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莫闲在药房抓了几味药，然后拿到药炉，亲自守着煎熬。
这一守便是三个时辰，等莫闲端着药碗回到卧房里时，看见幻玥辗转着正欲醒来。
莫闲有些心惊。他给他扎的几针，是能让他一觉睡到明日清晨的，却不想才短短三个时辰，这就要醒了吗？
“医尊……”
幻玥刚有点意识，就挣扎着想要起来。莫闲一把摁住他，“你想要做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幻玥皱着眉头，气若游丝。他现在浑身难受，头疼胸口也疼，呼吸紧促，还一个劲的咳嗽。每咳一下就有股腥甜的味道翻涌进他口中，让他感到恶心。
“你别乱动！”莫闲气急败坏道：“我才把血给你止住，你这一动，只怕伤口又裂开了。”
幻玥愣怔道：“我没有受伤呀！”
莫闲白了他一眼，指指他的胸口，“在这里面，虽然只有针眼大小，但也足以致命。”
“那怎么办？能治好吗？”
莫闲被他气笑了，“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幻玥嘟着嘴道：“我一直都害怕呀，我不想死。”
莫闲心里一颤，顿觉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感涌遍全身。他压着嗓子，沉声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会尽全力医治你，就算不能让你痊愈，但至少能延续你的生命。”
幻玥一脸乖巧地点点头，“嗯，我会听话的。”
说完便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莫闲急道：“你刚说要听话，怎么马上就不听话了呢？”
幻玥眨了眨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医尊，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傍晚了。”
幻玥一听，掀开被子就要站起来。然而，身体刚一立直，眼前就一阵晕眩，胸腔里剧痛袭来。他不得不“唔”地闷哼一声，跌坐回床上，捂着胸口，边咳边喘息。
莫闲总算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了，幽幽说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告诉过印丫头，你被庄主叫去问话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她就在外面大厅里等着你。”
幻玥不停咳嗽，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可是，我还是，得先回去。”
“为什么？”莫闲不明白。
“问话，总不可能，问一夜吧！”
莫闲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要瞒着她？”
“必须的。”幻玥道。
“只怕这次不好瞒呀！”莫闲泼他冷水。
“为什么？”这次换幻玥不明白了。
“咳嗽你能忍得住吗？”
“呃……”幻玥表情有些呆怔。他是第一次经历咳嗽，确实觉得有些超出他所能忍耐的范畴，“那怎么办呢？”
莫闲把药碗递到他面前，“趁热赶紧先把药喝了。”
幻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呢？”
“睡觉！”莫闲瞥他一眼。
幻玥“咚”的一声倒在床上，只觉耳晕目眩，意识越飘越远。
“医尊，你给我喝的什么药呀……”他口中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莫闲叹了口气，出门叫来两名学生，用担架将幻玥偷偷抬出卧房，再从后门出了院落，一路把他抬回了自己的寝舍。
两名学生将幻玥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莫闲临走前，又给他扎了几针，确保他这一觉能安然睡到天亮。
印子兮一直在莫闲院落里等着幻玥，可是直到天黑都没见人影。
正在她踌躇着要不要去庄主那里问问时，却看见莫闲从院外走了回来。
印子兮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道：“咦？医尊，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莫闲尴尬地咳了一声，“就刚才，你去药炉拿药的时候。”
“哦。”印子兮道：“对了，医尊，你下午告诉我说玥儿被庄主叫走了，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嗯？他还没回来吗？”莫闲故作茫然道。
“是呀。”
“可我刚从庄主那里过来，并没看见他呀。可能他不知道你在这里等他，自己先回去了。”
“这样啊！”印子兮点点头，“那我也回去了。”
“嗯，你赶紧走吧！”
印子兮回到寝舍，见幻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知道他今天定是累坏了，便没有打扰他。更何况，有些事情她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谈，索性大家都冷静一下，等明天再说吧！
谁知第二天一早，印子兮还没起床，庄主就派人来，又把幻玥给叫走了。
这一走又是一整天，等印子兮在胤修那里练完功、吃完饭，晚上回到寝舍里时，幻玥已经又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印子兮来到他床边，轻轻推了推他，“玥儿？”
床上之人没有反应，显然已经睡沉了。
印子兮这些年一直严格遵守着庄主当初对她的指示——他想睡觉，就让他睡，别试图弄醒他。于是，唤了几声见没唤醒他，便就放弃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幻玥天天被叫去庄主那里，也不知是干嘛。印子兮只能独自一人上课修炼、吃饭回家。虽然每晚回到寝舍里，都能见到幻玥，但他总是已经先睡下了，她想跟他说几句话都不成。
难道……他是在故意避着她吗？
印子兮禁不住产生了怀疑。
转眼，天音阁新晋弟子的授权仪式即将举行，印子兮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她必须跟幻玥说个清楚。
这天下午，印子兮提前结束修炼，先一步回到寝舍，等了没多久，便看见幻玥推门走了进来。
虽然天天见面，可印子兮还是觉得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幻玥了，当他出现在门口时，竟是有些激动。
“小兮？”显然幻玥也没有料到印子兮会提前出现在房里，表情颇感吃惊，“你怎么回来了？还是说，你今天没去上课？”
“去了，不过提前回来了。”印子兮回道。
“为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吗？”幻玥蹲在她面前，一脸担忧地打量着她。
印子兮拍拍她身旁的床铺，“玥儿，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幻玥在她身边坐下，似是清了清嗓子般咳嗽一声，“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印子兮斟酌道：“选拔赛那天，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闯关的关键是在异兽身上的？”
幻玥想了想，说：“刚开始没多久，不过只是猜测，不完全肯定。”
“那是什么时候肯定的呢？”
“大概第六七关的时候吧！”
“这么说，我们在闯最后一关的时候，你其实已经知道，那八个洞口都不是正确的出口，是吗？”
“嗯。”幻玥点了下头。
“可你却故意借由我的口，让大家冒险往里冲，就为了要他们引出所有的异兽来，是这样吗？”
幻玥抿了抿唇，不吱声了。
“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闯关的关键不是找到正确的出口，而是可以开启正确出口的那头异兽呢？”
幻玥看着印子兮，不知该怎么回答。
印子兮替他答道：“是因为那时候，你也没有确切把握，一定能找出那头异兽来，是吧？”
“……”
“你怕告诉大家后，他们会觉得希望太渺茫，方法太冒险，会拒绝这么做，是吗？”
“……”
印子兮深吸口气，说：“玥儿，你告诉我，如果那时候，你不能找到那头关键的异兽，你会怎么办？”
“杀光所有的异兽。”幻玥小声地说。
“你能做到吗？”
“能。”
“那其他人呢？”
“……”
“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受伤、不会送命吗？”
“不能，但是小兮，杀怪闯关本来就是有危险的呀！”
“可你那时候已经不是在闯关了，玥儿。”印子兮语气有些冷硬地说道：“你是在赌博，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不惜孤注一掷，甚至弃队友们的生命于不顾。”
幻玥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时候，他没有想那么多，就一心只想着要赢。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印子兮继续说道：“玥儿，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以以一敌百。可是念衣他们不一样，他们才刚升上七阶，为了陪我们才来参加这个选拔。他们那么信任我们，不惜把性命交于我们手上，我们就必须对他们负起责任，以他们的生命为优先，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幻玥突然倾身抱住印子兮，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颤声说道：“小兮，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印子兮闭目，长叹口气。这个家伙，每次犯了错就爱用这招，撒娇打诨，让人不忍心再责怪他。可是这次不一样，他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印子兮不打算轻易就这么原谅了他。
“玥儿。”印子兮冷冷地说道：“你必须去向他们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嗯，好的。”
“还有你记住了，将来倘若我再发现，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陷队友们于危境，我定不会再原谅你。”
“嗯嗯，我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还有玥儿……”印子兮咬咬牙，说道：“这次天音阁的弟子身份，我决定放弃。”
幻玥身体一僵，脸埋在印子兮颈窝里没有动静。印子兮知道，他或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过了好久，幻玥无力的声音才轻轻地响起，“真的……要放弃吗？”
“是的。”印子兮斩钉截铁地应道。
幻玥紧咬着唇，拼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即将溢出的咳嗽，弱弱地说道：“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我已经考虑好了。”印子兮狠心说道。
“哦。”心口间的疼痛一阵猛过一阵，幻玥脸埋在印子兮颈窝里不停辗转，终是忍受不住地呻/吟了一声。
然而，声音尚未完全传出，幻玥便突然张开双唇，一口咬在了印子兮的肩膀上。
印子兮吃痛尖叫，“玥儿，你干嘛咬我？”
“哼。”幻玥直起身来，有些赌气地瞥了她一眼，“你想放弃就放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滑坐在地，半个身子伏在印子兮的腿上，脸背对着她。
印子兮知道他心有不甘，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于是抚着他的头，安慰道：“玥儿，我向你保证，三年后，我们一定成为天音阁的弟子。”
幻玥没有作声，脸一直背对着她，从印子兮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半张精致的侧颜和挺直小巧的鼻尖，自然不会发现，幻玥唇角渐渐溢出的一丝殷红，还有从他眼角无声滑落的一滴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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