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游故地过往皆成灰
过道惨淡的灯光照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冷风,风通过门缝吹了进来,直接将他的睡意都吹散了。
好不容易被空调煨暖的房间温度又降了下来,他坐了起来,看着被风缓缓推开的门愣了愣。
聂朱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身上依旧穿着她那件麻布衣裳,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的精神面貌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看着她把门关上了,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这是刚吃完人回来了?
她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了?打扰到你睡觉了?”
他愣了愣,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来:“哪有!就是,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的人在哪里。”
聂朱闻言一愣,岔开了话题道:“你的那个地方,找好了吗?”
赵茗见她不想提自己去哪里了,心中的疑惑便更深了。乖乖,该不会真去吃人了吧?
他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后看着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该不会真的去吃人了吧?”
肉眼可见的,她渐渐皱起了眉头:“你以为我修炼的是什么?”
他看着她脸上十分镇定的神情,丝毫没有被他戳穿的慌乱,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连忙赔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不爱听我就不讲了!”
聂朱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对着他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赵茗打了个哈哈道:“哪里哪里!不麻烦!”
他们在旅馆住了两天后,戴大哥便给他打了电话过来,说已经跟那个房主谈好了,既然是同乡的人,房租就给他算便宜些,只要他注意些别把屋子里原有的东西弄坏了就行了。
他们从旅馆出来后便直奔西云村,送他们到西云村的司机也是西云村的人,一眼便认出了赵茗,还向赵茗调笑道:“带女朋友回来见祖宗啊?”
赵茗连忙解释道:“不是女朋友,就是普通朋友!”
司机看了看后座的聂朱一脸淡然的表情,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懂了!带朋友来老家玩嘛!小姑娘有对象了吗?”
聂朱朝着他看了过来,赵茗生怕司机说错话惹怒了她,便连忙道:“她不找对象!”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行吧!你说的地方到了!”
赵茗先下了车,为聂朱开了车门后,向着司机讪讪地笑了笑就带着聂朱进了戴大哥为他俩找好的屋子。戴大哥说的不错,这个屋子离刘家的确很近,近得快要贴面了。
他将面向刘家的那几扇窗关得严严实实后才躺在了沙发上,聂朱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回来,看着这些被关上的窗户,向他问道:“外面的光线并不刺眼,这个屋子关了这么久了,应该多多开窗通风才是,你把窗户关得这么严实做什么?”
赵茗打了个呵欠,叹道:“也没有把全部窗户都关上,你要是想开窗就开吧,我到楼上去休息。”
聂朱将窗帘拉开了,抬眼看了看正对着的那户人家的大门,大门正开着,依稀能看见有人坐在门口烧蜂窝煤烤火。
她又转过头去,看见赵茗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正要往楼上走去,便朝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怕那户人家?”
赵茗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回答道:“也不算是怕吧,他们不喜欢我们赵家的人,而他们又认得我长个什么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聂朱看他极为疲惫的模样,便放下了抓着窗帘的手,向着他点了点头道:“你去休息吧,我给这屋子透透风散散气味后再关窗。”
赵茗向她点了点头后便独自上楼去了。等赵茗上去了后,聂朱将窗户打开了,穿堂风灌了进来又呼啸而过,她闭了闭眼,伸出了手来,指尖生出了一缕缕白烟,白烟并没有随着穿堂风飞出窗去,而是在屋子里盘桓了起来。
她睁眼之时,白烟便已悉数散去,她向着窗外望了望,正对着的那户人家已经关上了门,烤红薯的香味随着风飘了进来,她慢慢地将窗子推到尽头,绿色的玻璃将天空也染成了绿色,她的注意力却被那户人家旁边的一户老宅吸引去了。
她将窗户关好后走出了门去,看着那座破败的老宅陷入了沉思。
这个西云村是赵茗的老家,也是赵家人的根所在之处。他们住的这屋子离那座老宅有些远,叫她有些看不真切,于是她向着那座老宅的方向缓缓而去,裙边掠过结露的枯草,脚底踩过被雨水润过的泥土,袖边轻轻擦过粗糙的树干,她终于来到了这座老宅的面前。
老宅木制的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破败不堪,时不时有尸体与粪便的臭味从里面传出来,可以看出来这里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她却能依靠这大门的样子认出,这就是赵家的宅子,是赵家发迹过后迁到这里来修的宅子。
只是沧海桑田,周围的环境较之以前已经变化了许多,连吹过的风声也变得破碎零落。
看着这个她十分熟悉的地方,看到原本赵家落得如此的结局,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赵令,我回来了。”她轻轻地说道。
她撩起长长的裙摆,抬脚向着宅子里走去。
甫一进入宅子,那蓄积在寨子里的瘴气便自行为她让出一条路来,她走了进去,院子里潮湿的泥土上还有一堆凌乱的脚印,脚印看上去很新,像是刚踩上去不久。
宅子里剩下的东西不多,原本被各种陈设堆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如今也是空空荡荡的,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她踮着脚走上了摇摇晃晃的木梯,走到了自己之前暂住的屋子。
屋子里的地上铺了许多发了霉的稻草,偶尔有几只老鼠溜过钻进了墙角的洞里。
她又折转去了之前赵令住的房间,一样,都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发了霉的稻草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她慢慢蹲了下来,地上的土灰便扑到了她的裙摆上,她却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了。
她向来是知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道理的,只是这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那些故人的音容相貌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她说不清,究竟是她抛下了他们,还是他们抛下了她。
风吹起她鬓边的头发,她站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盖上了一层灰,连带着迈出去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绕到后门,便能看到后山上,在那茂密的树林之间,如同灌木一般密集的墓碑。
她向着那些墓碑走了过去。
这一片向来是多雨的地带,那些墓碑上镌刻的文字在雨水绵绵不休的侵蚀下也变得模糊难辨,她向着墓碑伸出了手去,那些蓄积在文字中的陈灰便如流水一般漏了下来,那些字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她顺着一个个墓碑往上走去,走得越深,周围便越熟悉。
兴许是曾经发生过泥石流,所以坡度变得缓了许多,也高了一些。
她终于找到了赵令的墓,墓上的新土昭示着赵令的墓不久前被掘过,周围的树木比她以前所见的粗壮了很多,粗壮的树根浮在土壤表面坚硬又牢固,大有将脚下这些墓群都牢牢地封印的架势。
她站在了赵令的墓前,蹲下来抚了抚脚下的泥土,那些泥土徐徐散开,赵令的棺椁露了出来,她伸出手去,那棺材盖便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赵令干瘪的尸骨来。
一层薄薄的皮裹着白骨,他的双目凹陷了下去,尸体身下浸着难闻的液体,她朝着这具尸体伸出了手去,抚了抚他的脸庞。
几乎就在刹那之间,那具完整的尸体化成了一抔灰。
她愣了愣,收回了手来,看着方才还在眼前的赵令一下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灰,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因为她身上的力量吗?
不见了,他不见了。
她慌乱了起来。
她又摸了摸那堆被难闻的液体濡湿的骨灰,冰冷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一下钻进了她的心里。
这是赵令早已转生的意思,他的魂魄甚至早已离开了阴间。
她没想到,这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这才是她见到赵令的最后一面。
他怎么敢,他那样抛弃了她,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报复他。
她将棺材盖盖了回去,又将泥土重新铺了上去,整个人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照着原路返回了赵茗所在的屋子里,坐到了沙发上缩成了一团,连沙发都被她连带着抖动起来。
赵茗揉着眼皮走下了楼来,看着她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她看着赵茗那张与赵令极其相似的脸勉强地笑了笑,将双腿放了下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答道:“没什么。对了,你之前说要给我看的东西,现在可以给我看了么?”
赵茗愣了愣,挠了挠后脑勺回想了一下后,从衣服的兜里掏出手机来,坐到了聂朱的旁边:“哦!那个,我这就找出来给你看!”
聂朱看着他解开了屏幕锁后,点开了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那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皱起眉头来:“这是什么?”
赵茗指着那张照片,对着她说道:“这是之前聂家的人跑来掘墓的时候,从我祖宗的墓里与那盏灯一同带出来的一幅画。”
赵令的画?她愣了愣,从他手中拿过手机来,那幅画上的女子与她有七分相似,一侧更是有着赵令亲笔写的一行字“令为妻聂朱作”。
她愣了愣,将手指放在了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陡然放大,她指尖下便只剩下了那一行模糊的墨迹。
赵茗从一旁帮她把这张照片变回了原样,她便看向了落款那边的年份。
是在她离开后的第三年。
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的赵令已经成亲了两年,却还是画了这幅画,甚至称呼她为“妻”,甚至还将这幅画带进了墓中。
她是在赵令出殡前将那盏灯放进他的棺椁里的,那个时候并没有看见有这么一幅画,那么应该是他的后人从他的屋子里找出来放进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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