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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狡兔尽时走狗死


  高应戈兵不血刃得了皇位,他的四弟衡帝应佑在位仅持续了宣读一份诏书的时间,同一天,两位帝王登基,在延续了几百年的厉朝国史上也是从未有过的。

  此刻,宇和殿内,登基大典已毕,群臣立于阶下,山呼万岁。厉成帝高应戈正傲睨万物的端坐在龙椅上,正午的阳光正盛,照得那一身金丝龙纹光彩熠熠。他双目微闭,嘴角微微扬起。苦心经营半生,终换得了他最想坐的位置。可叹这金光万丈的至尊之位,只一盏茶的功夫就易了主。若非先帝晚年任性,他又怎会出此下策。想到这,高应戈眉头微微皱起,握紧了拳头,有丝丝刺痛之感钻入了他原本满是喜悦的内心。

  “墨岫,宣旨。”

  墨岫是一直跟随着高应戈的心腹内官,瞧着主子面色不好,便加快了动作,展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日登基,当与万民同庆。循例,大赦天下,改元永明。先帝四子应佑,朕之幼弟,贤良方正,深明大义,为国禅位,实乃我大厉之幸也。特封衡亲王,赐封逸衡城,允生母太妃钱氏随行……”

  站在阶下的孙乐儒闻此旨意当时心神一凛,额角渗出了点点冷汗。这逸衡城,在北方极寒之地,始建于五年前,是当时被夺了太子位的高应戈以安抚边民、利于互市为由一力促成并亲自督工完建的。由此可见,高应戈对于皇位原就视为囊中之物,而这苦寒的逸衡城,就是他提早为自己的弟弟打造的绝佳牢笼。孙乐儒偷眼看着高应戈,心中更是忐忑难安。

  旨意念到后边,自然其余两位皇子也是被赐了王爵,就封地来看,原也谈不上是封赏,但相比衡王而言却都好过了数倍不止,然而他们的共通之处在于,都被皇帝御赐了由御林军护卫前往封地,更是明令这些护送的军士在到达封地后都划归为各王的家臣,不必回定天。殿上所立之臣都明了,这旨意名为封赏,实为圈禁,新帝虽有能力,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且疑心深重,心下里也都捏了一把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不知什么时候这种“封赏”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处理完了兄弟们,自然就到了封赏功臣的时刻。要说扶助高应戈上位成功,功劳最大的莫过于右柱国刘德清,而刘大将军听完了圣旨之后却是面色一变。旨意上明说了,御林军统领顾建戎被加封了定国将军,而刘德清则是被封为了齐亲王,封地在备州府齐寰城,并封他的嫡长子刘如广为世子。

  并不是说齐寰城不好,封王也是在刘德清意料之中,但这封王并非加封,很明显高应戈此番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名为封王,实则削权。刘德清闻罢当即手挽战盔,出列跪倒:

  “陛下,臣谢陛下天恩,但如今边疆不稳,臣寝食难安,并非臣有意抗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允准臣即刻带兵赶赴边关,以安边民之心。”

  龙椅上的高应戈双眼一眯,他当然知道刘德清不会轻易交出兵权,心虽不快,口中却笑道:

  “齐王忧国忧民,数十年来劳苦功高,若朕未曾记错,明年即爱卿耳顺之年,这边疆之事,朕已委派镇国将军前往,还望爱卿切莫推辞。”

  言罢,看刘德清依旧没有起身,眼光一冷,又道:

  “齐王乃国之柱石,为国征战多年,与膝下两双儿女及夫人也是聚少离多,朕实在于心不忍,还望齐王切莫辜负了朕的一番好意。”

  刘德清闻言已知皇帝已决意下了自己的兵权,且听他言下之意,如若自己再执意不肯恐祸及家人,只得叩头领旨谢恩。

  刘德清下朝,看刘府上下张灯结彩,和他那张铁青的脸对比鲜明。一众子女看罢圣旨都喜不自胜,惟有老夫人王氏沉默不语。刘德清遣散了子女和下人,又长吁短叹了许久,才开了口:

  “皇帝刚刚登基,就雷霆之势下了我的兵权,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话毕,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下好像老了十岁。

  “狡兔死,走狗烹,无可厚非,但陛下下手太快了,完全在意料之外。不如,明日我带鸢儿入宫,见一见皇后,再做打算。”

  老夫人缓缓说罢,刘德清又叹了一口气。这老夫人也是将门之后,对于朝堂上这些事也略知一二。她口中所提鸢儿,是指刘德清最小的孙女刘沐鸢,是刘德清的嫡次子刘如明所生,在高应戈还是太子时,王氏便与太子妃艾氏交好,后来高应戈被废,艾氏闭门不出,整个人愁云满面、日渐削瘦,任由谁去劝都无济于事。幸而两年前刘沐鸢出生,长得婴肥粉嫩、乖巧可爱,牙牙学语,甚是讨人喜欢。自那时起,王氏就时常带着她去宽慰艾氏,这才有所好转。王氏揣度着,艾氏为人纯善,想来也不会不念往日之情。看刘德清依旧眉头紧锁,老夫人拿起桌上的茶盏递到了他手上。

  “老爷暂且宽心,你征战了快一辈子了,也是时候歇歇了。只要我们能独善其身、恪守本分,想必陛下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况且齐寰城是个好地方,老爷就暂且安心休养,享享天伦之乐。”

  看刘德清面色稍缓,老夫人这才站起了身。

  “妾身先去安排下人采买一些烟花炮竹,既已封王,也该有个庆祝的样子。王爷也快去更衣吧。”

  刘德清听夫人唤自己做“王爷”,虽不愉快但也别无选择,只得起身去了内室。为今之计,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二天,老夫人抱着刘沐鸢进了宫。一路走来,满目高山流水之景色、金雕玉刻之奢华,不由得让老夫人的内心闪过了些许犹豫——时移世易,如今艾氏贵为国母,脾气秉性是否还能一如两人在王府促膝谈心的当初?

  踟躇间,已入翯凤宫,老夫人跨过及膝高的门槛,远远望见了一身彩凤、满头金枝出门相迎的皇后。老夫人虽有准备,却还是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急忙放开了刘沐鸢,行大礼拜倒在地。

  “妾身齐王妃王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安。”

  小刘沐鸢张开粉嫩嫩的手,也有样学样的爬在了地上,奶声奶气的跟了一句:

  “凉凉~先睡哇啊~~”

  皇后见了忍俊不禁,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新月,赶忙让手下宫女将老夫人扶起:

  “此处没有外人,姐姐不必行此大礼,快,随本宫进来。”

  “谢皇后。”

  老夫人抱着刘沐鸢跟着皇后进了正殿,见皇后眉宇间隐约露出羞愧之意,心下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想来自己进宫的事也在皇帝预料内,早就知会了皇后如何应对。

  “都下去吧。”果不其然,皇后直接屏退了左右。

  “姐姐此番前来,是为了齐王吧。”

  “妾身惭愧,确为此事。如今边疆不稳,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不知为何……”老夫人欲言又止,皇后就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当知晓,后宫不得干政。不过皇上确实给本宫说过,说齐王年迈,数十年征战,有大功于社稷,现今他已两鬓斑白,陛下着实是希望他颐养天年便好。何况齐王虽对边关情况了如指掌,但现在毕竟还未起战事,若叫那帮蛮夷敌寇和我朝子民见一直是齐王驻守的话,难保会觉得我朝无将可用,有损威名的同时反起反效。况且陛下有意培养年轻一代的将领,也该轮到他们下一代替齐王背起这重担了。”

  皇后这番话算是堵死了老夫人的所有退路——若齐王执意要回兵权,无异于是与朝廷乃至天下作对,此外怕是还会背上一个贪恋权势的罪名。想到这,老夫人深知多说无益,这实权已经再无要回的可能,只得干笑两下,再次拜倒。

  “那妾身就谢过皇上皇后。属实是我刘家一直只是为君分忧但尽本分而已,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陛下此番封王着实让我们受宠若惊。皇后如此说,妾身也就放心了。”

  见老夫人不再推辞,皇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一直在她怀里的刘沐鸢不住的笑。

  “今天鸢儿也来啦~乖鸢儿~快让本宫抱抱。”

  老夫人赶忙放开了刘沐鸢,任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皇后跟前。

  “几月未见,鸢儿又重了。”皇后把刘沐鸢抱在了膝上,手里拿着一块点心逗弄她,她倒也不怕,在皇后怀里咯咯的笑着,一时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这孩子,与娘娘当真是投缘。平日里不大爱笑,独独见了皇后,那小嘴儿都闭不上了。”

  “是啊,此次之事,本宫最舍不得的就是姐姐与鸢儿了。”

  说罢,皇后拿起了桌上一直放着的一方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做工精巧的金丝镂空凤头簪,那簪子上还镶嵌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皇后拿起簪子在刘沐鸢的头上比划了起来,老夫人见状赶忙站起:“皇后娘娘,此物过于贵重了,何况这制式也绝不是寻常女子能戴的,鸢儿万万不敢承受。”

  皇后却笑了笑:“姐姐也说,鸢儿与本宫投缘。此物本是本宫陪嫁,现如今本宫贵为皇后,这打扮之物是取之不尽,那些寻常之物赏给他人便也罢了,但若是鸢儿,寻常的东西本宫也是拿不出手的。昨日入宫,也是偶然,本宫找到了它。这孩子本宫当真喜欢,姐姐就当全了本宫的心意,莫要推辞了吧。”

  老夫人正欲再次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尖细霍亮的一句:

  “圣旨到——!”

  皇后和老夫人当即拉着刘沐鸢跪迎圣旨,来的内官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王刘德清之嫡孙刘沐鸢,聘婷秀雅、婉约可人、蕙质兰心,深得朕心,特破例册为玉合郡主。钦此——!”

  这突如其来的皇恩让老夫人一时间恍然失神,皇后见状扯了扯她的袍袖,她这才忙不迭的开了口:

  “妾身齐王妃王氏,代玉合郡主领旨谢恩。”

  老夫人拿着圣旨,抱着刘沐鸢,一路是如何出了皇宫,又是如何回到了刘府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心中纷乱如麻、坐卧不宁,前脚刘家实权被夺,后脚又破格封了自己的孙女,皇帝这步棋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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