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剖心自证

“所以，你一直都这么看我吗？”

        陆九川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南嘉。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南嘉索性停下了动作，“不知是我哪里说错了，是与郁王接洽错了，还是与相府千金定亲错了？”

        陆九川的神情严肃至极，急切地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与相府联姻一说是假，我……”

        南嘉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失望：“我还以为路阁主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不曾想竟是这般遮遮掩掩。倘若你真的与张小姐定了亲，又何必要欺瞒我呢？这样既对我无益，也于张小姐名节有害。”

        “不，你要相信我，南嘉。”陆九川终于急了，他发觉南嘉已经听不太进自己的话了，“你是哪里听来的？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我自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你是知道的啊。南嘉，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我不知道。”南嘉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京城人尽皆知之事，虚虚实实，我自是难辨真假。你与我所说的这些，我也不能确定真假。”

        陆九川的心里钝痛感愈甚，他想要抓住南嘉的手，叫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却被南嘉轻轻抽走：“那些传言并非事实。去年年末，张丞相欲要拉拢隐阁，便想叫他的女儿与我结亲，以稳固同盟，但是被我拒绝了。南嘉，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与那张小姐不过点头之交，与张丞相也无意结盟，况且就算我有意与他合作，也断不会采用以这种方式。”

        南嘉垂着头看茶水里上下浮动的几片茶叶，叶片已经被泡得舒展开，水中透着淡绿的茶色：“那为何你拒绝了他，此事却还是弄得满城皆知？”

        “是丞相所为。”陆九川的双手下意识收紧，握成了拳，“太后眼界狭窄，丞相空有野心却无力革新。我一开始便无意与他们走近，只是于言辞上周旋了一番。但张丞相想通过隐阁与相府联姻的方式，好让隐阁被彻底纳入他们麾下。”

        他看着南嘉，语气后悔，“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在你看来，倒是我小心眼了？”南嘉蹙了蹙眉，“连街巷百姓都知道的消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在意？或者说，是陆阁主根本就不在乎我得知后的心情？”

        陆九川无言地沉默了半晌，最终缓缓覆上了她的手，紧紧握住，没让她挣开：“南嘉，对不起。我知晓这番话现如今在你听来一定十分浅薄，过去种种，皆为我之过失。我不应当忽略你的感受，不应当对你傲慢冷淡。”

        他的语气急切而慌乱，“我本来打算等事情都被解决了再来与你解释的，没想到……”

        没想到南嘉竟然孤身一人直接离开了隐阁。

        “我平生最讨厌欺瞒与冷淡，可这两者你都占了。陆九川，这不是解释不解释的问题。”南嘉语气平和，却字字直戳他的痛点，“这也不是你不在意我的理由。你对我的态度很恶劣，隐阁上下无人不知，大家都会将其当成一个默认的讯号。假如你一开始对我无意，就不应该收我入房中。同样的，假如你与我也有情意，那么我希望你也能够尊重我，把我当个人，而不是用完就丢的什么物件。你没有心，陆九川，你懂什么是感情么？”

        她将手抽了回来，叹了口气，“也罢，我一早便对你无所求。只是，当你腻了我的时候，可以放开我么？我也有自己想过的人生。”

        陆九川慢慢皱起了眉，语气带着强烈的不甘心：“不是的南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的。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一开始我不懂，我总是在伤害你。我错了南嘉，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我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发誓，我会认真学，我会学怎么爱你，怎么对你好。南嘉，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越讲越激动，泛红的双眼逐渐蕴起浓浓的水汽，“不要赶我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一点都不想！”

        南嘉蹙着眉，察觉到陆九川情绪的不对劲，努力想让他平静下来：“你冷静一下。你太激动了，我们还是先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不要！南嘉，你真的要与我一刀两断吗？明明，明明我们前几天都还……”陆九川的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突然抽出了自己腰间随身携带着的那把佩刀，“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说着，他竟直接将那刀尖往自己胸口上戳。

        南嘉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立即劈手夺走那柄散发着冰冷寒光的佩刀：“你疯了？！”

        两滴泪珠顺着陆九川的脸庞滚落下来，他的胸腔内被撑得滚烫而肿胀，再也容不下其他：“南嘉，你把刀给我，很快的，我把心拿出来给你看看，你就愿意相信我了……”

        眼看他的意识都被情绪冲得稀碎，南嘉用力握着他的手腕想要制止，却根本挨不住他大力的掰弄，只能呵斥道：“别闹了！就算你剖出心来给我看又怎么样？我不稀罕！”

        陆九川无力而苦涩地看着她，内心喷涌而出的浓烈情绪早已如岩浆一般烫得周围寸草不生：“我没有别的了……南嘉，你果真恨极了我，连我的性命也不稀得拿吗？”

        趁他停下了动作，南嘉突然上前一步，劈掌将那佩刀拍远，然后重重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南嘉使了十成的力，清脆的一声“啪”，叫陆九川的意识稍微清明了一些。

        他被打得发懵，脸上带着些微痛感，却依旧毫不在意，眼底黑沉，复杂的情绪不断翻涌。

        “清醒一点了吗？”南嘉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巴掌，算是送给你醒醒神的。我打了你，是我的发泄方式，你也可以打回来，我随时奉陪。但我南嘉从不欠人东西，更不想要欠你一条性命。”

        陆九川暗淡的眸光又因着这话一点点亮了起来，像一个垂死的人紧紧拽着南嘉的衣袖：“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南嘉，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南嘉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沉吟了几瞬，嗓子干涩而紧绷：“好，我不赶你。”

        但不等陆九川发声，便很快又道，“但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知道吗？”

        “不……没有和离……”陆九川的神情慌乱，死死地盯着南嘉的眼睛，“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南嘉叹了口气：“你看吧，陆九川，你太自我了，改不掉的。”

        陆九川呼吸急促地看着她，双手紧紧地抓握着她的肩膀：“我错了，我改，我都改。我不会再逼你，我也不会强迫你，不要赶我走……”

        南嘉却说：“为什么是我赶你走？这里是你的地盘。”

        陆九川摇头，心情酸涩不已，声音慢慢变软变轻，视线几乎粘在南嘉脸上：“不算，我要在你身边，别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那你告诉我，我离开隐阁前的十余日里，你在丞相府中做什么？”南嘉沉吟了片刻，“传闻当真是假？”

        “南嘉，你信我么？”陆九川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只是眼眶还带着些隐约的红意。

        “你说罢，我听着。”

        陆九川便毫无保留地说了起来：“其实，我不愿与丞相一派合作，还有一个原因。你还记得南府是如何一夜之间倒台的吗？”

        他顿了一下，观察了一番南嘉的神色。她面色不变，摇了摇头：“事发突然，我知之甚少，只知道我爹被人诬陷，安了个莫须有的私屯兵马罪名，当真可笑。后来我自顾不暇，便更加没有精力深究。”

        他继续道：“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问题。南家之事蹊跷，我暗中叫人留意此事，发现此事与丞相绝对脱不了干系。吏部尚书蒋和是丞相一派的老人了，有张丞相撑着，诬陷一个不参与党派纷争的南家并不难。”

        “可我父亲与他并无仇怨。”

        “朝堂之上，蝇营狗苟之事多矣。南家代表着一些老派守旧官员的态度，虽表面上不站党派，但终究是个不定因素，假如不能让其为己所用，不如除之以绝后患。”陆九川道，“杜若查到，事发前不久，你父亲刚在小皇上面前参了吏部尚书一本。南家恐怕是被丞相一派记恨上，拿来杀鸡儆猴了。”

        南嘉的指节攥得发白，眉头紧拧，听罢一言不发。

        陆九川心疼地轻轻抚了抚她的手指：“丞相与你南家有仇，我又怎么会与其联姻？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几日我在丞相府中与之周旋，也是为着试探的目的。”

        南嘉转头问他：“你在查南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证据尚且不充分，若是说出来后反倒与真相相悖，岂不是叫你失望？”

        南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陆九川这人她是越来越摸不透了。说他在意自己吧，偏偏是个傲慢自私不愿沟通解释的，说他不在意自己吧，又偏偏能在这种微小不起眼的地方想要照顾到自己的心情。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陆九川会意，对她道：“我说过的，南嘉，我会努力学着对你好。如今想起来，或许我早就喜欢上了你，不然我为什么偏偏把你带回了隐阁，又偏偏与你成亲？”

        从一开始就喜欢。

        第一眼就是喜欢。

        陆九川在心里轻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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