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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话 绝望


待张弋阳走后,秦云深心中挂念萧诚的安危,急忙回到正堂,将那折扇展开,反反复复端详起来。

        不同于市面上流行的硬纸扇,此扇乃是用更为结实耐用的绢布制成。这绢布厚而坚韧,看着不似凡品,倒像是官宦人家所用的布料。

        奇怪的是,绢布虽结实耐用,但不比宣纸做的扇子开合来得容易,因而寻常人家制作绢布扇,多制作成圆形扇面。眼下这把绢布扇,却做成了折扇的形制,也不知是何缘由。

        秦云深将这折扇开合了几次,果真如同心中所想,略微有些涩手,且因这布面较厚,甚至比一般的绢布扇要更难开合一些。

        或许,这布料中有什么文章。

        他将这扇子翻了几遍,从扇面上却全然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这确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绢布折扇,若是与营救萧诚相关,又能从何处下手做文章呢?

        他反复思忖,却始终不得其解。

        思索了半晌,却没有丝毫进展。秦云深心中焦急,手中持着那把扇子,展开,又合上,反反复复不下数十次,在原地来回踱步。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不经意用手揉搓过扇面边缘,霎时凝神屏息,顿觉不对。

        这绢布扇,似乎里头多了一层。

        普通人家所制的绢布扇,一般是一层,或是两层。一层的轻便简易,但只有一面扇面可用于泼墨,另一面则贴附着扇骨;两层的稍微费钱些,但优在美观,扇骨隐于两侧扇面之间,避免赤裸裸露在外头不雅观。

        眼下这把绢布折扇,乃是两面作图的样式,但细细搓揉之下,好像又不只两层。

        秦云深心中一惊,本想唤下人取剪子来,后又嫌麻烦,手上使了些蛮劲,竟呲啦一声,将这扇子从折扇大边处霍然撕开。

        秦云深急忙扯开一看,果不其然,两面绢布扇面之间,又严丝合缝地缝了一层粗麻布。

        他将扇面边上的缝合线匆匆扯开,当两片扇面瓦解开时,那张绘制了大小房室的路线图骤然映入眼中。

        正门,前院,正厅,二堂,厢房,跨院……

        粗麻布上,一间间厅堂跃然纸上,微微晕开的墨迹似乎还散发着墨香,激得秦云深双眼微怔,呼吸急促起来。

        只见此布上方正中,赫然写着两个方方正正的墨字——

        “张府”。

        ……

        萧诚在张府,已经度过足足有三个日夜了。

        早晨,第一缕光线射入这囿住自己的暗室时,萧诚便醒了。

        昨夜,表嫂告诉自己,说她今日要去找秦云深,将那路线图交给他,好让他报了官来找人,把自己救出去。

        当时他心中万千顾虑,最终吩咐表嫂,最好是寻一普通的绢布扇子,将这粗布缝于其中,写上秦云深的名讳。富家公子手中一般常有一柄扇子,游逛之间丢了也是常有的事,这样一来,就算真的被人发现,只说是自己路上捡的,一时应该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昨夜,表嫂答应着就走了,也不知到底寻到那绢布扇子没有。

        萧诚醒来之后,心中发乱,便再也睡不着。

        独自监禁于暗室中的时间有同缓慢爬行的桑蚕,磨得人心中焦虑万分,也不过行进那分毫路程。萧诚靠着冰冷的墙壁与扎人的枯草,不安地摩挲着自己发汗的手掌。

        若是那路线图交到秦云深手中,这张弋阳被捕,自己被解开镣铐,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少年期待着那一刻,同时又不住忧虑。

        但愿不要有什么差池……

        到了正午,窗外的太阳似乎已经爬升到了当头,高窗透入的光线十分刺眼,照得萧诚那白皙的面庞徒增几分易碎感。少年不得不挪动自己的身子,寻一背对窗户的角落坐着。

        表嫂不知出去了没有。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脚上的镣铐,心中依旧难以平复。

        那无情的铁器在早春淡薄的寒意中依旧冰冷刺骨,少年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很快被冷得泛出点红来。

        不觉到了午饭的点,萧诚隐约听到了脚步声,而后是门外锁匙碰撞之声。见着门同往常一般打开,他慌忙起身,急忙道:

        “表嫂。”

        外头的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却不是表嫂,而是一个丫鬟打扮的面生女子。

        萧诚叫错了人,顿时有些拘谨,抿了抿嘴。看着那丫鬟脸上带着不解,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劳烦问一句,前两天给我送饭的那位姐姐,今天怎么没过来……”

        那小丫鬟居高临下看了萧诚一眼,颇有些睥睨意味,将盛放着饭菜的盘子没轻没重放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芸娘?方才被我们家公子从外头带了回来,也不知白天跑哪去了,八成是出去偷懒被公子撞上了。真是,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她溜出去,这会可有她好果子吃的。”

        那丫鬟没好气抱怨着,好似有气没处撒,看着萧诚盯着那饭菜出神,又愤愤踢了踢那盘子,顿时碰洒了盘中的菜汁,溅到萧诚脚边。

        “吃快点,一会我要来收拾,来不及吃完可别怪我。”

        那丫鬟颇有小人得志之势,环着胸得意洋洋看着沦为阶下囚的萧诚,好像这样能从他身上找补些尊严来。

        不等萧诚做声,只听外头传来张弋阳的声音,

        “清云!给公子拿酒来!这死丫头哪去了!”

        那声音同往常一般令人作呕,但此番却使萧诚心中生寒。

        这丫鬟一听张弋阳唤自己,顿时换了副神色,紧张高喊着来了来了,便急匆匆撇下萧诚,小跑了出去。

        萧诚抬头,望向门口,望向那将自己抛弃的世界。

        那扇锁着自己的门,此时被人遗忘在那,竟大剌剌开着。萧诚嘴角微颤,只觉得讽刺。

        门就开着,他却也逃不出去。

        他不知想到什么,轻轻苦笑了一声,颓然靠回那一把枯草垛上。感受着背后扎人的枯草,和门外倾泻而入的日光,他一时鼻息湿润,阖眼轻笑,只觉得造化弄人。

        他分明曾是如莹玉一般被人捧在手心的翩翩贵公子,分明也曾呼风唤雨,保受拥戴。

        而此时,自己的命运却一次又一次掌握在他人手里,全然只能依靠别人的帮助施舍来挣脱不断缠身的淤泥。

        秦云深也好,此次的表嫂也罢,这些人不嫌他卑贱,不嫌他无权无势,舍了自己的利益都要帮他,而自己回报给他们的,又是什么?

        无由来的顾虑、损失……甚至是性命之忧。

        萧诚呼吸发颤,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方才那丫鬟鄙夷的眼神。

        他并不是此刻才为阶下囚,分明在皇城街头,被迫双膝跪地的那一刻,他就该清醒——

        自己早已不再是什么萧公子了。

        萧诚,你不过只是个仰人鼻息的小角色罢。

        他分明只是个卑微不起眼的小角色,却一次又一次将自己身边的人拖入泥潭,同他一起挣扎,陷入其中。这不是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使自己的亲人遭罪,使自己爱戴之人罹难——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掩住双眼,同以往一般,掩住那被泪水浸泡的双眸。他想逃避,他想消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沦为这般地步,他想不明白何时才能获得解脱。

        他脑中闹嚷嚷混杂成一片,激得他不住落泪。他一瞬间呼吸万分急促,盯着自己发颤的双手想着自我了结,摆脱这荒诞的世界——

        但又不知怎么,那混沌中忽的浮现出秦云深的身影来。

        想当时住在秦府之中,男人温柔体贴的悉心照顾,时常使他如沐春风。

        若是自己在这混沌之地命陨,与这浮生就此作别,秦云深他知道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他会生气吧,他会落泪吗,他会抱怨没能想办法救出自己……

        萧诚止不住微微发颤,怎么也捂不住眼角溢出的泪。

        他会吗……

        萧诚沉浸在悲痛之中,伤心得难以自已,忘了饥饱,忘了疲累,只知捂着脸不住发颤。时间在湿润的指缝间流逝,粘滞地在地上爬行而过。

        “做什么?你也要反了?”

        少年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在不远处骤然响起。

        张弋阳不知何时醉醺醺颠三倒四到了门外,见着这边门打开着,还以为萧诚跑了,急忙颠着步子过来一看,看到少年蜷缩在角落,捂着脸肩膀微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萧诚闻声,缓缓抬头。见门口站着的是半倚在墙上醉如烂泥的张弋阳,便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似是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狼狈。

        少年眼底泛着伤痛,却也带着一击即碎的倔强。

        “你把表嫂怎么样了。”

        他冷着声音,却因心下剧痛,止不住微颤。

        张弋阳对少年的悲痛浑然不察,先是一愣,随后阴鸷地笑了笑,

        “是啊,我都忘了,她也是你们萧家的贱人。”

        “张弋阳你住嘴……”

        他红着眼瞪着门口的张弋阳,眼中是恨不得将其碎尸的愤恨。

        若只是骂他,萧诚也能忍辱一时,但若是牵扯到萧家,他便无法做到丝毫隐忍。

        “你们萧家是不是一个个都这样,都得去和那个秦云深扯上点关系,啊?”

        张弋阳也不知是不是醉得糊涂,在门口颠了两步,突然阴笑着扑了进来,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枯草绊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唔……”

        张弋阳吃痛,闷哼一声,又醉醺醺直起身来,拍去了身上草屑,似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在自言自语。

        “秦云深抢了萧诚那雏儿,这次又来抢我府上的女人……早晚有一天,老子非,非办了他不可……”

        他骂着,时不时又发出几声令人胆颤的笑来,萧诚看着面前醉得更没个人形的张弋阳,越发觉得憎恶。

        “我说你把我表嫂怎么样了!”

        “表嫂,什么表嫂,她就是个婊……哈哈,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敢进我张府……我刚刚让她重获了新生——对,新生,她再也不能有别的男人的种,我让她变成我的,你,你们都是我的……”

        张弋阳骂着,嘴角喷溅出浓郁的酒肉腥丑,但他说到激动处,又止不住哈哈大笑。

        “你说什么……”

        听闻此言,萧诚怔在原地,内心顿时如坠冰窟,又似被利剑劈斩,疼痛万分。他回想起表嫂那张温柔的脸,回想起当时,她轻柔地抚摸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腹中,是她口中的萧郎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情义,是她的牵挂,她的希望。

        萧诚微微张着嘴,却骂不出半个字来,双眼发怔,面上止不住泪流。

        “你做了什么……”

        他看着张弋阳,苍白的嘴唇不住发颤。

        他没了气力,丢了魂般,睁眼看着盯着自己发笑的张弋阳。

        那阴鸷的笑中,是赤裸裸的侵占掠夺。

        “还有你,你个贱人,你也是我的,我的……”

        张弋阳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露出了常人不会有的,有同鬼魅般的怖人神色。

        一阵压力伴随着黑影笼罩袭来,萧诚受到压迫,瘫倒在地。只听得耳旁,那骇人梦魇般的声音从耳中侵入,吞噬着自己最后一丝意识。

        疯了……全都疯了……

        无神的眼中流露出如白水般寡淡的绝望,少年的泪水滑落,嘴角颤动,喃喃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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