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妈妈的被窝好香哦
工人杨影受两个弟弟牵连入狱,宣布无罪释放后,还在全厂大会上平了反,得了几百元赔偿金。他与子都见面谈起往事,问子都你和莽子当年一起洗过澡没有?莽子是白驹小名,只有家里这样叫他。子都说你问得也怪,我跟他不经常见面,我守鱼坝时,虽然是冬天,金银河冬天太阳很好,一起下河洗,然后擦干了躺在河滩上晒太阳。
杨影问那你觉得他身上与一般人有没有不同?子都笑道我听杨灵说过,他要脱了衣服才看得出身上有一砣砣肉,叫长的贼肉,我看了果不其然。那你摸过他身上的肉没有?子都笑道没有哇,后悔了!杨影道可见杨灵还是没有给你说全,保护莽子的隐私。莽子的贼肉是从小练金钟罩,用木杵排打身上松软处,手指抠扣有骨处,用沙袋打全身,在身上结的胎。胎非骨非肉,摸起是一团,是软的,打上去硬。又道,可是怪哉,他的皮肤朝妈,就是练金钟罩,看起也是白生生的。
杨影说小如姐结婚后,那边条件好,媛媛才四五岁,她带着妹妹出的嫁。妈一个人睡张床也不准莽子和我跟她睡。妈起床后有时我和莽子起来解了手,钻到她床上睡,说妈,你被窝好香啊,她不做声,也不管我们。十一二岁时,我有次挨着妈妈睡,是她生病了,怕冷。我比莽子大,要侍奉母亲的汤药,我说妈,我睡你脚头啊,给你暖脚,好给你端药。妈没做声,我就去睡妈妈的脚头。我手一伸自然而然就挨着了妈妈的小腿,皮肤好滑好嫩,妈妈没有动。我一晚上手都抱着妈妈的脚睡,天亮时,我迷迷糊糊听妈妈在床那头叫我:大娃子,背时的,你还不起去给我端药哇!
当年杨影亲妈“托孤”,大小四个,白婶想都没想就接受下来了。人有第六感肤觉,心直口快的人言行和处世乃依靠肤觉,肤觉有误,往往出错。白婶的皮肤既带有异香,千年出一个,则她的肤觉岂是常人能比拟的。这不止是说她对世道的冷暖很敏感,她还有一种能判断人的善恶和美丑的直觉。这样她虽然口直心快,却能生存下来,过得还好,结交上有地位的朋友。然就心地而言白婶却是个悲悯之人,她责任感如花朵般随步而生,她就是一门心思要将这五个儿女带大。
当她带五个儿女磕绊上路之时社会还是“市场经济”,粮食自由买卖。
四座墓后坝过去有个磨坊,磨坊废弃后留下个大石磨,就在白婶家门前不远的位置。白婶赶在麦收前请来石匠修这个大石磨,说好工钱先欠着,要在去田里收购小麦磨成面卖了钱之后才给。大石磨修好后虽瘦了一圈,依然还是可称为大石磨。意外的是石匠不接小如开的欠条,说不要钱,我在你们家进出十几年,你们认不得我,我认得你们。他并帮着找来个木匠,在石磨一侧竖起两根木柱,上面架根横梁,横梁拴的绳索上吊个丁字形的推杆。木匠也不要钱。
这时是土改后第二年的麦收季节,四座墓周围的农民正忙着割麦晒麦。母女俩背着背篼儿出去买麦子,她们正在一农家的晒坝,对已簸扬干净的麦子谈斤论价,有一农民远远担挑麦子来了,口里喊着掌柜娘莫忙莫忙!走拢话也不说就将自己担来的麦子倒进母女俩的背篼里,这才直起腰对莫名其妙的母女俩说背去吧,不要钱!白婶向他道着谢,站在一边的小如突然浑身哆嗦起来了,手掩着面,哽咽着泪水顺指缝而流。这家没卖成麦子的农民本来一脸不高兴,这时叫女人把烧好的一壶热茶提出来,斟了一碗端给这不速之客说老哥,请喝碗热茶。
母女俩吭吃吭吃推着大石磨将收来的麦子磨成面粉,在上学的杨影放学后也来帮着推。每天一早小如做饭,吃了大弟弟要上学。老二老三起床见妈妈独自在推磨,脸也不洗,眼角巴着眼屎就跑来一个帮着推,一个添磨。小如叫妈,老二,莽子,吃饭了呀!白婶说你经佑二娃莽子先吃吧!还在推,因为饿虚了,汗流遍体,二娃莽子说:妈,你的汗是香的!白婶的香汗滴在麦粒上,手在抹了一甩,是风还是别的原因呀,全甩到磨盘里。
母女俩推磨和过筛子弄得身上到处是面粉。背面粉到粮食市场去卖,出门前收拾打扮:白婶梳个青螺髻,还插上支黄铜打的亮晃晃的笄;女儿独辫拖齐腰,扎个时兴的黄蝴蝶结。有个穿灰旧长衫的来到她们背篼前,抓把面粉看之后又闻,麦香诱人。暗自称奇,问多少钱一斤?不等白婶回答便已抹下袖口,要与白婶在袖筒子里“捏指拇”,白婶就与他捏了几下指拇。这种机密做买卖方式可是大宗米面交易才会出现的!一光脚客见了立刻将另一背篼的面粉搂着对白婶说这背篼我买了,他出多少钱我也出多少钱!
她家磨出的面居然是香的,何愁不好卖!
正是推磨日当午,汗滴脚下土。都说面粉香,谁晓女儿苦!
白婶的麦香面粉想不到能卖上好价钱,母女俩卖完了自己的麦香面粉后会带些普通面粉回来,这有时是花钱买的,有时是小如用扫帚在市场上扫来的,家里搀上麦麸煮连麸面疙瘩吃。家里难得吃上干饭和麦饼。娃儿吃干的可得小心了,撒了饭粒白婶要骂:捡来吃了,暴殄天物要遭雷打!姐姐也跟着恫吓:长大了要成麻子!白婶甚至对白驹动筷子头:下巴是漏的呀!而白驹尽管经常挨妈妈骂和挨筷子头,同样是撒了饭粒,两个哥却绝不会挨筷子头,他的肚量和爱心还反而在增长,他每见自己照得见脸的汤碗里有较大的连麸面或者玉米面疙瘩,马上问大家你有没有,他有没有,两个哥哥和姐姐都连忙说有,只有妈妈用眼斜着他,鼻孔有时还哼两声。
穿的杨灵捡杨影穿过小了的衣服穿,白驹捡两个哥哥小了穿不得的衣服穿。俗谓穿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实际娃儿身体在长,男孩又费衣服,顶多新半年,然后旧半年,缝缝补补好几年。而缝缝补补这好几年,主要就由哥哥身上,脱到弟弟身上来了。幸好妈妈和姐姐女红都好,又肯在这方面下功夫,所以杨灵、白驹穿上补疤衣服有时还会招来被人欣赏的目光,这大大减轻了受委屈的感觉。而白驹比杨灵大套,对穿新衣或旧衣无可无不可,也根本不觉受什么委屈。杨灵比白驹小气但是手巧,不知不觉他也学会了穿针走线,娘和姐姐初见了都交换着诧异的目光。不评说,也不夸奖他,担心夸奖反而惹他生气。
几弟兄念书的书包就是块麻布。杨影弄来个藤编的提篮当书包,读中学白婶给他买了个帆布新书包,藤编的且边沿有个破口的书包给谁呢?杨灵对白驹说我们划石头剪子包。白驹说划啥子嘛,我就包麻布。
几个男孩一年四季都打赤脚,白婶只给自己和小如做鞋子。小如说娘,好多中学女生都不穿鞋子呢,我也不穿鞋子!白婶说不管别个,你就要穿鞋子,别让人瞧不起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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