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摄政王
禹城城郊，温泉山庄。
诚如陆九川所言，这确是一处度假的好去处。
山庄被建在一座叫明丘的小山上，入口处被一片长势喜人的竹林掩着，大片的苍翠碧绿，竹节挺拔，颇有几分意趣。
而进了山庄，则又是另一番风景。整个宅院的布置极其古朴，且以竹制、木制建筑居多，柱子上和窗框上都刻有大量精美的浮雕，无处不彰显着岁月历史的沉淀。
南嘉是个怀旧的人，向来喜欢收藏一些前朝的字画和小玩意儿，这会儿一进宅子就觉得喜欢。再加上此处自然气息浓厚，空气也格外清新，叫人光是站在院里便感觉心旷神怡。
“可还喜欢？”陆九川在她身后出声问道。
“不错。”南嘉点了点头，“山明水秀，茂林修竹，想不到禹城竟有如此桃源之地。”
“你若喜欢，那便送予你。”
南嘉看了他一眼，只道：“不必，小住几日足矣。”
陆九川有些可惜地抿了下唇，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了下人领着她去四处赏玩一番。
“你不去四处转转？”南嘉问道。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玩得开心些吧，就当是把我那份也玩个够。”陆九川含着笑说道，随即领了杜若和几个隐阁贴身侍卫，去了书房。
南嘉没多想，便自顾自将整个山庄逛了个遍，傍晚时还去温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半个时辰。等她从池子里出来后，只觉浑身舒坦，仿佛一身疲惫都被泡没了似的。
陆九川买下这座山庄也还没几日，庄里的下人们还是原先那批。南嘉从池子里走出来，换了侍女递来的衣服，感觉自己身上骨头都要被泡软了，心情颇佳地叫两个侍女带着路去后院赏景。
要去后院需得经过书房门口那条古色古香的长廊，南嘉偏头留意着长廊外的景致，走过书房门口时一不留神，竟差点撞上人。
她忙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的男人身材修长，着墨袍玉带，丰神俊朗，一张脸更是俊美绝伦，说一句貌若潘安也不为过，生得颇为温和俊雅。与陆九川带着几分阴鸷的好看不同，眼前这人明显要长得更加明朗可亲一些，一副十分正派的面容。
南嘉连忙朝他道歉，那男子却只点了点头道：“不碍事。”
虽然他笑得一派温和，但南嘉心里却有些发毛，那人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上位者的气场，面上的笑意仿佛也只是浮于表面，显得极其浅淡，几乎未达眼底。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她，这人必定是个笑面虎式的危险人物。
书房里很快又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九川。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两人，先问南嘉道：“下午玩得如何？”
南嘉点了点头：“庄子很好，温泉也很不错。”
没想到那男子笑着说道：“既然陆夫人喜欢，那这山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若一直放在我手里，反倒要积了灰，辱没了这等宝地。”
“您误会了，我不是什么陆夫人。”南嘉闻言解释道，听了后半句话才觉出味来，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原来是郁王殿下，方才失礼了。”
“无妨。”宣璟舟眉目含笑，嘴角轻勾，露出一番饶有趣味的表情来，“竟不是陆夫人么？倒是孤唐突了。”
“好了好了，再说南嘉要害羞了。”陆九川挤到两人中间来，面色不甚自然，毫不客气地开始赶客，“殿下，天色不早了，我送送您。”
“好。”宣璟舟没有反驳，依旧一派面色温和。
两人很快就走出了院子。
南嘉有点疑惑，陆九川看起来不仅和郁王殿下认识，两人似乎还颇为熟络。她实在想不到两人会从哪里产生交集。
陆九川掌管隐阁，然而隐阁说到底也只是个民间组织，习惯于暗处行事，并不为官府差遣。而宣璟舟则完全不同，他是新上任的当朝摄政王，虽然年轻但潜力无穷。
这些年，大瑄王朝的幼帝软弱无能，宦官专权、外戚干政，朝堂一片混乱，结党营私风气盛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各地武力争端不断。还是摄政王宣璟舟上台后，皇权才拾起了几分，民间秩序也稍有改善，不过比起真正的太平盛世还是差得远。
虽然南嘉不太关注政治，却也知道当今朝堂势力主要分为三派。一派是根基最为深厚的丞相，他辅佐过三代君王，如今又隐隐有了与太后相勾结的迹象，可谓势头正盛。另一派是长公主，公主与幼帝为异母所出，与其母妃一样性极骄矜，野心勃勃，比起丞相，这派多了直系皇家血脉的底气。最后就是摄政王宣璟舟一派了，关于这位郁王殿下，民间传闻多呈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是暴君在世，有人说他是活佛济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是老郁王庶出，而现今羽翼未丰，确是三派中根基最浅薄的一方。
这就很难不让人猜测他已与隐阁达成什么合作了。
但据南嘉所知，陆九川应该对造反和涉政毫无兴趣才对，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与摄政王扯上关系？
正想着，陆九川已经送了客回到后院，只见南嘉呆坐在廊下，虚虚地望着院中花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嘉察觉到有人靠近，便转过了头：“殿下回去了？”
“嗯。”陆九川却不太想提起郁王，“别总是想着他，我们去用晚膳吧。”
南嘉略一挑眉，觑了他一眼，突然起了坏心眼：“为什么不准提？我看郁王殿下仪表不凡，以后必定是个有作为的。”
陆九川闻言，当即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隐阁阁主，还不算有作为么？你别看他仪表不凡，肚子里坏水可不少，能把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说的就是他。”
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讲委屈了似的，“我就不会这样，我愿意把整个隐阁给你，但你不要。”
“……”南嘉沉默了半晌，决定转移话题，“殿下竟然愿意把山庄让给你，看来你们交情不错。”
“唔，交情算不上，互惠互利的合作罢了。”陆九川道。
南嘉无意打探更深层次的消息，便没有再问。
倒是陆九川，毫不在意地就跟南嘉讲了起来：“郁王其人，深不可测。常有人被他的外表所蒙蔽，说得好听些，叫谦谦公子，说得实在些，就是被当软柿子捏。我看这些人的目光实在短浅。”
“所以隐阁打算投靠郁王？”见他并无遮掩的意思，南嘉索性好奇地问道。
“还未定。”陆九川眼睫轻垂，叫人辨不清神色，“我不能带着整个隐阁冒险，但时机成熟之时，我便会与隐阁一起站队。”
“这么多年了，隐阁终于还是逃不过，要参与政事了么？”
毕竟在隐阁生活过，南嘉有几分感慨地道。
陆九川解释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的。自先皇起，隐阁之所以行事自由，是因为朝政动乱，皇权旁落，上面无心无力来制约我们。但或许用不了几年，等大瑄恢复了元气，隐阁或许就会走上解散，或者收编的道路了。如今早做准备，也是为了阁中众人未来有所出路，起码不至于被赶尽杀绝。”
末了，他转头望向南嘉的眼睛，“到时候，我也就不是阁主了。或许会有一个更自由的身份。”
南嘉对后半句不予置评，只道：“你是一个好的阁主。”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话，在夜色中穿过长廊往屋内走，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起同一件事。
南嘉从小就向往着有一天，等自己长大了，可以踏遍山河，历览天下美景，看遍百态人情，尝尽世间烟火味。后来她到了隐阁，在新婚之夜上同陆九川曾说起这个心愿，当时还被他奚落了一番，说她不懂事明理，隐阁阁主怎会有暇与她抛弃权柄只顾玩乐。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却透露着他掩藏不住的傲慢。南嘉与他说不通，便也没有再说，后来洞房花烛夜，陆九川兴尽而眠，南嘉却敏感地记着那句话，宛若心上被扎了一根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今想来，当时她侧卧着，目光从陆九川紧闭的双眼移到薄唇，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未来会在隐阁有怎样的遭遇。
如今，等南嘉前几日的感动之情过去后，再听着陆九川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说，其实也只存了四五分相信，另外五六分更多的是持怀疑态度。
漫长的时日里，她曾等待陆九川能回头发现她对他的好，可最后依旧连哪怕多一点点在意都没能等到，连一句口是心非的甜言蜜语也没等到。如今她早就明白了不抱期望就不怕失望的道理。
所以对于陆九川暗示的承诺，南嘉也没放在心上，她浅淡地“嗯”了一声，只说：“用膳吧。”
陆九川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什么，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有些悻悻的，想给南嘉布菜，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陆阁主自己用膳便好。”
陆九川顿时感到从脊背传来一阵冰凉，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反复咀嚼着她话里的意味，就仿佛前几日两人之间的温情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如今梦醒了，南嘉依然是那个避他不及、冷淡绝情的南嘉。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陆九川焦急地看着她的眼睛，近乎慌乱地问：“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论我做错了什么，我都愿意改。”
南嘉不愿意说自己只是还记恨着陆九川以前中伤过自己的话，她并不想让自己耿耿于怀的心事被人说成无理取闹。
于是她问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有本事，可以一边与郁王殿下接洽，一边与丞相一派联姻。”
她的嘴角不失讽刺地扯起一个破碎的笑，“甚至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这个无名无分的前妻，真是好手段，我自愧不如。”
陆九川的脸色慢慢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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