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期盼
范声声觉得疲惫，这种疲惫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乏力。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海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觉得无比煎熬。
和一个死人置气，真的没什么必要。
她应该选择忘记那个抛弃她的女人，将这一切都抛诸脑后，这是范荣书为她选的路。
范声声头靠在窗上，瞳孔中没有焦距。
她想：她就不该来。
就如范荣书期望的那样，给她带来麻烦和屈辱的范声声最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范荣书的生活里，像个死人一样安安静静，不去打扰她。
范声声闭上眼，将眼底的湿润尽数遮掩起来。
李迎峙将面包车停到路边，对范声声说道：“到了。”
她解开安全带，低声说道：“谢谢，再见。”
李迎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范声声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那么多年，范声声都只是活在范荣书嘴里的一个名字，李迎峙到现在都忘不掉范荣书临终前，她怀里抱着范声声的照片，嘴里呢喃的全是这个名字。
范荣书孤独又固执的牵挂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他不懂，范声声为什么不来，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对亲生母亲的痛苦视而不见吗？
倘若在范荣书病重之际，范声声能来看一眼，只看一眼也好。
范荣书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想到这里，李迎峙咬紧牙关，一脚踩下油门。
范声声回到酒店，踢掉鞋子一头扎进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她才爬起来，摸出手机定好明天回内陆的机票。
做完这件事，范声声呆呆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没有因为马上要离开而感到轻松。
积压在胸口的石块越来越重，重的她心慌，重的她焦虑。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范声声蜷起身体将自己包裹起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并没有用。
情绪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悄无声息的主宰人的一切反应，拿捏着、玩弄着。
高兴的时候能让你笑，难过的时候能让你哭，崩溃的时候也能让你死。
范声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且放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个被支配的弱者。
她的痛不欲生，她的苦不堪言，都是能被随意玩弄的命脉。
很快她觉得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喘息越来越强烈，心脏好像要从胸膛跳出来。
范声声掐着自己的脖子昂着头大口呼吸，身体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产生了痉挛，连仅存的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的意识也被掐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熬过了这样的症状。
范声声战栗着勉强坐起来，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她低头，这才发现食指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咬的鲜血淋漓，传来阵阵痛感。
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等身体的不适感稍稍退却，她起身去卫生间将手上的血渍清洗干净，上了药后用纱布包了起来。
熟练的处理完伤口，范声声窝进沙发里，怀里抱着软软的枕头昏睡了过去。
李迎峙把车开进车库里，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瞥见了范声声落在副驾驶上的包。
他想起，从墓园出来后，范声声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李迎峙是范姨看着长大的，他很明白范声声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根在范姨的心里。
尽管范姨去世这么多年了，李迎峙的父母提起范声声时总是面露悲切。
李迎峙不知道这种悲切从何而来，他其实是很讨厌听到范声声这三个字的，因为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就像是抛弃的代名词。
尽管据他的父母所说，范声声被送走是无奈之举，这一切都和那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无关。
可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李迎峙的天平从来都是偏向范姨的。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恨范声声的。
哪怕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
李迎峙坐着车里想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范声声的电话号码。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范姨的女儿，李迎峙不该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转接给范声声。
尽管她绝情绝义。
电话没有打通，李迎峙叹了口气，拎着属于范声声的女士包下了车。
这么热的天气，若是放在车里一夜，怕是要被车里的温度烫变形。
毕竟这个包看起来，价值不菲。
李迎峙刚从兜里掏出钥匙，龙丽就从里面打开门了。
“妈。”
龙丽一看见李迎峙手里的包，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你谈对象了？”
李迎峙把包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下去，这才回到：“没有。”
“那这个”
龙丽指着包有些不太相信，“妈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但是你平时和女孩子接触要注意分寸，别给我搞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这个包不便宜，不会是你给哪个女孩子买的吧？虽说谈恋爱要花钱，但是这个礼物是不是太贵了？你还小，花的钱都是你爸爸的血汗钱，等你自己有本事赚钱了，妈妈也不会干涉你，但是现在”
李迎峙摆摆手，打断龙丽的猜疑，解释道：“包是范声声的，前天我去打扫书店撞见的，今天送她去墓园看范姨，包落车上了。”
龙丽张大嘴，“你说什么？声声到海岛了？你怎么没和我提过这事？”
李迎峙躺进沙发里，懒懒说道：“有什么好说的，她来与不来关我们什么事。”
龙丽白了李迎峙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说！声声有没有说过来待多久？我们应该请她好好吃顿饭才行，要不就今天下午吧。”
李迎峙烦躁的挠挠头，没接话。
就是这样的反应，他的父母对范声声，向来都是这么的期待。
明明和范声声都没见过面，一提起她却好像是自家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一样，这个态度让李迎峙心中多少有些厌烦。
他很想让龙丽别忙活了，但是龙丽那还顾得上其他，叫来保姆就开始商量着下午要做什么菜。
李迎峙叫了龙丽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他叹了口气，重重喊了道：“妈！别忙了，刚才我给她打电话她就没接，明天再说吧。”
龙丽双手摩擦着，赞同道：“肯定是今天累着了，明天也行，就明天，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明天应该让你爸爸亲自去接声声才显得郑重。”
“”
“有必要这样吗？我们又不欠她范声声的。”
听到这话，龙丽原本喜不自胜的表情略略凝重起来，她摇摇头，叹息道：“何止是欠啊，有些事情一辈子都说不清也还不完。”
或许是龙丽的表情夹杂了些许哀伤，那样的表情李迎峙虽然看不懂，倒也没有再反对。
翌日，范声声昏睡一天，若不是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她怕是能睡到晚上。
眼皮沉的像挂了几斤铁块，范声声闭着眼从茶几上摸到手机，下意识点了挂断。
没一会儿对方又打了过来。
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几乎要让范声声再次昏死过去，她咬着舌尖保持了些许清醒，接通了电话。
“喂？”
一出声，范声声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涩的不像话。
“是我，李迎峙。”
范声声难受的厉害，靠在沙发扶手上缓了缓，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事吗？”
“我父母和范姨有些交情，知道你来海岛很开心，想请你来家里吃顿饭，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对方的语气不疾不徐，只是落在意识不太清醒的范声声耳中显得有些嘈杂。
范声声强忍着不适，说道：“我定了今天晚上的机票，怕是抽不出没时间，替我和你父母说声抱歉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去打扰。”
李迎峙没想到范声声会这么仓促的决定离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李迎峙说道：“昨天你的包落我车上了，待会我送到酒店门口，你下来拿。”
范声声气息微弱的应了一声，按下挂断键后，手机就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下去，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昏厥之前她还在想，可能是晚上空调开的太低没盖被子，所以感冒了吧
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到哄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有人喊道：“快打120！”
“散开，别围在一起！”
“这里好冷，把空调关了！”
范声声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她很想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很累，身体很重，不受控制。
她好想让他们闭嘴，因为真的太吵了。
范声声恍惚的想着。
直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那人的身体温热，动作轻柔，温暖的不像话。
范声声有点怀念。
范荣书从前是不是也这样抱过她？
她是不是也是想念自己的？
她是不是也后悔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给别人？
她会吗？
范声声很想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不长记性，嘲笑自己是个害怕失去的懦夫。
李迎峙将范声声抱起，却听到怀里的人浅浅的呼喊。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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