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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地


翌日,义卖竞拍一开始,汪朗便频频往楼下探望,却一直没看到李穆的身影,急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旁的东楠早就看不下去了:“表哥,你做什么一直扭来扭去的,你失心疯了吗?”

        汪朗看看她,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易洛,不答话。

        那女贼确实没来!东楠暗自舒了一口气,算李穆识时务。东楠有些小小的得意,觉得自己替表哥和六殿下除了个隐患,连带着吃饭都香了些,这份得意和畅快也就持续了一天。商会义卖最后一天,东楠一行人入座不久,李穆还是出现了。

        最后一天的义卖,除了一件巧夺天工的玉器摆件外,无甚值得留意的稀奇玩意儿,是以大厅里坐的宾客少了许多,二层三层的雅座也空出来几处,待竞拍完了这件玉器摆件,又有不少客人离场,李穆便是此时进来的。

        东楠瞪着李穆落座的方向,皱着眉头,李穆虽并未朝二楼看一眼,东楠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只能动用自己的智慧:“表哥,我不太舒服,我们回去吧。”

        汪朗打量她:“怎么突然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东楠用手帕遮着脸,虚咳两声:“可能是着凉了,有点晕。”

        汪朗嫌弃她事多,正欲跟她斗嘴,易洛道:“若真受了寒,回程也要耽搁,汪朗,你先带东楠回去吧。”

        汪朗和东楠齐声问:“那你呢?”

        易洛指着名录:“我想拍这个木雕。”

        汪朗撇嘴,易洛的品味越来越不行了,想到后面的拍品确实都没什么意思,要买的绯珠也已经买齐了,他便起身扶着东楠下楼了。东楠眼见易洛要自己留下,向翠玉使了个眼色,翠玉见此,自己偷偷从侧门溜出去了。

        汪朗下了楼便瞧见了坐在大厅角落的李穆,可见她并不看自己,神色疏离淡漠,他一时有些气短,也没去和她搭话,扶着越来越虚弱、一个劲儿坠着往地上躺的东楠回去了。

        待拍品只剩下木雕时,会场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女婢去关了小楼的大门和侧门,展台上的仆从才不紧不慢扬声道:“剩下的客人,都是有些门道的,想来都是懂行的,仅剩的这尊菩萨木雕,是这次义卖拍品里的独一份,原主人也是斟酌许久才割爱的,不过今日原主人又追加了新条件,凡竞拍此木雕者,不论得手与否,都要先付十两黄金,才能参与竞拍,诸位可有异议?”

        那仆从一句话问出来,四周鸦雀无声,李穆向三楼望去,赵家的帘子仍然垂着,后面人影绰绰。展台上的仆从环视一周,见无人开口反对,转身向两侧雅座各作了揖:“那便请诸位动身随我来吧。”

        赵家帘子后人影攒动,其余雅座的宾客,也都动身往楼下来。李穆佯装整理衣摆,用余光观察,等赵家的人从楼上下来,才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李穆悄悄打量,赵家来的是位年轻公子,身后跟了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厮。

        领路的仆从将众人往小楼的后院带,李穆环视一圈,跟着来的大约有三四十号人,还有……站在最后面的易洛。仆从将众人领至后院假山的一处小门外,再作一揖:”诸位贵客,此间过去大约一炷香时间,那边的规矩可不是我们商会定的了,大家买卖随意,请吧。”

        仆从打开那扇小门,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走了进去,赵家的公子也施施然跟着进去了,李穆不多想,跟着其他人鱼贯而入。易洛留在最后,正要进去时,他似笑非笑问那站在门边的仆从:“阁下不是说要先收黄金吗?”

        那仆从笑着冲他颔首:“公子莫急,到了那边,自有人问您要。”

        易洛没接话,转身进了门,门内是一条又长又暗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目测可容三人并排行走,墙壁上每隔丈许便悬了颗夜明珠,虽不耀目,但不至于看不清道路。他有心盯着李穆,便快走几步,绕过几拨人,跟在了李穆身后。

        李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是易洛,放缓脚步与他并行:“你是跟着我来的,还是本就为此而来?”

        易洛冷着脸,也不看她:“你夜里潜进杨府别院,总归是图谋些什么的,不盯着你,怎么有线索呢?”

        李穆倒吸一口气,赵家公子就在前方不远处,怎好让他听见她去别院“夜游”过,她向易洛低声道:“你不能小声点吗?”

        易洛斜她一眼:“我为人磊落,做不来忍气吞声偷鸡摸狗的事。”

        知道他在讥讽自己,李穆也不计较,只能好声劝他:“我此前没来过这里,前面有什么我不知道,若是里面有什么危险,我未必能护你,你现在还能折返出去,就说你身体不适……”

        易洛像听到了什么十分讽刺的话,眉头皱起,咬牙切齿道:“我还不至于是个残废!要李大小姐这般为我担忧!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不劳你费心了!”

        李穆不知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但看他不愿与自己多说,只能憋着气默默跟在他身侧。想来她自己确实是有些有恃无恐的,明明发生了那么多无可挽回的事,但她对汪朗和易洛就是有下意识的信任和倚仗,甚至还在他们身上违背了自己如今的处事原则——绝不多管闲事。李穆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再为了往日的情分改变自己如今的原则。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才见前方有隐隐亮光,出了通道,才发现面前已是悬崖峭壁,下方是湍急的江水,遥望对面山间,有一个山洞,连接这边出口与对面山洞的,只有面前的一座铁索吊桥,走在前面的几位客人已经过了吊桥,进了对面的山洞,李穆眼看赵公子要消失在视线内,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吊桥往对面去。

        易洛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李穆小时候十分怕高,如今这吊桥颤颤巍巍在空中摇晃,高悬于江流之上,却未见她面有惧色,一个人扶着铁链健步如飞。

        李穆走过吊桥,快步跨进山洞,见赵公子在不远处,才放下心来。这边的山洞比来时的通道要宽阔许多,人们又沿路往山洞深处走了一阵,到了一处大厅,视线更加开阔,这是个巨大的圆形石厅,看石壁上的细小裂痕,此处像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地面倒是平整光滑,还雕刻了纹路,墙壁上插了一圈火把,石厅正中摆了一颗巨大明珠,厅内虽然没有阳光,在明珠和火把的映衬下却亮如白昼。大厅两侧摆了几排木椅,有几位先到的宾客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正对着来路的一侧石壁上,有一扇巨大的石门,门口站着个秀丽少女,确定宾客都已进入石厅,开口道:“贵客们远道而来,我看今年有些新面孔,提前跟大家说说规矩。”

        那少女从石阶上踱步下来:“买、卖,都是生意,大家和气生财,价格谈不拢也不必剑拔弩张,若在里面起了争执,出了乱子,我们也只是做生意的,管不了这许多,大家自求多福。”

        这少女言笑晏晏,口中说的似乎是生意经,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

        那少女走到台阶下继续说道:“我们原来只做熟客生意,熟悉的老主顾即使在我们这里得了好处,买了心仪的宝贝,出去也不会乱说,可现在我们有更多奇珍异宝可供买卖,只做熟客生意也是很难过活,便是稍有些往来的,也可以来这里买卖宝贝了,所以敬告各位不熟悉规矩的新朋友,出了这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斟酌仔细。”

        听那少女语气不善,宾客里有人窃窃私语。

        “大家也不必害怕,做生意嘛,还是先要有拿得出手的宝贝可卖,才算有底气。我们能保证大家不虚此行,大家以后才会惦记着光顾我们的生意,话不多说,大家请进吧。”

        少女重新走上石阶,扣了扣石门的门环,一阵锁链声翻腾,石门慢慢降下嵌进地面。一片全新的领域展现眼前。

        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中央有一汪水泉,这泉中不知有何物,在这昏暗的山洞中亮着幽幽荧光,山洞石壁上还悬挂着明珠和火把照亮,站在入口处遥望,火光和明珠像是洞中的闪闪星辰。约摸估算洞中空间,比前面的商会小楼还要宽敞许多,绕着中央的水泉,这洞中周边摆了各种摊位,李穆站在入口处,一时也看不清各个摊贩在售卖何物。

        随着众人走下台阶,大家各自散开游览,李穆便远远跟着赵家的公子。

        她沿路打量摊贩,有的摊主衣着华贵,有的摊主衣衫褴褛,摊上售卖的东西,倒是都不明所以,一眼猜不出是什么来。她身旁的摊子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却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她拿起一只瓷瓶打量。

        “当心!”躺在后面摇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头儿开口道。

        李穆左右瞧瞧,赵公子在前方不远处的摊位上挑挑拣拣,易洛也不知在哪里游逛,前后就她一个人,想来这声“当心”是说给她听的。

        “当心什么?”李穆问。

        老头睁开眼,摇了摇手上的蒲扇,笑着看着她:“那可是剧毒,沾肤即伤,虽不致命,但无药石可缓解,伤处一直溃烂不愈,专门用来折磨人用的。姑娘小心点儿拿,可别洒到手上了。”

        李穆顿悟,这一堆瓶瓶罐罐,都是药,并且很大可能,是毒药。她默默把瓷瓶放下,又指着另一只小瓶问:“那这个呢?”

        老头看一眼瓶身:“这瓶儿嘛,比较温和,有点儿味,得加进汤食里给,吃个十来天,人就没了,送进衙署里都查不出来,最适合拿来毒那些薄情郎负心汉,姑娘你可要买一瓶回去,这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之……”

        “就没有什么治病救命的好东西嘛?”李穆含笑打断他。

        “有!”老头儿来劲了,“那怎么能没有!”

        李穆眼瞧着他从身后的小箱子摸出来几个药包和几个瓷瓶,逐个介绍:“这是小老儿我的独门秘方,治外伤,比普通的金创药好上百倍;这包呢,是荆芥粉,祛风驱寒,也是居家旅行必备啊;这个呢是吊命丸,关键时刻来一颗,比回光返照都精神!”

        老头儿越说越离谱,李穆越听越摇头,他摊位上摆了那么多瓶瓶罐罐的毒药,能治病救命的就刚从箱子里摸出来的那几种,怪不得要在这阴暗的洞中做买卖,怕是到了外面便会被关进大牢里去。李穆想到此处,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要来这洞中做交易了,她挑了了老头儿手里拿的几样药,也不忘挖苦一句:“老先生,你的药最好有用,不然我也没地方找你算账的。”

        老头闻言也不恼,摇头晃脑的说:“若不是老夫缺银钱,也不来这卖药耍,都是我的心血啊,亲自摘的草药啊,稀罕得紧啊……”

        付了钱,李穆又晃晃悠悠往前面的摊位逛,路过的几个摊子,有卖蛇虫鼠蚁的,有卖奇花异草的,还有卖机括暗器的,有些买卖,确实摆不到台面上去。她又路过一个摊位,摊主支了张桌子,桌上尽是五颜六色的香粉。李穆驻足,摊主细心,每种香粉的格子上都盖了遮挡气味的细纱布,既能看到每种香粉的名牌,又不至于让摊位香味太过浓烈,她抬眼去看摊主,是位穿着艳丽衣裙的妇人,虽然戴着面纱,但仅看那一双顾盼生辉的双眸,便知道是位美人。

        李穆饱了眼福,正要离去,却被那美人叫住:“姑娘且慢。”

        美人指指李穆腰间的月白色小香囊:“姑娘,腰间佩戴的可是弃香的香囊?”

        李穆一愣,向那美人点头:“正是。”

        美人笑出声,眼睛弯弯如月牙:“姑娘一过来我便闻到了,是我家乡的味道。”

        李穆吃惊,这摊位上少说摆了十来种香粉香料,自己只是路过此处,她便能在这纷杂的气味中闻到这香囊的味道,李穆有些怀疑,将香囊摘下来凑到鼻间闻,凑近了才勉强闻到一丝幽香。

        那美人见李穆的动作,笑着解释:“姑娘应该不是弃香人吧,你这香囊里有圆月花的味道,除了弃香别处都没有的,便是我离开家乡四处游历,这许多年来也是头一次在外面闻到圆月花的花香呢。敢问姑娘,这香囊,姑娘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李穆算算时间:“应该是十一二年前吧,在一个弃香的商队那里买的。”

        美人闻言惊叹:“圆月花极难制香保存,做成香粉香料,香味一年便会散尽,姑娘这香囊若当真是十几年前所得,那这制香之人,当真是奇才。”

        李穆也没想到这个小香囊能有如此稀奇,突然脑中闪过一念,若这香囊的味道真的如此奇特稀有,那么那夜她潜入杨府别院,难不成易洛是因为这气味才发现自己的吗?这香囊是阿娘买给她的,十多年来她时常佩戴,若易洛认得这香味,这摊主也能闻出这香味,说不定别人也会闻出这味道,若不掩盖这香味,说不定日后会因此暴露自己,当下李穆便问美人:“请问可有什么办法,遮一下这香囊的味道吗?”

        那美人面含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将自己身上的香囊解下递过来:“你将香囊套放进这个香囊中,应该能遮三五日。”

        李穆谢她,正要付钱,却被美人推拒了:“我还得谢谢姑娘从我摊前路过,让我闻到家乡的味道,就不必付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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