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来中国之前，我从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吉岚站在客厅门前，看着张旋和张老太太，十分感慨地说着。
“你觉得现在已经是结局了？”苏羽心疑惑地询问，吉岚微笑：“不，肯定不是结局，但是已经和当初的目标，隔了十万八千里。”
十万八千里？苏羽心不由笑了：“我没想到在美国长大的你，也会说中国俗语。”
“我不但会说这句俗语，我还知道那个猴子，无父无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时候听了这个故事，我常常想的是，如果我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好了。就不会在那纠结，纠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爱不爱我，不，他们一定不爱我，如果他们爱我，又怎会让我在这样的处境里。”
苏羽心拍拍吉岚的手，吉岚对苏羽心微笑：“你不用安慰我，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我自己的父母，其实可能不爱我的这件事。”
“但是，你已经找到了……”苏羽心有些迟疑地说着，吉岚看着苏羽心：“是啊，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母亲，或者说，是老太太给我找到的，我们已经通了话，我现在心事重重，我们……”
吉岚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羽心形容这件事，苏羽心也笑了：“你是知道的，李如岚不是我的亲生妈妈，我也在想，我的亲生妈妈，有没有紧紧抱住我，有没有曾经亲吻我，而她，知道不知道我在这个世间的存在。”
“你的亲生妈妈，也许是……”吉岚想把那个名字给说出口，而苏羽心已经摇头：“不要说，不要说出这个名字，吉岚就当我，就当我和我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有缘分吧。”
说着，苏羽心微微有点感伤，吉岚一口把杯中果汁喝光：“你，我，乐迪，我们都没有在亲生母亲身边长大。”
“难道我们现在，就要去，去寻找亲生母亲吗？”说着苏羽心笑了：“这又不是，小蝌蚪找妈妈。”
“什么叫小蝌蚪找妈妈？”这个故事，吉岚是真的没有听过，已经满是好奇，苏羽心也笑了：“这是小学课本里的课文，不过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妈妈，我听过啊！”诺诺好容易才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非常大声地说：“我听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那是一个，一个……”
“小蝌蚪游啊游，她们看到了乌龟，于是高兴地喊起来，说，妈妈，妈妈！”苏羽心已经在那回忆，而吉岚在网上搜索这个故事，忍不住笑起来，这个童话还真是有趣，小蝌蚪们，怎么会去找妈妈呢？可是，人却会去找妈妈，不管妈妈是什么样子，模糊的清晰的，都想去找，因为那是自己的来处，人想知道自己的来处，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吉岚在夜深时候，又打了一个电话，陈玉素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吉岚把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讲给陈玉素听，这个故事，本来就是童话故事，而且还是给幼儿听的童话故事，但陈玉素却听的十分认真，等吉岚讲完之后，陈玉素才长叹一声：“海伦，你是在怪我吗？”
“不，我没有怪您，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们的离散，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妈妈，我爱您！”吉岚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得以说出口，电话那边的陈玉素已经哭出声：“海伦，我不配啊，我不配你这样说，我不配你这样，对我！”
“妈妈，妈妈！”吉岚不断地喊着妈妈，就像是孩子终于找到了迷失的路，这是来处，不管以后如何，对这个来处是抱有欢喜还是抱着愤怒，都是我们的来处，无法磨灭，无法消失，我们终身都带着，带着这样的印记在这世间行走。
陈玉素在电话那边，已经哭的不能自己，听到自己的孩子回到自己身边，这是每一个爱孩子的母亲，都最想得到的消息。海伦，我不应该放弃你，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弱小，我无法保护你，无法保护自己，而现在，你回到我身边，我会，会用全部心力来保护你，保护我的女儿。
吉岚这一晚，很晚才睡着，陈玉素给她讲，这么多年陈玉素的生活，和那薄薄的两张纸上的记载不一样，陈玉素经过了很煎熬的时候。
“我那时候虽然小，也知道爱护自己的孩子，可是我，我都没有成年，监护人决定放弃，那我也没有办法。”陈玉素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肚子里面还躺着一个孩子。
“那时候，你过了预产期好几天，我曾想，是不是他们不会来了，可是他们还是来了，带走了我的孩子，他们，他们，不肯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陈玉素的语气带着一点急促，吉岚知道，那些人是谁，那些人是社工，他们会让陈玉素和监护人，放弃这个孩子的监护权，然后送到孤儿院。
“我不知道你被送到哪里去了，后来，你爸爸和我分手，其实他离开我，我很能理解，毕竟一个大学生，在大学里面，有那么多漂亮的，能和他玩耍的同学，而我，那时候却像突然老了二十岁。”
陈玉素的声音让吉岚觉得，有什么入骨的难过，在自己心头掠过，她是自己的妈妈，但是，她也是个孩子，一个少女妈妈，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在这世上活呢？那只有把这孩子送走，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是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呢？
“妈妈，我理解您！”吉岚安慰着陈玉素，陈玉素的喉咙又开始哽咽了：“谢谢你，谢谢你，我想，收养你的人家，一定是很好的人家！”
能提供给女儿那么好的教育，还愿意把自己的存在告诉女儿，这样的人家一定非常好。吉岚笑了，尽管她知道陈玉素看不到自己的笑容，但她依旧温柔地说着：“的确很好，我能有现在，是依靠他们的收养。”
“你真是个好孩子。”陈玉素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我曾在孤儿院里住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的妈妈在哪里？后来，被人收养之后，我有很长时间缺乏安全感。”
吉岚的话让陈玉素感到入骨的疼痛，对不起，陈玉素喃喃地说着，吉岚仿佛能看到陈玉素的面容：“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诚如你所说，你带着我，又怎么活呢？”
吃救济，领食品券，或者干脆就再多生几个孩子，不同父的孩子，然后这个世上，又多了几件悲剧。
“海伦！”陈玉素深情地叫着女儿，吉岚微笑：“我听到了，我听到你在叫我，妈妈，我会回来，我们会见面的。而你，也不用为我感到抱歉，我现在很好，非常好。”吉岚的话让陈玉素再次热泪盈眶，接着吉岚就挂掉了电话，这一次挂断的电话，并没让陈玉素感到痛苦，相反她露出了笑容。女儿
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心扉，那等到见面的时候，女儿会和自己很要好，会像母女一样，窃窃私语，一起说话。不，她们本就是母女，而是会像一对从没分开过的母女一样，那么亲密地谈着话。上天待自己，也算不薄，在长久的失望和痛苦之后，给自己送来了最好，最好的礼物。
吉岚把电话放到一边，面上也露出笑，自己的妈妈，妈妈，自己不担心，不担心她会生气，不担心她会失望，那么平和地讲述过往，那么平和地，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吉岚用枕头捂住脸，笑的更加开心！
“吉岚阿姨！”吉岚第二天是被诺诺唤醒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诺诺，吉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诺诺已经跳到她身边：“爸爸说，今天不上班了，我们去温泉，去吃好吃的。”
温泉？吉岚知道本地以温泉出名，但来到这里这么多天，都没有去泡过温泉，难得张旋也想有闲暇时候吗？
“吉岚阿姨，您是不是不想去？”诺诺见吉岚没有说话，有些担心地问，自己自告奋勇来找吉岚阿姨，可是，不能让吉岚阿姨不答应去啊。
“没有，我很愿意去，我先起床穿衣服。”看出诺诺失望的吉岚急忙安抚着诺诺，诺诺已经发出一声欢呼，就往门外冲去。
“爸爸，爸爸，吉岚阿姨答应和我们一起了。”诺诺扑到张旋怀中，兴奋地告诉张旋这个消息。
“那都是因为，我们小诺诺很可爱。”张旋抚摸着诺诺的头发，诺诺点头，眼睛已经笑得眯起了：“嗯，我很可爱，所有的人都喜欢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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