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日
一二九演讲的初赛定在了周六晚上。
虽然冯峥自觉已经准备妥当，但真到了比赛这天，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经历了写稿子的磨难和方恺一遍遍的敲打，他对这事一点都不敢懈怠，就连上午给金珠上课，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老师，你怎么了？”金珠眨巴着单眼皮问道。
“没事，老师今天晚上有一个比赛，有点紧张。”
“紧张是什么？”
冯峥想了想，搓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这就是紧张，nervous。”
金珠笑笑：“啊，那你不要紧张，你是最棒的。”
冯峥笑了，看着金珠天真的眼神，他轻松了不少。
他摸摸金珠的头：“珠珠也是最棒的。”
送走金珠，小黑走过来，递给他这一段时间的工资。
他道了声谢，签了字。
工资不算多，但足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揣进背包，心里一阵喜悦。
徐伟这时打来电话。
“冯峥，下课了么？今天是焕希的生日，我想咱们宿舍也惊喜一下，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徐伟说。
冯峥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
刚入学的时候，宿舍四个人就说过各自的生日，还排了大小，孔焕希最小，确实是这个时候的生日。
他竟然忘了。
冯峥暗叹一口气：“最近太忙，给忘了。”
“没事，我也是看你准备比赛，又要上课，也有点辛苦，咱们宿舍还没好好聚过呢。”
“我请客吧，刚领了工资，去东北大骨架吧？焕希去过，他知道。”
“行。没耽误你的事吧？我考虑你晚上有比赛，晚上焕希肯定得去找刘雪，所以咱们只能中午聚餐了。我本来想胖子咱们三个aa一下，但是也怕胖子不愿意。那这样的话，就算咱俩aa了，你请吃饭，我买蛋糕……”
“就这么定吧。”冯峥打断他，懒得再听他絮叨，“我先过去，在那等你们。”
走进饭店，冯峥拣了一个靠窗的四人位坐下，点了菜，等大家过来。
想来，孔焕希在篮球队和体育部的人缘都很好，估计他一声令下，凑齐十几个二十个人不是问题。
他没搞什么聚会，大概就是因为不想，或者觉得没必要。
徐伟算不算多此一举？冯峥叹口气。
胖子最先到，只有他一个人。
“他俩呢？”冯峥问。
“徐伟去拿蛋糕了，他就喜欢搞这些虚的事情。”胖子一阵厌烦。
“焕希呢？”
“他说一会儿到。我们在宿舍大门口碰见刘雪了，不知道他俩在说啥。”
冯峥忙叫服务员又加了一副碗筷。
没一会儿，孔焕希推门进来，竟然也是一个人。
“刘雪呢？”冯峥问。
“不用管她。”孔焕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拽过椅子，坐到冯峥身边。
冯峥见他没什么喜色，有点诧异：“怎么了？”
“啊？没怎么。”孔焕希淡淡一笑，叫了服务员来，点了些酒。
徐伟的蛋糕买得实在不怎么样。
蛋糕中间是一个大寿桃，而且做得不标准，乍一看活像个粉红色的屁股。
冯峥干笑了一声：“你咋不让人写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不好意思，”徐伟一脸歉意，“店里马上能拿走的，就这一个。”
孔焕希并不在意，但语气上淡淡的：“挺好的。”
因为天气冷，冯峥特意点了炖菜和干锅。
菜一上桌，就一直冒着热气。
菜下面的蓝色火苗若隐若现，对抗着室外的萧索。
徐伟提了提酒杯：“来，咱们四个干一个吧？这么长时间，咱还是第一次寝室聚餐呢。就祝焕希生日快乐，祝冯峥比赛顺利。”
大家一饮而尽。
冯峥一直恍恍惚惚的。
晚上就是初赛了，一想到这，他的心脏就扑腾扑腾地跳。
毕竟这是比赛，他此时的心境和迎新晚会的时候完全不同。
孔焕希今天也一言不发，只闷头夹菜。
他们两个不说话，酒桌就显得异常安静。
四个人喝着酒，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俨然四个毫无感情的喝酒机器，没一会儿七八瓶啤酒就见了底。
胖子只要一沾酒，脸就马上红起来，像个大红气球似的。
他乐颠颠吃了几口菜，看看孔焕希：“焕希咋了？”
“什么咋了？”
“咋不说话咧？感觉咋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
孔焕希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
冯峥侧眼看着他，他硬朗的五官写满了“心情不好”四个大字。
冯峥想了想：“跟刘雪吵架了？”
孔焕希一愣，倒了一杯白酒，喝了一口，笑笑：“分了。”
“真的假的？”胖子眼睛瞪得老大，也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八卦，“你别逗我们，你过生日，她跟你分手？”
“我跟她分的。”孔焕希盯着菜盘子，“说这个干什么，喝酒。”
冯峥还是第一次在孔焕希脸上看到这么落寞的表情。
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许久没和孔焕希聊过天。
他并不知道孔焕希和刘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可想而知，就算不是分手，也一定是大吵了一架。
冯峥拿起白酒，给自己倒了起来：“我陪你喝。”
孔焕希忙制止：“你晚上要比赛。”
“这才中午，下午睡一觉就好了。”
冯峥甩开他的手，顾自端着酒杯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像是在洗脱自己忘记孔焕希生日的“罪恶”。
白酒的烈，越是在冷天，越是明显。
冯峥只感觉一股辣椒水顺着食管淌到了肚子里，他使劲抬了抬眼皮。
孔焕希淡淡一笑，对冯峥的“两肋插刀”倍感温暖，忙也喝了一大口。
“哎呦……”胖子明显不胜酒力，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不定，“焕希生怕冯峥喝多，你咋总是管着冯峥哦，像管媳妇似的……”
孔焕希像被戳中了什么似的，噗嗤笑了。
冯峥无语，又把杯子倒满，举着空酒瓶在胖子面前晃了晃：“空了啊！”
胖子咯咯笑起来。
几口白酒下肚，冯峥晕晕乎乎的。
他扭头看看孔焕希。
孔焕希的侧脸迎着冬日的阳光，好像比军训的时候白了不少。
“你看我干什么？”孔焕希突然扭头。
冯峥吓了一跳，忙收了目光：“看那个菜呢。”
孔焕希皱着眉瞅瞅眼前的一盘菜心，伸筷子夹了一颗放到了冯峥盘子里。
冯峥忙不迭塞进嘴里嚼了，像个饿死鬼刚投的胎。
一瓶白酒，四个人分，几口就喝完了，胖子提议再要一瓶。
孔焕希看看冯峥，露出两排小白牙，凑到冯峥脸边：“媳妇，你能行么？”
冯峥半醉半醒，无力招架孔焕希的玩笑。
他两手一摊，一脸无所谓。
服务员又送来一瓶白酒，一杯还没喝完，徐伟已经趴到桌子上了。
胖子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听不太清，应该是方言。
孔焕希不明所以。
冯峥虽然听不太懂胖子在说什么，但想起胖子和他说过的话，也大概能了然胖子的心境。
炖菜的热气爬上落地窗，形成一层水雾。
冯峥抬手擦了擦。
窗子很凉，室外是深秋的萧索。
上次在这家饭店喝多，还是跟老周他们一起。
那一晚，他和秦琨相拥而泣，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都不得不藏着自己的秘密。
也是那一晚，喝断片儿的孔焕希在宿舍走廊捏着他的手，把他的酒气都给吓没了。
从那天起，他就多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胖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孔焕希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胖子你什么情况啊？”
孔焕希笑着，好像在看胖子的笑话，好像失恋的是胖子。
他大概永远不会因为感情流眼泪吧？冯峥想。不对，他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流眼泪，真让人羡慕。
胖子在眼睛鼻子上胡乱抹了一把：“我特别想回到高中那种生活状态，但是回不去了。”
冯峥黯然，他特别不想回到高中。
想起来，冯爸走了有三个月了吧？
冯峥喝了一口酒，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哟哟哟，”孔焕希又把一张餐巾纸怼到冯峥脸上，“胖子，你看看，你把冯峥也给惹哭了。”
“你又护着冯峥！”胖子举杯，“对不起啊，冯峥。”
冯峥跟他碰了一下酒杯：“我觉得高中特别不美好，我永远都不想回去。胖子，每个人都会有遗憾，无论你做什么，你这辈子都会有遗憾，人都是带着遗憾长大的。”
说完，他一口把大半杯白酒都干了。
这杯酒下肚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冯峥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昏昏沉沉的，稍微一动，就好像脑浆被什么东西搅拌了一下。
他微微睁开眼，眼前却是老周。
老周端着大半盆热水。
冯峥眼前全是蒸腾的水蒸气。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知道被谁抓着后脑勺一下子按进了水盆里，好像有仇人寻上门，要把他溺死在海里。
从水盆里挣脱出来，冯峥的醉意退却不少，只是水顺着头发和脑门流下来，遮住了眼，他刚要睁眼，猛得一下又被按进水里。
冯峥半眯着眼，喘着粗气，隔着水帘，看看孔焕希和老周：“你们干什么？”
没等孔焕希说话，老周没好气地说：“你晚上比赛！忘了吗？”
冯峥脑子里乱哄哄的，眨巴眨巴眼睛，朝四周扫视一圈，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在宿舍。
胖子还在床上睡觉，徐伟、孔焕希、老周站在他身边。
他低头看看自己，头发上的水滴到裤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头到脚已经被换上了西装。
冯峥感觉有人把毛巾裹到他头上胡乱擦了擦。
他的耳边响起吹风机的声音，一股温热的气流打过来，他用力喘了几口气。
他低着头，两只手耷拉着，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好像自己的魂还在另一个世界。
老周又叫了几个同学，大家轮流架着他，一路上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他扛到赛场，一个个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秦琨劈头盖脸。
孔焕希喘着粗气，满头是汗，带着一脸愧疚说：“喝多了，姐，不好意思啊。”
秦琨咬了咬嘴唇，硬生生把脏话憋了回去：“你们……喝酒也不分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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