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长相离
后来,思礼考上了大学。思信住到白阿姨家去了。白芷与游慎敏分手后结了婚,但她与漱玉就像姊妹一样,她家住市郊,游家的孩子仍常去她家里耍。而这次是因战争逼近了,她来接思信去躲避战火。可漱玉觉得,解放军进城绝不会乱开枪炮,对学生、市民不会有危险,她不肯让孩子走。
白芷却道:“漱玉,我好容易才将他说服了,带思信去郊外。你怎么不领我的情?”漱玉不解,柔声道:“白芷姐,你寒暑假经常来带孩子去耍,都从未说过需要领你的情呀!但是目前局势这样动荡,我真的不想思信离开。”“唉,你呀,你还不懂!我带思信走,其实都是顺你们的意思,我晓得你和游校长不愿离开大陆!”“咦,顺我们的意思?”“妻子如衣服,儿子才是骨肉!思信不在身边,慎敏他临时想走也走不成了!”
这天游慎敏一早就出去了。下午电话铃响,是方止戈的声音:“游太太?校长在哪里?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最要紧的东西,只能带一个手提箱,准备上飞机!马上有汽车来接你们!”漱玉愕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呆立了几秒钟,开始像木偶一样收拾东西。她依言找了只皮箱,首先装进了慎敏惟一的一套西装,这是在学生的毕业典礼上他非穿不可的。然后是思信的衣服,自己一两套薄薄的春秋衣服,冬衣,已穿在身上了。当她开始从柜子和抽屉里拿东西时,她没有忘记杜芊送的一对手绢。
皮箱塞满后,她望望几个书架夫妻俩的书和稿件,还有自己从小到现在的许多纪念品,忍了许久的眼泪这才顺颊而下,爬满了腮边。
漱玉满机舱看不见慎敏之后哭着要下飞机,但这时起飞在即,机舱已经关闭。自从形势趋紧,丈夫每次出门都要简单对她交待一两句,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她是以为丈夫已经上飞机了……
在宝岛的头两年,她的心如止水。有时她问自己,你那次在北碚曾经去投江,这里四面海水,倒很方便呢,你为何没有想过去跳海?她回回都只有苦笑。这问题她当然回答不了,因为她虽然学心理和教育却永远不明白自己的心是多么透明、多么脆弱,而经历人生的磨难,心已经柔韧和成熟了。
到宝岛后的第三年,她从香港报纸上看到一条虚假消息,游慎敏死了。
漱玉阅报之后,心痛不已。后来她呆呆地坐上客车,呆呆地向一个朦胧而又清晰的目标驰去。车行到一半的路程,对面一辆客车擦身而过,车窗里一张苍白的脸,她看到了又像没有看到,但她轻轻叫了一声。这声惨痛的□□引起了全车厢的注意,坐在她身边的乘客忙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此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了,她又扭头望了望窗外。乘客意识到什么了,忙招呼司机停车。
方止戈早已跑过来了,他衣冠不整,如丧考妣,这在漱玉印象中是从来没有的。看见漱玉下车,他就像孩子那样站在公路中央,不知所措的样儿。漱玉却疯了似的扑进他的怀里去,哭得天旋地转……方止戈读报后立即跑出门,上了到漱玉所在海滨小镇的客车。当时岛上到处是失业者,但是漱玉凭其资历要找一份好的教职却非常容易,她故意要远离方止戈到一所偏远小镇的中学去任教。
后来方止戈搀她到附近一家小诊所输液。
方止戈已届不惑之年,还是独身,此前他每周到小镇来看望她一次,路途虽遥但是风雨无阻。无论新知旧交莫不劝她听从命运嫁给他算了。有的说方博士怪可怜的,你就当是同情他吧!有的说你好福气呀,能遇上这种痴情郎!她均不予应答。其实,凡世间的有情女子,她冰冷的心总要被方止戈这朵长期燃烧的烛焰所照热融化,何况漱玉,他是她心仪已久的人。
她早已不恨方止戈了,怪,还是不怪,叛逆者为了传统在折磨自己。
当她躺在椰林中的小诊所时,她的泪慢慢流尽了,也不再抽咽。她透过椰林看见天是青的,此前怎么觉得是昏天黑地?问方止戈他答不出来。问护士,护士说这里天从来是青的,昏天黑地?咦,那可能是你心理的作用。“我的心理?”她喃喃道。输完液后方止戈叫来了计程车,司机问去哪里?方止戈看了看她。“新竹呀!”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新竹是方止戈大学所在地……
吴子牛数十年如一日地追随自己小学和大学的老师。在宝岛,当吴子牛来到老师家里,打开那个从他接手后从未示人的小包袱,她的惊讶、她的痛苦均难以用语言形容。后来,当她的注意从花杆金笔转向绣花小手帕,并从箱笼里翻寻自己的那一对拿来比较时,她身体的抽搐和颤抖才稍减。在方止戈同吴子牛说话时她去了后花园。吴子牛不胜惶恐,走时甚至怕向她道别,向方止戈鞠个躬,就匆匆走了。
她坐在水池边,看见水中有杜芊的影子,影子被泪珠溅起的涟漪搅乱了。她站起来走,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上面都有张杜芊的小脸儿。她回忆起陪都那一连串轰炸之后的情景,她数次在通远门废墟前伫望,在修好的街上伫望,什么都没有发现,包括她的脸儿,为什么呀?那一定是我相信她们一家还在,这么好的妹妹,我终于晓得她进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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