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翡翠魔女

“可怜的孩子，你要不进来再说吧。”老太婆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幸好我的影子假身是没有角的，摸头就摸头好了。

        只是这种感觉太陌生，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对我“慈爱”过了？我不记得，总之父母过世之后，我似乎就再没有什么长辈了。隐约间我记得好像我还有过个哥哥，但我哥哥……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谢谢奶奶。”按我的实际年纪，其实这个老太婆给我当曾孙都不够。不过想到还有不到三十年我的位置就会让别人取代，也由不得我摆着女帝的尊严傲慢下去,我该装成普通人就好好装。

        “你还有亲人吗？”老太婆或许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很善良但也很愚蠢。她不仅把黑暗的女皇当作客人领进了门，还给了我一个潜入圣殿内部的机会。“如果无处可去,教廷是有收留孤儿的，我把你送到教廷好吗？”

        “只要有地方住就可以了……”我假装可怜兮兮的答道,果然让老太婆带我去了教廷。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会在教廷遇到故人——刚踏进大殿，我就看见一个穿着圣甲的背影非比寻常的眼熟,老太婆还径直把我带到了那个人那里,显然是要把我交给他了。

        “大人,这个女孩听说来自翡翠城,已经没有家人了，能收留她吗？”

        “这当然是可以的。”那人答道，一边转过身来。光看背影我已觉得他十分的熟悉，如今听到声音更是足以让我全身心的颤动起来，他回过头，那张脸我何止是熟悉！

        “哥哥！”我的嗓子破了音，险些暴露了龙喉的可怕音色，然而记忆似潮水涌上，我的眼帘也不由自主的模糊起来。

        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何止是认识的！我记得了，失去父母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魔女。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哥哥带我走过了那段时光，但也是在哥哥身边我逐渐失却了感情。

        “你长得越来越像诺伊娜了，白特尔。”他果然应道，果然是哥哥，只有他会念叨一个我们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真是奇迹，我还能遇到你。”

        “大人，原来是你丢了的妹妹啊！那可真是神佑！”老太婆把我送到了我的宿敌身边，还道是做了一件奇迹一般的好事，开开心心的走了。留下我和哥哥面面相觑，恨意无声的蔓延。

        “我以为我的魔法应该能把你的一切都抹去，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得我。”没了外人，哥哥自然不必避讳，他肯承认自己做过什么真是省了我太多的事。

        我记起来了，我的记忆是出了差错，其实我沉睡根本没有一千年。而且我也不是被什么神给封印的，神族是这世上最缺乏力量的一族，怎么可能禁锢我？禁锢我的是我至亲的兄长，他怕我继续执政会弄得最后一位神也陨落。

        而我看不起人类和恶魔的混血，也是因为他——他是龙族与食人魔的混血儿，最初为了叫“诺伊娜”的魔女背叛了食人魔，后来又因为叫“沙利耶”的神族背叛了我。

        “菲恩德尔·法尔维，哪怕化成灰烬我也永远记得你。”我抬起头盯着他，只恨我记不起来自己的魔力为何孱弱无比。“叛徒。”

        “随你怎么说。”哥哥淡然一笑，他从来都是这天下最厚的脸皮。“反正我做习惯了恶人，你怎么想我都可以。但我还是当时那句，我不能让你继续执掌战争，哪怕你不是我心中唯一的妹妹，哪怕只是为了你和诺伊娜的九分相似，我也不会让你继续错下去。白特尔，战争早就该结束了。”

        “我需要的不是和平。”我盯着他的眼睛，反正我从不知道什么诺伊娜，我也不懂他这种复杂的感情。“我要这天下害怕，我要这世人害怕，我要他们永远也不敢动我族人一根指头！”

        “白特尔……”哥哥几乎是在苦笑了。“当人开始害怕，就会不死不休、拼了命的排除他们所恐惧的东西，战争才会爆发。当魔女开始害怕人类的屠杀，就会想尽办法让他们不敢进犯半分。这是个死循环白特尔，你一直恐吓世人，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那么，你披着这张人皮，又会有什么结果？”我开始有些愤怒，出人意料的我竟然还能有愤怒。“算了，是不是知道我在位的年限只剩了不足三十年，你已经不打算效忠我的皇权了？”

        哥哥沉默了许久，最终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了。“谨听女帝陛下吩咐。”

        “我要一个骑士死。”我并不在乎失去皇位，没有感情的我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贪婪，所以我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能知道。我的后任说的没错，或许我是在害怕自己会变成人类，我必须要在那之前让那个骑士消失，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变成人。

        既然不足三十年的时间我就会退位，那我变成人或许需要的时间更短，甚至有可能我过不了今年。

        “我不知道那个骑士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是什么地位，我当时没有兴趣知道。我告诉你他的长相，你把符合这个形象的，全都杀了。”我忽然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我该留心那队骑士的姓名的，还有那个黑甲丫头的名字我也该问的。怪我没有感情太过淡泊，竟然一个也没记住。“还有一个特征，他或许会和一个高挑的魔女在一起，那个魔女长得就像我长大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会后悔吗？”哥哥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拒绝我，倒是先反问了一句。

        “法尔维，你应该记得我的权威从来都不允许质疑。”我又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了，但气愤的源头似乎不是哥哥。“我可以不计较你拼了命的想留住沙利耶，反正现在已经没有神了，但我不想再看你做叛徒，明白吗？”

        “那么我知道了。”哥哥忽然恶劣的一笑。“他对于你，正如沙利耶于我。”

        再这么和哥哥相处下去，我觉得我会被名为“生气”的感情所吞噬的。

        “好啊，那就当是个沙利耶吧。”于是我淡然答道。“不过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和我长得九分像的魔女，怎么听都像是你的诺伊娜。”

        这次是轮到哥哥无话可说了。

        活该他无话可说，当魔女或者恶魔或者龙族拥有了感情，那他们就不能称之为“魔”了。

        哥哥就是天资太过太多情，本来拥有无人能及的能力，然而却在感情上连栽跟头。为了把我弟弟救回来丢了一半的魔力已经是他摔的最轻的了；后来他遇到、爱上了诺伊娜，直接为情所困连夺皇权都错过了；再后来他遇到沙利耶，竟然能被感情迷失到对我下手。

        不过，我看着也不觉得怎么样，有感情的人做出任何蠢事都正常。当人有了感情就会计较重量，他只知道沙利耶占的感情重量重，却忘了我才是能统率一族的人，犯蠢也正常。

        “白特尔。”哥哥沉默了很久，忽然说道。“那个魔女，来自多少年后呢？”

        “她只说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内，她就会成为第二代的黑暗女皇。”我翻了个白眼。“算年纪，如果成年即位当我女儿或许正好吧——如果我会变成人的话。”

        “那可真是个噩耗。”哥哥忽然笑了出来，苦中作乐的那种笑。“看来不是诺伊娜，诺伊娜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儿呢？一定不是了。”

        他找了一辈子的诺伊娜，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反正有感情的人做出什么蠢事都正常，随他。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没有能带给他感情的那两人了，他仍然是三高魔女之首，仍然是我兄长。

        倘若我会预知就好了，那么我就能知道……那个黑甲的丫头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好像又想起来一个人，我的姐姐——以前有个巫师非常坚决的站在了我们的立场上过，她非常擅长预言，魔力也是不输我们龙族了。我小的时候还尊称过她很久的姐姐，不知道那个老巫婆又去了哪？还在人世吗？

        “法尔维，还有一件事。”我忽然升起了些好奇，关于我的未来，我现在太想知道了。“我想见见姐姐，问问她……我究竟会不会有女儿。”

        “你想知道？”哥哥仍然笑着，但看向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那么我即刻去把那位夫人请来，或许要一两日的功夫，陛下稍等。”

        “请不来也无所谓。”我想他大概是认为我快要变成人了吧，说实在的我也有点这么觉得。“让她告诉我，我是否会有孩子、如果有会叫什么名字就好。”

        “哦，如果你的要求只是这么低，那我不必见她就能告诉你。”哥哥忽然说道。“早在你被封印时她已说过：两个，艾格乐和诺雅戈。”

        “很好，那么去办我之前说的事吧。”

        说没受到震惊那是不可能的，我忽然有了一丝动摇——诺雅戈这个名字倒也罢了，黑暗的意思而已；艾格乐……这可是“光明”这个单词的发音啊！

        即使我有朝一日堕落为人，又如何能诞下光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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