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169章
筹谋数年,所图的,自非俗物。
她歪坐于软垫之上,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柳淮门之迹、京都胆大包天的流言、秋梧口中说的影子、宋星衡尸体下的画卷、云若寺禅房中散乱的棋盘、归弦笔下自缚的“弈”字……
耳畔却是突然响起那夜许娘子醉言。
——“有想除去沉月楼的,自然有想护住的……先生死了,可沉月楼里的消息还没有……”
“错了。”柳简眼神放空,喃喃道:“归弦姑娘不是柳淮门的人。”
“柳淮门?”千代灵掩住唇惊呼:“道长怎么会以为归弦姑娘是柳淮门的人?”
柳简垂眼:“因为沉月楼原先的主子,是我的师父……”她又抬起头,看向时玉书:“少卿,我想去见一见归弦姑娘。”
崔至从外处走进,向着千代灵同时玉书行礼后,又看向周渚:“周公子,寺外内有人来报,道是贵府的三小姐来了京都,但在城外遇了意外,有些货物受损,想请周公子去处理。”
周渚道了声谢,也不多思虑,便直接抬手向众人:“舍妹甚少出门,此番来京都,怕是一路疲惫,遇了意外或是无策了,我先去看一看,若少卿有需要,可使人唤我。”
时玉书点了头:“我着两人陪周兄同去吧,若是遇了意外,也可打点一二。”
千代灵站起道:“我在此处也无事,还是我陪周公子去吧。”
周渚看向她,浅浅一低头:“那便多谢阿灵姑娘了。”
千代灵不满嘟了一下嘴,可心中那莫名情愫又理不出个头来,只得晃了晃脑袋,与周渚同往外间去。
柳简探头看着千代灵同周渚离开的背影,托着下巴:“不知是不是我瞧得不对,我总觉得公主同三公子今日有些怪怪的。”
时玉书亦抬头看了一遍:“是吗?许是东奔西跑,受了累便不如往日那般雀跃了?”
柳简摇了摇头:“怎是如此。”她想了想:“那等此案了结,我便陪公主去东市走走,先前听老仆说起京都有一条甜水巷、很是好吃呢。”
时玉书轻哼了一声,对柳简遇着吃食单只记得千代灵之迹,颇有些吃味,待柳简瞧过来,他便不情不愿道一个好字。
柳简提了衣裙站起身,又道:“我知此举不合规矩,但去见归弦姑娘时,少卿可否允我独行?”
时玉书看着她,少顷却又摇头:“不可。”
柳简轻叹一口气,不死心,又问:“那少卿离得稍远些呢?”
时玉书道:“归弦或许对你并无恶意,但她已是命案疑犯,又一味认下杀害宋二公子的罪名,已然失了自由,并非是不让你与她独处,而是不给她与你独处的机会。”
时玉书走到柳简面前:“倘若她有一丝求生的念头,都不会在意是你一人独往、还是有旁人相随。”
柳简想了一会,终是点头应下:“那便请少卿与我同往。”
周清着人将城外之事告知周家时,周渚身边的管事已吩咐了相关事宜,周渚与千代灵便直接各骑一马赶到城外。
周清一见周渚,抿了下唇便迎了上来:“还教孙管事莫要告诉兄长,倒又让兄长辛苦过来了。”
本是为了赶着立冬祭天地,一路上皆是急赶,却在将至京都将泄了力气,货车翻进道旁泥水塘中,周清带的人手仅是赶车的数十人,凭他们之力,难以将货物救上道,周清便当机立断着人快马赶到京都中寻周渚相助。
她的身后是早周渚之前赶来的周家家仆和伙计,正卖力气从泥水塘中背着货物上岸城。
周渚温声道:“你出了事,我怎会不来,这往冬日去,也不曾多穿着衣裳。”
周清脸上还沾着泥水,千代灵在她看过来时,递出一方帕子,周清眼神动了动:“这位姐姐是……”
“这位是淮……”
千代灵抢先道:“我唤作千代灵,我听说你这处出了事,是想看看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
周渚止了话音,眼中都流出笑意来:“是,阿灵姑娘是我的朋友。”
周清向来灵透,见此怎会不懂,她隐下心底探寻之意,抬手接了手帕,笑得纯良:“那我便唤阿灵姐姐好了……”
千代灵摸摸头,详咳一声:“也、也可。”
周渚打量着周清,余光忽落到她身后一处,眼中有几分深思,却不动声色问道:“那人是?”
周清回头扫了一眼,见了一人正背着满是泥水的麻袋往岸上送:“哦……那人是昨夜遇到同往京都来的,他说是与同行人走散了,想跟着我们的商队一处入京都城,我瞧着他是京都口音,衣着也是寻常百姓的样式,想着他独行不易,便允了……怎么?兄长识得?”
千代灵顺着二人目光望去,心中一怔,这不是……
周渚道:“不过是同行赶路的人,却还替我们家做事,看起来,也是热心之人,等回了京都,看看他愿不愿意留在周家做事。”
周清望了那人一眼,轻声应道:“我知道了,兄长。”
她往京都方向看去,与周渚闲言:“我听旁人说,柳柳如今也在京都,兄长可曾见到?她如今在做什么呢?”
有时玉书相伴,到归弦所在牢房的路,安静了许多,倒也有几个爱占嘴上便宜的,不必时玉书吩咐,便有衙役拿了粗布塞了嘴。
柳简看见归弦时,她抱着膝盖面对着墙壁,倒有几分遗世独立之姿。
衙役打开了牢门,随着锁链声落下,归弦也转过了身子,一见二人,她咬了咬唇:“少卿与道长怎么来了。”
边说话,她边扶着墙缓缓起身,站稳后才冲着时玉书行了一礼:“见过少卿。”
今日的她要比昨日理智一些,不过对于杀害宋星衡之事,她依旧不改说辞。
柳简良久不言,只在她低头之际,开口相询:“你还记得,上一回你寻我测了一个字吗?”
归弦未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轻皱了眉头:“本就九死一生之局,落得如今境地,也不算意料之外吧。”
柳简摇了摇头:“我是想问,你为何会写那个字?”
“不过随手……”
“落字疑,问字改。”柳简逼近半步,归弦便退一步:“此字于归弦姑娘,当真是随手?”
归弦开口:“自是……”
“你下在余诀送余司马的糕点里的朝暮毒,是宋二公子给的吗?”
归弦一惊,当即失口否认:“不是!”
时玉书挑了挑眉,抬眼望向柳简,只见姑娘面色不改,立即道:“不是?那便是你当真在糕点中下了毒了,你既然不识余诀,又如何能在他送到云若寺的糕点中下毒?”
归弦自知失言,紧抿了唇,闭口不言。
“你来京都,所需碟文可是许娘子替你处置?”
“是……是。”
“那你离开京都的路引,是何人替你准备?”
“什、什么?”
柳简语气渐缓:“若是要杀人,为何要挑两个女子千里迢迢赶往京都,我想了许久,总寻不到缘由,直至方才,我看到从船坊中拿出的棋盘,想到了你在茶楼的那个字……我解过许多字,一直便知,落在纸上的字,就是测字者心底的秘密。”
柳简看着她,开口道:“你不是柳淮门的人,柳娘子也不是……你是弈子吗?”
从牢中出来,乍明的天光刺得柳简眼睛微痛,她抬手挡了日光于眼前:“也不知周三姑娘那处如何了?”
她身子忽然晃了一晃,紧接着便向后倒去,眼前是一片黑暗,却还好似还能听到声音,是时玉书的疾呼、是风声、是络绎不绝的嘈杂,再后来……
就安静了。
醒来,是深夜。
身处燕子楼,入眼便是熟悉的帐幔。
她的手腕上扎着几根细细的银针,在隐约跳动中的灯火下,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柳简又闭了眼,伸手将它们拔去,这才披了外衫,从榻上起身。
时玉书单手撑着头坐在外间的案边,手边是堆积的案卷,她掀开帘子走出看到此景,先是一惊,而后便也明了。
轻叹一口气,她转身走到内室的柜子前,本想取一件厚裳替时玉书遮寒,却一眼瞧见了本该放在柜子第二层的木匣子,消失无踪。
木匣中,放着的是柳淮门的令牌。
像是一盆盛着冰块的水坐她的头顶倾倒而下,柳简脑中一片空白,倒退两步不慎碰了烛台,烛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惊得外室时玉书一下便也清醒过来。
“柳姑娘!”
他匆匆跑上前,手指才碰到布帘,又顿住:“是生了什么事吗?我可方便入内?”
柳简掩着唇,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声音:“可、可以。”
话音才落,时玉书便掀了帘子入内,担忧之色不减,瞧见发出声音的源头,他又抬头看向身子轻轻发抖的柳简:“可是吓着了?”
柳简紧握起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之中,疼痛使她快速的冷静下来,她回头走向时玉书,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今日,是哪一日?”
“立冬。”时玉书扶住她:“今日立冬小祭,陛下将离宫中,往昭明山祭祀天地。”
屋中铜漏未歇,柳简边看边道:“寅时三刻……祭礼应还未曾开始,还有时间……公主何在?”
“公主昨日已回了宫中,今日祭礼,她须列其中。”
时玉书瞧着她神色慌张,忙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简抬头向他:“我们须拦下陛下出宫……今日京都,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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