“不是不是!”我忙闪开,抱住自己警戒盯他,“今晚可不行啊,得让我恢复恢复。”
他哈哈大笑,“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放心,这种事情当然要你情我愿才有乐趣,我不会硬要的。”
听他如此说我放心的垂下手,到柜前给他拿了寝衣,“嘴上说的好听,忘了第一次是怎么对我的了么?”
他走过来接过自顾换上,“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我觉得那种玩法还蛮有趣的,不妨改日再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我瞥他一眼,转眼一想,“要玩也行,换我绑你好了。”
他听完两眼直放光,惊叹道,“哇,原来你这么奔放的吗?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
我本来是想吓唬他啊,怎么反倒让他兴奋起来了?果然是个变态!
“睡你的觉吧!”
“都睡整天了,毫无困意啊!”
我懒得理他,也换上寝衣简单擦了把脸铺好被子躺下,“那你自己玩吧,我要休息了。”
“放肆!越发没规矩了!”他走到床前假嗔道,“本王还没发话呢,你怎么能先睡呢!”
我睁开眼得意笑道,“对不起,这都是您惯得,再想让我改回去可就困难了!”
“嘿呀!”他假装惊叹一声,扑了进来痒挠我,“我还治不了你~”
我被他挠的来回扭躲,边笑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敢了哈哈放过我吧!痒死了!”
他停下手,笑意直达眼底,迅速低头在我唇上浅啄了下,“你可知我有多高兴。”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我知道。”
他躺到一旁拥我入怀,“我的高兴,定比你知道的还要超出千倍、万倍。”
“幼稚。”
“这叫纯情。”
“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说这些,我都替你害臊。”
“随你怎么说。”
就这样静静相拥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和清气让我无比安心。
真希望这样宁静温馨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下去。
正当我这样想着,枕边人开口了,“你说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好呢?爱妃?夫人?还是……”
我蹬他一脚推开他,“滚远点!”
他又嬉皮笑脸凑上来,“你的称呼是不是也要改改?叫我夫君?如何?”
我用力推开他凑近的脸,“闭嘴!睡觉!”
我算是看透了,就他这样,往后日子能平和温馨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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