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城保卫战

杨花落尽春将末，

        子规暮啼声声血。

        黑云压城城欲摧,

        千灯万烛光屏开。

        迤逦光屏的尽头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大殿。殿上器宇轩昂的龙袍天子双目血丝,满面风霜，仿佛老了十岁。他逼视着下面跪倒的宋安之，喝问道：“大将军和老将军可有请到？”

        距妖魔乱世仅五日。妖界大军从东南护州登陆，过梓州、江州、利州等四个州府,直冲皇城而来，意图颠覆一举古国朝政。

        沿途州府虽然组织力量竭力抵抗，但人类岂是妖魔的对手？又加之妖军先锋部队皆着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坚固铠甲，更是让他们如虎添翼,一路碾着人类尸骨而来。

        古国已太平了好些年头,平时顶多也就是跟西北边境的北国起点儿摩擦，还有清过一次内乱,此外再无大规模的战事。在这等安乐的氛围下，朝廷不觉也重文轻武,下面站着的两排官员中，多是文官出身，真正能统兵打仗的将领并不多。

        所以,烽烟四起妖魔压境之时,皇上一边修书传往百里山中，一边派了皇城精卫，由宋安之率领，延请并护送方家两位大将军出山主持战局。

        “小将领命前往百里山。赶至山中，却见……”宋安之俯身低首，喘着气，似犹未从急匆匆的日夜赶路中缓过神。

        皇上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仍冷静着：“见到了什么？”

        宋安之将头叩在金砖铺地的殿上，哽声道：“却见山中已无人迹。小将寻到后山才发现打斗痕迹，还在山石上看到了大片血迹。转了一圈，在山后找到了坟茔和一块石板作的墓碑，上刻‘古国前大将军、宣武侯方轲之墓’。落款是‘政和八年三月十八日，子方晗立’。”喘了一口气，他又道，“小将寻遍山中，终不见方将军等人踪迹。”

        三月十八，那就是五日前。

        妖魔刚入世便已冲山中而去，怪不得迟迟不见方老三回消息。皇上眼中的血丝又多了一分，瞳光却仍沉静着：“老将军为国捐躯，其志可嘉，其情可悯。方将军等人没有消息，这便是好消息。”

        “昨日申时，抚州传来战报，说妖兵已经攻入州境。到目前已一日有余，却未有半点消息再传入京。抚州恐怕已凶多吉少。”顿了顿，皇上按上包金的扶手，缓缓道，“如果抚州沦陷，那么妖兵接下来将直奔京城。若速度够快，今晚便可兵临城下。”

        殿上起了骚动。一众宦海沉浮的官员虽然多有城府，虽然竭力掩饰，但仍掩不去面上的惊恐之色。妖兵精悍，铁骑所至，州府沦陷生灵涂炭。且听闻，此次妖兵来袭非常有目的性与计划性，每到一处先击溃当地军队，再杀当地长官，接着屠戮当地有声望能组织力量抵抗的人类精英，以及追杀有技艺在身的铁匠师傅、大夫、老师等。

        妖兵过境，将最优秀的人才一扫而空，出击快而有效，手法干净利索。这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临时起意的攻击，这是妖界侵吞人间的步步战略实施。照此下去，不出数月，整个人间都将沦入妖界铁骑之下，整个人间都将再无能力反抗。

        更何况这里是皇城，是一国之都，古国最优秀的人才大部分集中于此地。妖界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如若兵临城下，那么对皇城采取的手段将比其他城池更加极端，极有可能——屠城！

        不过，也有不惧妖界兵将之人。兵部尚书杨煜第一个站了出来：“京中军队有两万亲卫军，两万铁林军，三千厅子都，加上各位大人府上兵丁，约有五万人马。西北已有消息传来，谢南月将军已率三万铁骑军正日夜兼程赶赴支援，三日后将至。此外，通州、崖州也有七万兵马调来，一两日即可到达皇城。这样加起来我方便有十五万人马。”

        杨煜又道：“据之前得到的情报知，妖界军队约有五万。其中先锋部队五千，个个身着牢不可破的铠甲，所到之处无人能敌，是每次作战的关键之一。这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极难对付。它只有一个缺点，铠甲颇重，妖兵着身之后必须落地行走，行进较缓。”

        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听他一一说着，期待能在黑暗中捕到一丝曙光。

        “三日前，我兵部已向皇上上了折子，要求于城外多挖沟壑，多设捕捉陷阱，以阻拦妖兵进军。”杨煜面有一丝得色，向龙椅上的天子躬身一拜，“昨日验收，铁林军已将绕城陷阱布置完毕，只等妖兵妖将自投罗网。”

        皇上沉吟道：“城外遍布陷阱，再加上护城河防护，的确能阻挡些许时间。只是……”天子没有说下去。

        御使大夫高进第二个站了出来，他将皇上的话接了下去：“只是敌方非一般妖魔，而是拥有极高的智慧。一旦发现前路有陷阱，或将调整策略。若他们撤下重甲先锋部，而进行轻装猛攻，到时我们的陷阱和护城河便也不足为恃。”

        杨煜微微笑了：“若对方与我军面对面交锋，那么他们一直依赖的坚固铠甲防御便无用武之地，也将出现大量伤亡。妖兵数量不及我方，若对方真这种打法，倒是给我方扭转战局的机?帷！?

        高进冷着脸道：“已有消息知，妖兵在人间的三大封印已开，此来或许不止五万。皇城一战意义重大，妖兵未必会吝惜有生力量而踌躇不前。”

        杨煜也冷了脸：“高大人未免太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

        高进道：“我只是想提醒杨大人，此战万不可轻敌。”

        杨煜正要再开口，这时龙椅上的天子轻抬手，制止两人争吵，道：“两位爱卿皆言之有理，不必多争。虽说妖兵不一定进军那么快，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微顿一下，沉了声音，“杨煜听令，由你率领铁林军，全权负责皇城外围的防御战线，即刻便去。”

        杨煜朗声道：“得令！”接了兵符，转身大踏步离了大殿。

        皇上又道：“高进随朕前往亲卫军营中，随时应对妖兵来犯。其余诸位各……”命令尚未下完，便见乌云遮天蔽日而来，将夜色染得浓重而阴森。

        城楼之上，守卫抬眼望见乌云中的妖异形状，不由敲响铜锣高声大喝：“妖兵来犯，全城进入战争状态！”

        与此同时，城楼高台上，将领将手中的火把一挥，沉声一喝：“弓箭手准备，放箭！”

        羽箭漫天飞射，如同尖锐的逆流而去的雨。

        一波放完，立刻第二队跟上。

        将领再将火把用力一挥：“放！”

        又是一阵漫天箭雨。

        而乌云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各种妖异的暗影纷纷从半空中坠落，砸在地上化成草木禽兽形状。乌云前进势头滞了一滞。

        高台上的将领见射击有效果，正要密集再跟一波。这时忽觉旁边有了动静。借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他转头看去，却见左侧横栏上落了一只通体金黄色的黄莺鸟。它歪着小脑袋，滴溜溜转着黑眼睛打量他，煞是可爱模样。

        他诧异了一瞬，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莺鸟？战火中可不安全。他正要挥手赶它走，不料他刚一动作，黄莺双目猛瞪，粉红色的嘴峰一瞬长出尺来长。

        这将领反应过来，大叫着提剑便砍。然而莺鸟扑棱飞起来，自上而下尖嘴一啄，刺穿了他的喉头。

        血从脖颈处涌出来，须臾染红衣裳前襟。喉头上下轻动了动，他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的火把从高台上跌落，恰落在最下面露天做饭的油锅里。轰的一声，燃出一蓬冲天的火舌。

        皇城之外，兵部尚书杨煜与铁林军统领翻身上马，率军队绕城如扇面般铺开阵势。面对渐行渐近的妖兵重甲军，“铿”的一声拔剑出鞘，他沉声轻蔑道：“军中健儿们，前面便是我们布置好的陷阱，且看这些蠢兵蠢将如何自投罗网。我铁林一军，将在皇城之下，给妖界兵将迎头痛击！”

        果然，一阵惨叫，最前面的一排妖界重甲兵刚踏前一步，便倒头栽了下去，再难以爬上来。

        杨煜见此，不觉大笑：“妖界大军也不过尔尔。”一笑未了，但见火把映照下，一株松树从对方脚下生长开来。这树如同蛇一般，将盘曲的身体拉长，树枝树干密密铺上铁林军苦苦挖好的陷阱，一直冲到护城河畔。

        笑卡在喉间，杨煜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为宽阔的护城河所阻，松树枝前进势头顿了一顿，接着昂首而起，如同蛇捕食猎物，凌空飞向河对岸，“砰”的一声搭上护城河另一岸。

        杨煜吓呆了，愣了一秒方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喊道：“妖军来袭，杀啊！”驭马冲向河畔，俯身去砍正不断搭上河岸的松树枝。

        然而刚砍断一枝，断枝却落地生根，趁势蔓延向四面八方，须臾之间便将河面铺满，铺出一条通道。

        妖界重甲兵踏着松树松叶铺出的坦途，手执锋锐兵器，缓缓逼近铁林军，逼近皇城。

        人间军队惧怕了，本能地往后撤。再任由撤下去，整支军队都将不战自溃，铁林军统领急道：“杨大人，下命令啊。”

        杨煜举剑的手颤了两下，最终还是稳住了。他一拍身下战马，率先跃了出去：“铁林军健儿们，为皇城而战，为国家而战，随我冲——”

        他刚跃出去便迎面遇上汹汹而来的重甲军。为首妖兵持盾牌猛地一撞，便将他连人带马一同撞得倒飞回去。

        他从马上跌下来，滚了几滚方才停住，口鼻中溢出汹涌的血，“悔不听……高大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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