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打“虎”亲兄弟
白驹回来了。白驹接到杨灵的信说他出狱了,本来在乡下一样会面,他不一定非要千里回家一趟的。他回来也是与妹妹心有灵犀吧!而且他回来这天媛媛刚把毛衣打好,这也该叫做及时雨吧!
这件毛衣可真别致:色调虽带女孩儿味,式样却很神气潇洒。有一种特殊的韵味。白驹穿着穿着毛衣在镜前转悠了一会,然后拍一下杨灵肩头,一起走到外面去。白婶也跟出来。白驹说:“妈,我跟二哥说事,你不要来听!”白驹跟妈说话比杨影和杨灵随便,而且会说“棒棒话”,“就要听。”妈也倔强。“听我就不说!”白婶哼一声就进去了,绕到墙背后去偷听。白驹说:“我打听到幺妹的仇人了,回收拾她。晓得你回来了,才回来一趟。不然丢翻她就走了,根本不回四座墓。”“咦,仇肯定要报,那我的仇,你又说十年不晚。”“嘻,你先说哈,大鼻子那一伙,我当时去惹他们,结果是双方完蛋就完蛋,包括把你也彻底送进去。这完全不是一回事,现在是知青的动荡时期,人稍纵即逝。”“一路去。”“那,你跟着去耍。你不要再出手了,你刚出来。”妈不知从哪里拱出来,走近说:“你两个东西!小如问过媛媛,也问过她的几个同学,都说当时一大群人在楼梯口推来搡去,分不清是哪几个,也说不清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所以小如才把这口气忍了。”白驹说:“姐姐忍不忍,姐夫都是关起的。”“放出来了,放他到五七干校去了。”“我说的这个人,是当时坚持□□媛媛,闹得最凶那个人,罪魁祸首就是他!”杨灵说:“妈,既然这样,她挨了整,根本不知咋回事,做梦都想不到和媛媛有关系。”
白驹、杨灵次日下午乘公共汽车到了远郊。下车后,公路一侧是田野,田野土地的表面焦黄,像结了层铁锈,麦子、葫豆又瘦又矮,打不起精神,风吹过都不摇晃。公路另一侧却是大片厂房,遥见标语“工业学大庆”、“抓革命、促生产”立在庞大的车间和办公楼顶上,笔画怕有人体粗细。他俩按打听好的路线穿过厂区。工厂的围墙破坏严重,厂门形同虚设,到处是入口。一些地段架着铁丝网,表明这个厂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但铁丝网也锈烂了,烂洞洞由大黑蜘蛛吐丝补上。厂区内,半人多高的荒草与成堆废弃的器材共生共存,钢管、铁架在草丛中东倒西歪,伸腿扬胳膊儿。他俩长驱直入,所到处人迹稀少,颇富野趣,偶尔撞见的都是背背篼儿东张西望的农村小孩和老头儿。也有一两处烟囱在冒黑烟,马达和机床声活像害哮喘病老人的喘息。
不觉走拢了厂区尽头的陵园。弥望是水泥浇铸的灰馒头,墓道纵横交错,周围植了许多柏树,西北角还建了一座彩亭。杨灵立住脚,叫声:“原来张三、李四就在这里!”跑进一条墓道,逐个辨认那些上面红油漆字几已褪成无色的墓碑。
白驹望着正对彩亭的那道山岗,山岗以南有座红土坡,坡顶上立根高压电杆,凶手就落户在那里。他轻看对手,眼前就飘过了对方被打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他不由冷笑了一下,便在彩亭附近溜达。望见亭子的一角飞檐已经折断了,柏树大都是黑的,原来已成枯木,水泥道蒙着一层灰。噢,生者对于死者的淡忘速度之快,也真令人吃惊!几只麻雀从他肩头上“扑”地飞起,在空中乱窜一阵,落在远处的电线上。
白驹过来杨灵问:“找着没有,你的初中同学?”“找着了,我一个烧了些纸钱,就是枯树叶子,意思一下。我看碑前光溜溜的,好可怜,连亲爹妈都把他们忘记了。”
春天日短,才四五点钟已经日薄西山,天空和墓地都成了淡金色,枯柏投下细长的影子,在视觉中显得古里古怪。二人遂出了墓地走拢土岗前,先站下打量一会:半坡有两户农家,一户的房屋半边盖瓦,半边是茅草房;另一户两间都是茅草房,两家相距很远。哈,这样单家独户的正好下手。白驹知杨灵裤兜里揣着弹弓,再次叮嘱:“二哥,你等会不要出手。”
生产队收工了。真怪,大明的社员收工小跑,这里的人连收工回家的步子都是懒洋洋的。一个背娃娃的女人朝这边走来,酱色的脸,看不出年龄,说她二十岁或四十岁你都会信。她翘辫上的胶绳落了一股,半边头发散披着,那股落了的胶绳抓在娃娃手上。娃娃窄脑门,额头起皱,也看不出年龄来,说他两岁或说他是个袖珍型的老头儿都像。口水从他歪斜的嘴角流出来,下巴亮晃晃的,竟是个痴儿。女人走路双膝和脚弓外翻,典型的农妇模样。
白驹遂上前同她招呼,问道:“大嫂,马铁军的家在这里吧?”
女人反问:“你们从哪里来呀?”她老远就打量两位来人。现在只过来一个,另一个站得老远。这女人说话是省城口音,咦,原来是个知妹。白驹便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糖,塞在痴儿手里,抢答道:“从城里来。我们是马铁军的同学,找他有点事。”
“咦,同学?”“不同年级。”“你们认识?”“当然!同一个造反司令部。武斗时嗒嗒,嗒,嗒嗒嗒,我是机枪手,马铁军专门负责给我送弹药。”“放屁!马铁军没参加过武斗!我看哪,他也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他。你说他高还是矮?胖还是瘦?黑还是白呀?”
白驹哪里答得出来,只能傻笑。杨灵上前和气地说:“他说的是另一个马铁军,同名同姓,打死了,在那边陵园埋着。我们来找的这个,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妹妹认识,是给妹妹带个口信。”
女人轻微打了个哆嗦,目光又在他那道伤疤上溜一遍,回头指着远远一个人说:“那不是来了?”转身走掉。
二人将这女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均暗想此人定和马铁军有某种关系吧,且不管他。
二人就向山坡背弯处走了几步,等在那里。一个老太婆在土里拾隔年的苞谷疙兜,磕掉泥巴背回去当燃料。她对二人唠叨马铁军:“她哪里有个知青组!她是挂钩来的,她舅舅就在这个生产队嘛,舅舅又是她公公!她也不嫌这地头穷。早先打武斗时,她就在这里住了半年,哼,说是躲武斗,其实就跟她表哥搞上了,后头知青下乡,她来落户,肚子都大了。家里爹妈不准她结婚,她死活都要结,说肚子大喽,咋个办嘛,还不是出爹妈的洋相!挺起个肚儿满街走,你说怕羞?嘿,她一点都不怕,没羞!后头就生了,是个傻子儿。现在娘家不认她,她天天把傻子儿背起上坡做活路,哟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比社员还不如……”
二人惊奇地听着,白驹终于打断道:“怎么,马铁军是个女的?”老太婆白他一眼:“你说是同学,男的女的都没搞清楚?”又继续说:“那烂婆娘,嘴巴还是凶得很咧,惹着就骂,公社干部和安办的人老远见了她都要躲。那回为分苞谷秆子,我把落在她堆堆边上的捡了两根,那烂婆娘就朝我扑过来……”
杨灵趁她俯身去抠一块苞谷疙兜,拖了白驹就走。白驹一路走一路笑,笑够了说:“嘿,因为马铁军是个女的,还背个傻子儿,你的意思就算了?落水狗照样打嘛!”杨灵道:“她已经遭受天遣,够了!”
在回城的汽车上,冷风飕飕地灌入脖颈,周身寒彻。他俩此时又懊悔面对面站了十来分钟,竟没有识破那个马铁军。至少也该赏她两耳刮子,把她那张呲着黄牙的臭嘴巴打歪到后颈窝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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