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都是命啊
不得不说,牧云凉脑筋转得很快,一句话就探出了她可能的软肋。十几万年来,她见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尚未见过男人用此方法,用它的人还是如高岭之花般的牧云凉。九执帝君暗暗感慨,真是活的时间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帝君正要耐起心思劝他回头,且不说有没有必要跳,但论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以她的能力,别说他要跳崖,就是跳江跳海跳火坑跳六道轮回,她也能把他拉回来。
未等她斟酌好措辞,牧云凉又开了口,“你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他固有的骄傲与自尊心不容许。他将茶壶拎起,又一口一口地如饮酒般灌着。天姥山很高,高耸入云。山上的风很冷很烈,吹得两人衣袂飒飒。
他背靠一块石头坐着狂饮茶水,她站在旁边,抄起手郁闷地看着他。
茶不醉人,人自醉。牧云凉觉得自己醉了,醉得目光朦胧,醉得神志不清,醉得控制不住情绪要哭出来。“小九,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九执帝君也觉得他醉了,屈下身子搀他:“山上风大,早点回屋歇着吧。”
酒能冲淡理智,酒能给人勇气。趁她搀他起身之机,牧云凉脚下一转,将她抵在悬崖畔凉丝丝的大石头上,用迷醉的眼睛凝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能给你的,我可以加倍给你,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呢?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了,道行很高法力很强?还是说……”
帝君静静地听着。
不料,牧云凉又直接省略直入主题。头一低狠咬上她的唇,咬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他趁她张口吸气之机,探入口腔缠上她的舌,用一种压抑的自我厌弃的痛苦声调含糊道,“还是说他吻得比我有感觉,在床上让你舒服了。”
帝君:“……”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溺入水中的孩子,抓住一切手边的东西不放,不惜将对方一同拖入水中。他伤害着别人,也断着自己的后路。他狠命地吻着她,咬着她,口腔中全是腥甜味道。
九执帝君背抵在石上没有动。他们旁边就是万丈悬崖,她稍一推他,说不定就推得他坠入崖下。当然,她可以阔袖一拂再救他上来。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对他的伤害未免太大。试想,自己正苦苦挣扎着向喜欢的人表白,结果对方一把将你推下悬崖了。他爷爷的,这辈子都不能再爱了。
牧云凉毕竟是个冷清且理智的人,一刹那的疯狂过后,便也慢慢缓过神。他从她唇舌间退出来,用指腹轻拭她唇上的血色,又痛苦又内疚:“对不起,我失态了。”他放开了她,转身往回走。他一定是醉了,醉得脚步都不稳了,踉跄地闯入屋中,扑倒在床上哭了出来。
他想不明白,他家徒儿之前明明对他很依赖很眷恋的,虽然中间云虚子横插了一脚,但那天他送她出嫁,他抱她之时,她也回抱了他。这说明她对他依旧有感情的,他们之间是可以挽回的。为什么现在他这么努力,这么坚持,却得不到丝毫回应了呢?
他跋山涉水,他顶风冒雪,他倾心守护……整整三年,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暖着,他已下定决心挣开世俗的束缚,与她长相厮守,不理世人的眼光,不想人与妖的殊途,他以为再没有什么阻止他们在一起。孰料,她醒过来之后却像变了个人,对他冷淡疏离,看他的目光总带着嘲夹着讽,对他的一腔热情与付出视若无睹。
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况,独独没想到她不喜欢他了,她不愿跟他厮守。
牧云凉又想起了算命先生给他的判词:然命格孤煞,一生薄情寡义,少亲绝友,爱而不得。
所以他喜欢谁,谁就要离开,他不肯认命地留下谁,谁就要反手往他心上捅一刀?以前是方晗,现在连他家小十也这样。
牧云凉又去按心口,心口的伤已经愈合。但他却觉得更加痛苦了。以前尚有身上的痛可以缓解,现在却只能任这颗心在皮肉之下一点点烂成千疮百孔。他紧紧按着心口,他恨不得把这颗心掏出来,捏成稀烂。这样就再不用受凌迟之苦。
为什么不能痛快地给他一刀,为什么把他这颗心戳了个烂,却迟迟不容他死?
他趴在床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九执帝君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他,她对他的痛苦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稍可体会一二。帝君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她一开始就该告诉他真相,就该说她不是那丫头。
当然,现在她也可以坦白。只是经过这许多事情,他恐怕不会信了,他只会将这解释当成一种她要甩开他的托词。
事实证明,这十几万年的年纪不是白活的,她的设想全无偏差。
牧云凉眼神又空洞起来,压抑着声调道:“你若想走就走吧,不用找这些借口。小九,凉风山上之时,我就跟你说过了,若有什么想法,直接对我讲就好,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不用委屈着自己。”
帝君现在是深刻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的六字真谛。她按上太阳穴,只觉脑仁隐隐疼起来。咬了咬牙,她决定下一把猛药,决心兜老底:“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是那个丫头,我是妖界之主,我是统管妖界的九执帝君,我现在正派部下攻打人间……”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牧云凉抬手按上她脑门,用一种相当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小九,你是脑子烧坏了?”
帝君:“……”
她决定再挽回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要不我现在就送你下山,你自己亲眼见一见。”
牧云凉的目光又变得痛苦了,痛苦得瞳子都颤抖起来。九执帝君忽地意识到,我日,这特么不是在侧面赶他走吗?牧云凉是个很敏感的人,第一时间就读出了这层意思。他背过了身,不再去看她:“你走吧。”
帝君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她很内疚,试图弥补:“云凉,我不是……”
牧云凉忍无可忍,平生第一次吼了出来:“走啊!”
九执帝君叹了口气。她知道他现在需要单独的空间,需要时间来冷静,所以她起身出门,将房门轻轻带上。
牧云凉是真的发了怒。他将镇国鞭从墙上取下,握住鞭柄将房中的一应东西抽了个粉碎。他太痛苦了,他需要发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弃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放手时,被人嘲笑怯懦;如今他坚持,却又为人嫌弃。他到底该怎样是好,谁能告诉他如何做才是对的?
器皿碎了一地,碎成尖锐的利器。他丢开手中的长鞭,赤着脚踩了上去,接着直愣愣地躺倒,仰脸望窗外的天。
天色已昏黑,星月尚未升起,黑黢黢的就像他此刻没有前途的未来。
血从身下蔓延开,仿佛缓缓绽放的彼岸之花。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他与它多像呀,永远都握不住感情,永远都爱不到当爱之人。
他想死了,真的是想死了。他早就受不了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长着一颗有血有肉的会疼的心。世人尽可以嘲笑他,嘲他牧云凉胆小怯懦爱不够果敢恨也不够果敢,笑他牧云凉总是失去了才想起挽留,用尽办法却徒劳一场。
他不在乎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光怪陆离的一生。活着,真是太痛苦了。
生命顺着血液一起从身体中流淌出来,他的意识模糊起来,已看不清窗外的天空,已辨不出渐渐升起的星月。
他想起三年前捧着她破碎的石身一同倒下去的场景,那时他尚心有牵念,尚有她可陪。他弯了弯唇,或许三年前就该死掉了,同她一起躺倒在生机盎然的树林间草地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想都觉得温暖而美好。
现在,只他一个人了。
命运面前,果然是越挣扎,越落得一无所有。
九执帝君化成一道光回了青云山。刚落到山顶,便有两只白鸽小妖扑棱棱地飞过来,将口中衔着的竹筒放入她掌心,叽叽喳喳急声道:“帝君,松王他们打到皇城了,今夜将围城,说要一鼓作气争取明天太阳下山前攻下来……”
另一只信使见伙伴讲不到重点,忙抢着道:“这是松王他们拟出的进攻计划,请帝君过目。”
九执帝君刚从竹筒中抽出信笺,又有两只信使小妖自天外落往山顶,一连声叽叽喳喳道:“帝君,白将军已经揭开波月岛和西子塔的封印,放出我界大军,正准备前往皇城同松王一路汇合。”
又一只信使匆匆赶至,“帝君,妖王已破开上阳谷封印,正全力攻打未东。只是这一路上相继遭遇人间势力的顽抗,我部伤亡颇重。这是妖王给您的军情书信,请帝君过目。”
九执帝君将三路军情浏览一遍,做了出安排:“传令给玄冥妖将白非白一部,白将军率部下前往未东,助妖王一臂之力。波月岛和西子塔的大军前往皇城,与松王一路会师。”掌心一拂,纸笔凌空显现,帝君取了笔写下一行字,将信笺塞入竹筒,让白鸽小妖叼着,“向松王传话,皇城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人类力量纵使再弱也将有场激烈的抵抗。且皇城中定有能人异士,万不可轻敌。我给他们三天时间,皇城之战不要过于求快,要打得稳些,免得中对方圈套。”
三路信使各自接令,齐声道:“是!”
吩咐完毕,九执帝君又唤来小灵,令道:“灵将军,皇城一战意义非常,人间定要殊死顽抗,我大军恐多有伤亡,你率领一队有治愈法术的小妖前往皇城辅助。”
小灵忙提高声音道:“是,帝君!”
九执帝君又窝上了塌,案桌上还剩着一捧葵花籽,她却不再有心情多看一眼。今夜围攻皇城,妖界与人间将开启一场空前激烈的大战役。松王一路的战报需得时刻关注,若有必要,她将亲赴人间亲临皇城,一举定下乾坤。
通盘筹划了一遍,她这才慢慢闲下来,这才有了余心余力去关注天姥山上的伤情男子。五指轻轻一握,山顶的场景于脑海中徐徐展开。茅屋之中,满地的尖锐碎片,满目的猩红鲜血,一袭白衣的他阖眼躺在中间,将画面衬得触目惊心。
九执帝君慌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跳下床榻捏诀便走。拂袖扫开房门,将一地尖锐扫得滚向四周,她走过去,将他轻轻搀着坐起,唇覆上他的唇将源源不断的妖力送入他身体中。
他的身体又渐渐有了暖意,灰白的死亡笼罩的眉宇间又回了一丝活人的红润。他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幸亏发现得早,不然还要费劲地找阎王要人。对于阎王那只老鬼,如果没什么天大的事,她绝对不要去见。
帝君将他抱起来,小心地放回床上,趴在床畔去抚他好看的眉眼,叹气道:“怎么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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