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桂湖

小伍那次约杨灵去图书馆窃书之后，就和杨灵成了朋友，还把袁生智、大头、小童也带到四座墓来了。他们来白婶家一个个都穿着整洁，彬彬有礼，并要带些糖果、茶叶等礼物。来了杨灵不在，就跟白婶、杨媛说话，逗杨媛开心。杨影下班回来，也很谈得拢。白婶对他们来虽然客气，背后也对杨影半开玩笑说：“老二不爱结交，这咋回变了，就跟母狗牵窝一样，带来一大群……”其实谈不上是杨灵带来的，是他们觉得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媛媛可爱，白婶、杨影又都好客、有谈资，是喝茶吹牛的好地方，回城了就约起来耍。

        白婶天气渐热不打毛衣了，在供销社上班的同时还从街道生产组接些纸盒之类在家里做。袁生智等来遇到婆孙俩糊纸盒，也爱坐拢去帮忙。这天又来，外婆和杨媛正在折叠和包封妇女用的消毒卫生纸。消毒卫生纸堆在桌上和地席上，曾经消毒与否不可知，街道工厂散发给她们这样的承做户，成品就从这里“出厂”。小伍遇事主动热情，他先去洗了手，捧过一摞纸就学着做起来。袁生智对于帮着糊纸盒也很热衷，没想到小伍连这个也要参与，在旁边站了片刻，也只好坐拢去。后来小童也加入了。杨媛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侧身不向着他们。无意间瞟见小童一双黑手，失声叫道：“哎哟，你快去打肥皂洗手！”小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被大家逼着才去洗了手。

        袁生智又有点不同，他来了只要杨媛身边有空位，就会去挨着她坐，像个大哥哥一样与她说这说那，而杨媛也爱听他说，甚至会听笑起来。这天倒是大头挪威保住了男子派头，端把破藤椅坐在外面小坝子上金银花障前看报，嗅花香味儿。白婶还端了杯茶去搁在他手边。

        李医生两姐妹也来了，杨媛的病虽然好多了，可是还不稳定。李医生两姐妹就同杨媛到她房间去坐着说话儿。几个知哥做完了手工活出来坐在坝子高谈阔论，连四座墓邻居也走过来听。由于越说越离谱，屋里李老师听了如坐针毯，忙告辞妈妈和杨媛，拉着妹妹出去。

        这天大家蹬的蹬三轮，骑的骑自行车，带白婶和媛媛到桂湖去耍。大头车技差，加之这条路上车水马龙，交通拥挤，他骑得偏偏晃晃，反不如前面的三轮蹬得快，小伍不时回过头看他。有段公路的两边摆满小摊，卖姜、蒜、鸡蛋和小百货的地摊甚至侵占了公路路面。大头眼见前面地摊儿上摆着鸡蛋，他想躲开，可是龙头不听使唤，而且那鸡蛋像对车轮产生吸引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前轮轧上去，白生生一堆鸡蛋瞬间成了稀的黄的。卖蛋老太婆马上恶语相加，上前要揪他的衣服。那威吓得抖，他车身一歪刚要滚下来，小伍自行车斜刺里射出，抓住那威车龙头，带他飞也似地骑走了，甩下老太婆的一串骂声。

        到桂湖已近中午，吃了饭便去划船。此时湖里的荷花已经开败了，大家仍兴致勃勃地荡着船桨，看那残荷。湖水澹澹，是墨绿色的，插着千百枝倒折的荷秆。荷叶都失去了夏日的丰满与圆润，变得残缺瘦瘠。林黛玉说她最爱李义山的诗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言外之意是爱残荷了。这杨媛竟也一样，她在舟中凝望一会，情已痴迷。她恍然看见悠悠地飘来一朵白云，飘近了竟是一座雪山环抱的湖泊，比身边这湖更大许多倍。湖面上热气蒸腾，湖畔流光溢彩，像是盛开的红杜鹃。周围一座座雪山，好慈爱呀，拥抱着这美丽的湖。她看入了神，遂觉心境平和。耳际响起了潺潺的泉水声，又嗅到一股搀合着羊膻味儿的热水气味。咦，哪来的羊呀？她微蹙着眉尖，左顾右盼起来。李医生晓得她进入了幻觉，见她表情松弛，目光灵慧而不呆滞，虽感诧异，到不觉得担心。小舟靠岸，大家陪伴她慢慢走入了桂树林中。桂林里香气馥郁，仔细观看，才见黄澄澄的金桂、乳白色的银桂、朱笔点染的丹桂，在叶腋间密集簇生，在重重绿叶中隐而不显，暗吐着芳菲。杨媛站立其间，唯觉阵阵花香袭来，落满肌肤，沁入心脾，就在林中走走停停。大家又在小亭里坐着休息、喝茶，盘桓了好长时间。

        袁生智、大头和小伍原也陪在杨媛身边的，不知何时离开了，划船向湖的彼岸，后来又弃舟登上了远处一段古城墙，在那里极目远眺。杨媛突然惊悸地叫了一声。

        她看见几个男儿站在城墙上，衬着蓝天踏着大地，很渺小又很高大。忽然一阵旋风，把他们吸入其中，不见了不见了！李医生连忙扶住□□着的杨媛，见她目光惊怖，额角沁出了细汗，连掌心也是润湿的。过一阵杨媛神智清醒了，看见面容和蔼的李医生站在跟前，不由羞愧地垂下眼帘。李医生微笑着说：“你看见什么了吧？哎，我像你这种年龄哪，也好幻想，又爱担心，有时就看见了幻想中的景物，白白吓一跳。原来一切都好好的呀！”

        杨灵回乡前，李医生听说了，专门来一趟四座墓。杨灵说想带妹妹一同回去，让妹妹在乡下住一段时期，散散心。李医生说行。又道：“我也有个女儿在那里当知青，你回去，帮忙给我带点东西给她。”

        杨灵临走前一天，去李医生那里取了她给女儿韩敏力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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