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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话 生猪仔


秦云深险些来迟一步。

        当时,他找出那路线图后,本想一口气快马冲至张府。但当男人翻身上马的那一刻,他手握缰绳,却盯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凝神皱眉。

        他迟疑了。

        张家虽世代行商,但在皇城之中与多位官员私下往来甚繁,特别与当地县令颇有交情。若他秦云深单枪匹马闯入张府,虽可直接夺回萧诚,但如果事后张弋阳反咬一口,指他无故私闯张府,自己也脱罪不开。

        可若是到府衙报官,出动捕头,张弋阳持萧诚为质一事便是板上钉钉,不仅能够救回萧诚,为自己开罪,甚至能治那张弋阳一罪,以绝后患。

        至于张弋阳被捕获罪,今后与那张老爷的交情,不要也罢。

        似是霎时想通了这一层,他勒马转向,驰往官府衙门。

        但当他带着捕头和一干衙役冲至张府,按着路线图的指引找到那隐秘的草料间时,只见那草料间房门微阖,门口散落着零零碎碎的枯草。

        而那草料间中,隐约传来张弋阳带着酒意的怒骂与阴笑。

        秦云深心中慌乱,冲至前去将那房门轰然踹开,一脚跨入不大的草料间内,却被眼前一幕刺痛了双眼。

        昏暗的房室内,一束惨白的微光打落在少年消瘦的肩头,面庞,还有那散落在脑后,随着身子轻颤而无力晃动的鸦色长发。

        少年黛眉微蹙,双眸空洞无神,盯着空中的一隅痴痴发怔,那薄而殷红的唇瓣,似因被人撕咬过,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那裸露在外胳膊,那修长无暇的双腿,白得晃眼。却又偏偏沾染上枯黄的草屑和尘土,徒增几份支离破碎的病态美感。

        那一刻,秦云深心如刀割。

        门外的衙役一并冲至屋内,很快将趴在少年身上的张弋阳架了起来。那微畅的衣袍,似乎也在叫嚣着男人未得逞的愤懑与不满。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这是张府!你们私闯民宅,老子要到县衙去告你们!……”

        张弋阳醉得不成人形,虽被三两下制服在地,口中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咬牙切齿挣扎着,不断怒骂,十分嚣张。

        然屋内的情形众人有目共睹,此贼人之罪行,昭然若揭。

        张弋阳很快被捕快和衙役捆至屋外,众人见了屋内的惨状,只是吩咐了秦云深随后听候宣召,便将张弋阳带了出去。

        张弋阳的叫闹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除此之外,还有张家老爷,张家夫人的惊慌问询声。但这昏暗而沉寂的草料间,却仿佛堕入了另一个空间。

        一个独立于世界,寂静,无声的空间。

        悲痛之间的两人相对无言,那一刻,时空都仿佛为止静置,连飘扬的微尘都静寂了下来。

        秦云深神情愤然,夹杂着慌乱,他说不出话,他的伤痛比起地上少年心中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走了两步,骤然跪在少年身前。

        扬起的衣摆随着微尘鼓动,随后缓缓落下,归于沉寂。

        男人伸手将地上失神的少年拦腰搂起,轻轻揽至怀中。

        怀中的少年轻盈得似一具空壳,只是任自己拥在身前,失了轻重。有同一握清风,随时都可能在他手中消散而去。

        如墨的青丝掩不住少年身后斑驳的青紫伤痕,秦云深心疼,缓缓抬手,最终又惶惶落下。

        那是他不曾触碰的少年的肌体,也是他始终不敢轻易触碰的心头挂牵。

        怀中的少年呼吸微弱,男人拥抱着他,像拥抱着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唯恐没个轻重,加速了生命的流逝。

        “秦云深……”

        耳边,是少年轻声的呢喃。秦云深呼吸慌乱,急忙将少年搂得更紧了几分,生怕他就此消失一般。

        “别怕,别怕,没事了……是我,我来了……”

        他轻声宽慰道,但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微微发颤。

        怀中的少年似乎有了轻微的反应,他向后挪了挪,将脸埋在秦云深胸前,哑声低喃,

        “冷……”

        三天的幽禁,已经足够使他失了方寸,表嫂的牺牲,张弋阳的纠缠不休,又徒增少年心中的惶恐。此时他身上衣衫不整,没一块完整的布料,早春的寒意侵入肌肤,侵入骨髓,激得少年回过神时,只剩周身寒冷。

        他倚靠着男人,贪慕着那点微薄的温度。秦云深见状,急忙又把他往怀里搂了几分,随后腾手脱下外衣,匆匆将少年裹住。

        寒凉在少年的关节处留下淡淡的红色,就连少年微怔的脸,也染上了些微红意,点缀于鼻尖,眼角,惹人生怜。

        “好点没?”

        男人轻声问道,垂首替他扣紧领口。

        三天,少年日夜期盼的人此时就在眼前,他带着人赶来,绑走了张弋阳,救下了自己。

        那分明的眉眼,那厚实的胸膛,那温柔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心安。就像三天前,他还在秦府,他所习惯的那般。

        萧诚有些恍惚,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飘忽不定。

        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

        他将手搭至秦云深胸前,皱眉哑声道,

        “我以为,以为你……”

        少年的话哽在唇边,没有说完。

        他咬住下唇,眉头都在发力,却怎么也抑制不住热泪滚落。

        我以为你不来了……

        那一颗颗热泪灼得秦云深心颤,他伸手替萧诚抹去一颗又一颗挂在腮边的泪珠,最终动了情,轻轻垂首,吻过少年的眼角,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吻过他面上的惶然。

        “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的低沉而温和声音是最有效的镇定剂,萧诚感受着男人落下的一个个安抚的吻,抬眼,对上了男人眼底的柔情。他最终再次躲进了秦云深怀里,合上眼,感受男人胸口轻轻的起伏,和胸腔中有力的搏动。

        没事了……

        ……

        “没事了~没事就好了嘛,真是的一天天,搞得小爷我紧张死了。”

        刚从秦府回来的沐虞心情大好,在御书房中晃悠着脑袋来回踱步。

        那上扬而妩媚的桃花眼,此时微微眯着,似是有十分欢喜。

        虽然自己一点忙也没帮上,但俗话说得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跟着那两人厮混了这一阵,此番看见萧诚平安回府,秦云深愁眉顿解,自己也难免跟着开心起来。

        这御书房是皇帝佬儿读书阅览宗卷的所在,但此时朝中尚有政事,皇帝佬儿疲于与众卿周旋,便不在这御书房之中。

        照理讲,御书房也是宫中重地,普通人无法随意踏足。但沐虞不同,他有皇帝佬儿首肯,也和宫中众宫众苑都打过招呼,因此这皇宫之中,就没有他去不成的地儿。

        要说偏爱,或许是吧,但实际上也是由于沐虞身份特殊,才会有这项便利之处。

        他是皇帝明面上的暗卫,私底下的眼线。不单单这皇城中大小事项都归他探听,就连宫中,也不例外。

        因而暗地里,他可以飞檐走壁潜入任何角落,明面上,他也可以招摇过市地踏入任何一个宫苑。

        这是皇帝亲近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沐虞在此地游逛,顺便等皇帝下朝。要说有什么要紧事——却也没有。

        沐虞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缠着那黑着脸的皇帝。

        皇帝佬儿喜怒不显于色,因而每次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情绪,便是沐虞最有成就感的时候。

        或是被逗乐时的松懈,或是被激怒时的阴鸷。

        他喜欢有情绪的皇帝佬儿,那样的他,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

        他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书架前乱翻。忽然间,一本从没见过的书籍映入眼帘。

        那书籍封面色彩旖旎,倒不像什么正经书。

        沐虞心大,也没多想,随意翻开,不经意瞥了一眼,随后惊得急忙合上。

        ……我的娘亲啊什么东西?

        那书上的内容,他刚刚,没看错吧?……

        沐虞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看见,又小心将那书翻开,只见那书中乃是一幅幅图画——

        那画上,交叠着一具具赤裸的身子,形色各异,有的面露喜色,有的面目狰狞。其上所绘制的内容,大胆而暧昧,连沐虞这种平日没个正形的人看了,都禁不住面红耳赤。

        再加以细看,便可发现那画上之人,毫无例外都是男子。

        沐虞颤巍巍伸手捂住嘴,抑制住内心想要惊呼的冲动,却如何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惊异与羞赧。

        这,这是御书房没错吧?

        是皇帝批阅宗卷的地方,没错吧?……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本是想弃之而逃,但这书中的内容,又勾得他忍不住往下看。

        他实在没想到,皇帝佬儿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一个人,竟然会在御书房这么神圣的地方,藏这种小黄本儿。

        “没想到啊……”他喃喃自语,却又不禁为书中所写所画啧啧称奇。

        沐虞虽是成日不正经,却也看得面红耳赤。

        一本书从头翻阅到尾,费了一些功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全数阅完。回过身时,却不经意撞上了那再熟悉不过的胸膛。

        那描金画银的朝服,他用脚趾也猜得到这人是谁。

        他抬头,对上那张,同样也再熟悉不过的面无表情的脸。

        相对于皇帝佬儿的面不改色,此时满脸通红的沐虞,才更像是做了坏事的那个人。

        “主,主子……”

        他脑中都是书上的内容,此番回头看到皇帝,竟有些语无伦次。

        “看完了?”

        “啊?啊……”沐虞神色慌张,别过头轻咳了一声,

        “看是看完了,只是,只是没想到主子您还有这种癖好……”

        “哦?”

        男人挑眉,忽然毫无预兆地俯身拦腰将沐虞扛了起来,似是毫不费力。

        沐虞惊慌失措,却又怕伤了男人,便不敢随意踢踹,只是任男人扛着自己,扛到书桌之前,将自己放到了书桌上。

        他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的龙椅上。

        看着男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沐虞脸上殷红未消,更渗出几分慌乱。他最终还是对男人讪笑了两声。

        “主子~您这是,这是做什么呀……”

        “朕记得前两天某人说,要给朕,做牛做马……生猪仔。”

        皇帝佬儿饶有兴趣地扬起下巴,用手轻轻敲击着龙椅那雕龙刻凤的扶手。

        生猪仔三个字,生怕眼前之人听不清,他说得格外清楚。

        “不是,主子您,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这不是那个意思……”

        见着沐虞讪笑着想从书桌上下来,男人直起身子,忽的用手摁住沐虞的两个膝盖,使他动弹不得。

        甚至,还用手,恶趣味地将那膝盖分开了一些。

        对上沐虞想哭又要强撑着笑的妩媚的脸,男人似笑非笑,声音同以往一般低沉阴冷。

        “好,那现在朕想看看,方才书上那些招式,沐卿学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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