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陆祈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张慕颜坐在将军府外的台阶上，手托着腮，眼睛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祈皱眉看她，大冷的天，她就穿着一身不太厚的袄子待在那儿。

        这蠢女人！他黑着脸大步朝她走过去。

        张慕颜在外头等得有些久了，等得都快睡着了，听见脚步声，才猛然惊醒，抬头见陆祈过来了，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过，因为坐得太久，猛地一个起身时，只觉得眼睛突然一花，身子一晃，竟是往地上摔了去。

        眼见着快摔倒，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东西，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地跨步过来，有力的大掌拦腰扶住了她。

        张慕颜惊魂甫定，抓着陆祈的胳膊，松了口气。

        待站稳后，陆祈毫不留恋地将她推开，皱着眉问她，“你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坐在这外面做什么？”

        张慕颜脱口而出，“等你啊。”这么明显的事情，哪里还需要问？

        简单的三个字，陆祈却听得心头一跳，扑通声，竟格外慌张。

        他其实知道她是在等他，可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个感觉。忽然有那么些不知所措，身体也有些僵硬，抬着眼睛问她，“干嘛等我？”完了，又死要面子地来了一句，“本将军稀罕你等我？”

        张慕颜本就觉得冷了，被他一句话呛得更冷，浑身都凉了。心里不免委屈，她在寒风里等了他大半夜就换来他这么句话？想到他今日是进宫见大公主了，到现在才回来，心头便更是不舒服急了。

        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攥紧了，藏到身后。原本想和他说说话，突然也没什么心情说了。抬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甚至还发泄似的推了他一下，拔腿就往府里走。

        自打陆祈回来，她始终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因为愧疚，所以几乎是有些卑微地在讨好他。倒也不是想和他和好，只是不想他那么恨她。

        而今日却是头一次想发脾气。也不知是因为陆祈刚才凶了她一句，还是因为他今天在宫里陪了大公主一天。总之，是真生气了，气得不想再搭理他，甚至想立刻离开这里。

        她越想越生气，索性小跑起来。

        陆祈完全是懵了。从张慕颜刚才瞪他那一眼，推他的时候，他就懵了。

        他看着张慕颜的背影，难以置信的想，这丫头还发脾气了？自打他回来以后，张慕颜这些日子就对他温柔得不像话，温柔到他几乎都忘了以前的张慕颜也是很会耍小脾气的。

        可他……他不就随口说了句吗？！

        他拧了下眉，还是没出息地追了上去。

        陆祈人高腿长，步子又迈得大，饶是张慕颜小跑着，也很快被他追到。

        他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触手冰凉，他脸色一沉，“怎么这么凉？”

        张慕颜一看见他追过来，心头更委屈了，“让你在外头吹几个时辰的冷风试试！”

        “谁让你等我的？”陆祈盯着她冻得通红的手，很想帮她暖和一下，犹豫了半晌，却还是松开了她。

        他抬着头，“我不就说你一句，你还给我耍起脾气来了？”

        张慕颜扭着头不看他，“你都说不稀罕了，我还不走，待在那儿自讨没趣吗？我脸皮是有多厚啊？”

        陆祈听见她这酸不溜秋的语气，眼里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哼，你倒是还知道你自己脸皮厚。”

        “你——”

        陆祈挑挑眉，看着她道：“说了很多次不想见到你了，你还一次又一次地到我跟前来晃，张慕颜，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张慕颜紧紧地咬了下嘴唇，眼眶火辣辣的，她瞪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陆祈紧追几步，攥住她手腕，“你又跑什么？开个玩笑，你还往心里去了？”他看她一眼，认真地问：“说吧，等我这么久，什么事儿？”

        张慕颜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没事儿。”

        陆祈不信，“没事儿你在外头等我那么久？你可别告诉你就是想等我回家的？”

        张慕颜没说话。

        陆祈眼睛亮了一下，“还真是专程等我回家的？”

        张慕颜：“……”

        陆祈突然就皱起了眉头，眼里也满是茫然不解，他紧紧地盯着张慕颜，“张慕颜，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让我误会。你不会是真的……想和我和好吧？”

        从回来那开始，张慕颜就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关心他的身体，拿药给他，又搬到他隔壁住，又让他收留她，现在又在寒风里等了他几个时辰。

        他不敢往那方面想，可是发生的这些事情，又迫使他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他问出这句话，就紧紧地看着张慕颜，手心悄悄地掐紧了，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张慕颜心头一颤一颤的，差点就要顺着他这话承认了。然而，话到了嘴边，在喉咙了滚了几下，终究还是给咽了回去，她扯扯嘴角，“你误会了。”

        几个字一说出来，陆祈就觉得自己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把他心底那刚刚燃起来的一点希望给浇灭了。

        脸色阴沉沉的，盯着张慕颜，突然冷笑了一声，“张慕颜，你很好。”他说完，再也没有一刻的停留，转身就往墨洗院大步走去。

        张慕颜看着他背影抽了抽鼻子，眼眶热热的，她仰头看了下天。很久才又低下头，看了眼手里的平安符，是今天白天特地去寺庙里给陆祈求的。他身体那么不好，想求佛祖让他快些好起来。

        她看着看着，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那上面，过了好一会儿，她将那平安符紧紧地捏了一下，随手扔进了树丛里。

        往香弹院回的路上，她就想，明天真的得离开这里了。再不走，只怕会越陷越深，把局面搞得更难以收拾。

        事实上，她一开始就不该来找陆祈，从知道他回来那刻开始，就该装作不知道、不理会、不过问。这些日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陆祈问她，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她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却又不想和他毫无瓜葛。想到以后见面，只能当个陌生人，她就心痛得没办法忍受。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她和陆祈之间，其实早该做了断了。

        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

        这一夜没睡。第二天，肿着眼睛起床洗漱，收拾好了就往墨洗院的方向去。

        去的时候，陆祈已经进宫上早朝了。

        德叔招呼着她，“张小姐，要不等等？”

        张慕颜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我走了，你跟他说一声就是。反正……他也不想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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