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亲

早上靳匪思那番话还是让我有点后怕，于是傍晚到办公室时，我委婉地向我隔壁工位那位爱好关心年轻教师终身大事的语文教研组组长表明了自己最近想找个男朋友的想法。

        这位老师办事一向迅猛，果然不出一个小时，她便已经为我挑选好一个适龄男青年，并约好明天中午十一点在牛花花甜品店见面。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饭点要去甜品店见面，但我查了查我的课表，遗憾地表示明早第四节我得去给高二传媒班的孩子们上欧洲戏剧鉴赏，恐怕没法赴约。沈老师便古道热肠地提出要帮我代课，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据我所知，她研究生念得是古典文献学，对中古语言文献倒是颇有造诣。

        中午十一点，我准时在牛花花甜品店门口出现，身穿一条纯棉白色蕾丝长裙。临行前沈老师特地往我脖子上系了条丝巾对我说，她侄子是个大学老师，是个高知识分子，主要研究现代诗，最欣赏的诗人是徐志摩，最喜欢的风格是《新月集》。由于长期经受文学的熏陶，所以对气质型才女情有独钟，我今天这一身打扮必然会在他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我咽了咽口水，忍住没告诉她其实我最讨厌的诗人就是徐志摩，最不爱看的就是《新月集》。

        那位热爱徐志摩和泰戈尔的高知识分子在十分钟后姗姗来迟。我想了想h大到牛花花的距离，又想了想s市的交通情况，对他的迟到表示理解。

        墙上的温度计提示我当前的气温是三十八摄氏度，这位高知识分子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风衣款款而来，脑门上的头发打理得油光水亮一丝不苟，脸上还架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活脱脱就一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历史遗留物。虽然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温度下他是怎么忍住不脱掉外套的，但他对徐志摩的崇拜还真是登峰造极。

        “请问您是宋洛小姐吗？”高知识分子同志向我迈近一步，在这样的距离下，我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我连忙答道：“我是宋洛，请问您是沈梦泽先生吗？”

        沈老师跟我说过，她侄子的名字大有来头，取得是孟浩然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里的“梦泽”二字。我那时候还想梦泽这俩字安在男同志身上是不是多少女气了些，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人，一副弱柳扶风的忧郁样，这不活脱脱一男版林黛玉嘛。

        “我来迟了，真是抱歉。今日路上车马甚是喧嚣，颇有些拥堵，故误了时辰，还望小姐见谅。”沈梦泽欠了欠身，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在快时代的今天，用“路上堵车”四个字就可以清楚地解释他迟到的原因，实在不必绕这样大一个圈子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但这位新月派诗人的思维方式显然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

        当我看到他的眼镜片已经被凝结一层水汽的时候，我赶紧搓了搓胳膊上被他激起来的鸡皮疙瘩，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又指了指门：“我们进去说吧。”

        “听姑母说，宋小姐是语文老师，不知道平时都爱看些什么书？”

        眼前这位高知识分子终于脱下了他的风衣，露出那件已经被汗水打得半湿的白衬衫，我的灵台瞬间清明，连带着看他的目光也变得顺眼起来。我思忖了一下，说：“哦，我一般都不看书，一般都看网络言情小说，最近在追叶知念写的《你给我闭嘴》，不过她写的太慢了，都三年了还没写完，男主的黄瓜菜都快凉了还没睡上女主呢。对了，你听说过叶知念吗？”

        沈梦泽拿橙汁的手在“黄瓜菜都快凉了”中狠狠地抖了一下。

        “咳咳，”沈梦泽擦了擦手上的橙汁，不死心地问道：“那宋小姐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呢？比如插花、下棋什么的。”

        我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下，说：“我的兴趣是打游戏，爱好是睡觉，兴趣爱好就是打完游戏以后睡大觉。”

        沈梦泽那张儒雅秀气的脸终于忍不住，崩了。

        在我预感到我和这位高知识分子的对话即将走向一个终结时，苏谨适时的出现了。只见他阔步朝我们这桌走来，我投给他一个无限怜爱的眼神，心想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省去一切打招呼的环节，苏谨直接拉了张凳子在我面前坐下，成功无视了坐在他左手边的沈梦泽，敲了敲桌子冲我说：“你怎么回事？发你微信不回，打你手机不接，去你宿舍又找不到人，我上你办公室，你同事说你在这儿。昨天才跟你说了今天跟我回去见我妈，你怎么就这么没记性？”

        我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苏谨打来的。不由得把手机递到他跟前，摊了摊手说：“没听见，刚刚上课调静音了，忘记调回来了。”

        刚好服务生走过来让苏谨点单，苏谨接过菜单没看，随口说道：“一杯冰美式，谢谢啊。”然后抬手给了我脑门一记：“下回长点记性。”

        我揉了揉比他拍痛的额头，不甘示弱地一巴掌拍在他手上。一旁的服务生张了张嘴，语气有些为难：“这位先生您好，我们这是甜品店，不卖咖啡。”

        “为什么甜品店不能卖咖啡？难道你们对咖啡有什么意见吗？”苏皱了皱眉，偏过头和她争辩，“你看你们卖饮料吧？那在你们的理解里，饮料是甜品的一部分吧？那咖啡也是饮料啊，也是甜品啊，你们怎么能卖橙汁而不卖咖啡呢？信不信我去工商局投诉你们啊。”苏谨其人，本科时期虽然念的是商科，但辅修哲学，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出神入化，堪称哲学院的一朵奇葩。

        那名服务生显然没见过这幅阵仗，一张小脸急的通红，跺了跺脚说：“您、您先冷静一下，我去请示一下我们老板……”

        我叫住她，笑道：“你别理他，他就一神经病。”

        想了想，又接着说：“给他拿跟我一样的就行。”

        那服务生惊恐地看了我和苏谨一眼，连基本职业素养都不要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淡定地喝了一口橙汁。现代社会压力这么大，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在变成神经病的路上，这个服务生显然涉世未深，还不懂得什么叫社会险恶，人心不古。我觉着她或许不太适合服务生这个行业。

        一旁被遗忘许久的沈梦泽终于忍不住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他霍然起身，脸色漆黑：“既然宋小姐的朋友来了，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先告辞了。”语气明显不悦，措辞却仍是客套十足。

        我赶紧点了点头。

        苏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我：“那神经病谁啊？”

        我捧起苏谨的脸，无限怜爱地看着他：“为了帮我赶跑奇葩相亲对象，你不惜自毁形象装疯卖傻，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仗义，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呢？”

        苏谨挠了挠头，谦虚道：“哪里哪里，你过奖了。”然后又奇道：“你刚刚在和那男的相亲？”

        我讶然：“你刚刚不是看我有难特地来救我的吗？”

        苏谨放下叉子，正色道：“还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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