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宝胡楼
第二回来到宝胡楼，南嘉轻车熟路地进了店，跨门而入时又看到了那只被放在一楼展柜里的瓷器。她刚进了门，就被一名面貌清秀的店内伙计领上了楼。
二楼摆出了许多排簇新的展柜，里面放了些珠宝古玩一类的东西，皆是稀罕物件。
南嘉上楼时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她环顾一圈，发现了不少熟面孔，其中大多都是她在相府赏菊宴上见过的几位与孙家走得近的官员。只不过赏菊宴时南嘉与其他官员接触不多，再加上有陆九川在前面挡着，故而只是她记得他们，而他们却并不认得她。
“怎么还来了个女的？”
她刚一进门，身上就汇集了不少人的目光，一群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官员面上透露着掩盖不住的轻蔑。虽说大瑄相对于前朝要更开放些，但女子接触上层权力政治还是十分少见的情况。
“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如此没见识，这宝胡楼二楼，也是可以随意乱闯的吗？”
“店内伙计呢？怎么不拦一下？”
一时间细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南嘉面色不变，朝几人不失礼仪地行了礼：“今日南嘉是应驸马的邀请而来。”
“南嘉是谁？没听说过。”一个挺着一腹油水的男人闻言道，“别是哪等小人物赶着来攀附驸马吧？”
旁边一人轻轻捅了一下他的胳膊：“王兄有所不知，这应当就是隐阁那位金牌杀手。”
“奥，原来是她！”另一个人捋着胡子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原来是个娘们。看来传言不真，应当只是些花拳绣腿罢了。指不定是阁主的哪个相好。”
“陆九川不是最喜欢杀枕边人吗？前几日……听说他眉头一皱碰也没碰，直接从府里当街扔了出来。这还算好的，还有几个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先前那男人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些什么：“她是不是与陆九川一同来相府赴宴来的那个？”
有几人也想起了这茬，但这在他们眼里也只有“陆九川的相好”与“很受陆九川宠爱的相好”之间的区别，掀不起什么波澜。
众人本就没有让南嘉参与谈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讲着风凉话。假若陆九川在场他们或许还会收敛几分，可当下只来了一个陆九川的情妇，那就完全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
众人胡乱扯了一堆，南嘉冷眼瞧着这帮大腹便便的权贵们，心道老话说得真不错，饱暖思□□，这几人不想想如何身居高位为民做事，却只顾着勾心斗角、念着如何以己之心编排他人，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南堂主，你来了。”
说话间，人群中分开了一条小道，孙皓竹一手执扇，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诸君，这位亦是我请来一同赏宝的，如今位至隐阁堂主。今日能来赴会，实乃我等幸事。”
南嘉饶有兴味地转头看他，孙皓竹也不知道在暗处听了多久，一直没有出来帮她解围的意思，明显就是想挫挫她的锐气，再加上如今一出声就特意咬重了“隐阁”二字，其目的性简直不要太明显。
一则是敲打南嘉，让她摆正自己的态度，叫她明白，自己能得他孙家青眼不过是看在隐阁的面子上罢了。二则，也有提醒在场众人的意思，让大家莫要轻视过了头，毕竟现下还不是与隐阁交恶的时候。
驸马的面子众人肯定是会给的，言罢，几人极为敷衍地围上来走了一圈：“方才不识堂主，多有冒犯。”
说的是“多有冒犯”，可语气中却毫无歉然之意。在南嘉的眼里，几人皆是同一番傲慢姿态，朝她扬着下巴，透露着一种“我道歉了，所以你应该跪下感谢我的大恩大德”的荒谬感。
但她没怎么在意，今日的赏宝会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人物。真正的目的还是孙皓竹为了防止手下人生出异心而炫一炫己方的财权，以及方便所谓的“长公主”拥趸们对驸马进行一系列的拍马屁行为。
“听闻前几日长公主殿下已然回京了，这几日若是觉着待在府上闷得慌，可随时来我竺家马场消遣。”没讲一会儿，话题就绕到了尚未到场的长公主身上。
“嗯，竺老有心了，想必阿敏也会喜欢。”孙皓竹颔首，语气中与长公主颇为亲昵。
南嘉感觉十分怪异，特别是当她注意到孙皓竹说完这话后，还不动声色地与手边一位年轻小生眉目传情的时候，这种怪异与嫌恶感更甚。
也不知道长公主何时才能到。习武之人极为重诺，她应当不会食言吧？南嘉面无表情地想着。
几个官员还在问：“殿下近日可是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怎的没见她来宝胡楼？”
孙皓竹依旧笑着，表情挑不出错：“是，阿敏归京后要处理的事务多，实在推脱不开。”
说完，目含深意地看了南嘉一眼，道：“听阿敏说，南堂主前几日来过府上。”
南嘉就笑道：“我也只是登门感谢一番长公主的相救之恩罢了。那日殿下忙着处理公事，只得空与我讲了几句话。”
本来南嘉还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看，就不禁猜测起长公主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借着她的势在宝胡楼笼络人心一事。有事抽不开身？恐怕是根本就没与宣敏讲过。长公主一见便是那等不喜交际应酬的人物，平日里也不常与人相交，更别说邀人登府了。
陆九川叫人留意着公主府的情况，却发现府中权力都被孙皓竹趁着宣敏外出的时候给架空了，家仆基本都被换了一遭，能进门登府与公主说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
南嘉托着腮想，心情更好了几分，如果真是这样，这一出戏应当会更加精彩。
孙皓竹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转回了头。当即有人狗腿道：“这说明长公主殿下手握实权，是好事啊。”
还有人殷勤地补充道：“殿下致力工作的同时还要注意身体啊，可不能熬坏了身子。”
孙皓竹一一点头应下。
身侧却有一宽脸男人一脸腻笑，压着声音问他：“驸马，前些日我送进贵府的那几个面首如何？那些可都是我从别处寻来的极品……长公主殿下可喜欢？”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奈何南嘉耳力惊人，且离二人不远，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心里微动，想起前日里在公主府上见过的白面小厮，没想到是他人为了巴结长公主塞进去的面首么？
不过比起热衷风流之人，宣敏看起来倒是更似武痴，反而不像会养面首好男色的人。南嘉见到长公主的第一面，就觉得她整个人就宛若一柄冷而硬的刀，身姿笔直，就连说话做事也简洁而锐利。
孙皓竹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就转瞬即逝：“嗯，此事莫要声张，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那男人只当是孙皓竹与长公主夫妻一心，没在意他话中讲的是“我都知道”，而不是“殿下都知道”，还为着这一个口头承诺而感到欣喜。
南嘉觉察到些兴味，看来这孙皓竹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趁长公主不在京中私自结党营私不说，还将他人巴结殿下的面首养成了自己的男宠。
宝胡楼的二楼热热闹闹，孙皓竹似乎也有些腻了与这些老狐狸周旋，道：“我有些疲乏了，先去包厢内歇一会儿，诸君随意就好。”
言罢，又在桌底下摸了摸一个年轻男子的手，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你与我一同进来吧，我有事同你说。”
南嘉当即打起了精神，心道他这是憋不住了？也对，长公主回京后他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放肆行事了，估计是这两天憋坏了，叫那几个小倌男宠等急了。
说完，两人就光明正大地走进了最靠里面的一个包厢里，把门关得紧紧的。
二楼的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对此表达什么意见，毕竟长公主势大嘛，驸马有点架子也正常。不多时，又恢复了喧闹，茶盏声混着天南海北的吹牛皮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堂。
南嘉坐在一处靠窗的角落里，余光一直留意着街景，乐得没有人注意自己，反正她今天只是来看戏的罢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起身做出一番肚子痛找茅房的动作，脚步虚浮着出了大堂。
一路上没人在意她，顶多腹诽她一句“没仪态”“没见识”云云。
南嘉飞快地溜了出去，二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她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房间，左耳贴上门缝，就听到一阵噫噫呜呜的浪叫声。听这动静，似乎不止两人，还时不时传来阵阵时快时慢的撞击声，光听声音就显得淫乱异常。
原本在二楼大堂门口站着服侍客人的伙计早已不见人影，再联系房间内暧昧至极的三人运动状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去了哪里。南嘉静默片刻，对孙皓竹衣冠禽兽且荤素不忌的认识更深刻了一层。
她对活春宫无兴趣，确认了一番情况后就移开了耳朵，走到了隔壁的一间房间内。
房间门被锁着，外面挂了一把小铜锁。南嘉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条细铁丝，琢磨片刻就开了锁。
她一闪身进了门，将门掩上，从外面看也看不出分别。然后将窗户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小缝，拿出几块事先准备好的小石子。
做完这些事情没多久，就见不远处的街上出现了宣敏的身影，她面色依旧严肃，身后跟着一个带刀侍卫，走路的步子很大，几步间就到了窗户下方。
南嘉微微探手，使了个巧劲儿，将那石子十分精确地弹到了宣敏的肩膀上。
趁她愣神的工夫，再度探手，瞄准她的胳膊和小腿，专盯着一些疼痛但无伤大雅的穴位。
做完这些，她又拿起一块铁片往自己小臂上不深不浅地扎了一下，扎完后将带血的铁片往窗台外不起眼的地方一塞。然后将房间内的一切摆设都复原，走出去锁上了门，静静等待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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