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迷茫两重天地
修道之人分为两种，一种修自身，一种修天地。
修炼自身的人认为，力量源自于本身，所以只要不停地锻炼本身，让自己变得强大，力量也会随之强大。
而修炼天地的人则认为，“力量”是天地万物固有的一种形式，它是有限的，不变的，人类只能“借用”天地间的力量，而不应该试图去把它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因为这样做，会导致天地间的力量越来越少，最后失去平衡。
所以修行界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修炼自身的力量，不断强大自己的肉体，最后突破人体的极限，达成大罗金身；另一派则是修炼天地间的力量，通过某些特殊的载体，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最后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没有人能够验证这两派的理论到底谁对谁错，因为无论是修炼自身，还是修炼天地之力，都可以让修行之人变得异常强大，但所谓的大罗金身又或者破碎虚空的境界，却从来无人能够触及。
琅琊山传承黄老之道，讲究“自然无为”，所以他们的功法，强调的是修炼天地之力，譬如言君子，他能够呼风唤雨，借助的便是符旗和阵法的载体。
而青衣门，毫无疑问修的是自身，不过她们的修炼方法和其他门派也略有不同，她们通过采阴补阳之道，吸纳别人体内的力量，来不断的壮大自身。
这种功法，在很多人看来应该算是邪门歪道，只是青衣门做事很有分寸，通常情况下，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她们一般不会将其采补致死，只是如细水长流般一点一滴的积累，借助她们“妓子”的身份，这种事也很少有名门正派会去跟她们计较。
燕三娘虽然自己舍不得散掉全身修为，重新修炼琅琊山的筑基功法，但她却决定了把这门功夫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滑漪，让她走上一条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道路。
当然，若是没有《太平要术》下卷这样的高深心法，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这对滑漪来说，显然是件好事，因为她若是修炼了青衣门的心法，就难免要和燕三娘一样，需要通过采阴补阳之术来修炼自身，这样的修炼方法，陌野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燕三娘先把修行的一些基本知识告诉了滑漪，然后这才开始正正经经地传授她琅琊山的筑基功法。
“道法自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合……”琅琊山出自道门，他们的筑基功法也脱胎于道家经典《道德经》，其口诀和《道德经》听起来颇为一致。
燕三娘一边读，一边细细的替滑漪解说，旁边的陌野也趁此机会，将这篇筑基功法的口诀牢牢地记了下来。
不过光是记下口诀没有用，还需要刻苦的修行。
一般来说，修行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淬体，第二阶段是炼气，第三阶段是修心。
淬体是为了强壮自己的体魄，尤其是拓宽自己的经脉，只有经脉强健，才能容纳更多的力量。无论是修自身还是修天地的修行者，都将经脉当做是力量的容器，如果没有强健的经脉，再多的力量都无法装载。
炼气就是锻炼如何来使用这些力量。通过不断的吸纳和调动，能够如臂指使的使用力量，这才是一个修行者强大的标志，如果空有一身力量，却不会使用，那和一般的武者也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修心，则是传说中修行的最高境界，这时候修行者修的不再是力量，而是本源，力量的本源。
达到修心境的强者，可以随时与自身或者天地间的力量沟通，调动它们，指挥它们，拥有无穷无尽的潜力。
当修心境的强者达到顶端时，就是大罗金身，或者破碎虚空那一步了。
只可惜当今世上，修心境的强者虽然有那么几个，但是能达成最高境界的，至今还没有出现。
或许这种境界，只是那些创造修行功法的前人所臆想出来的，因为迄今为止，修行界从来没有出现过达到这种境界的人。
真有到了这一步的修行者，那他就不再是人，而是神！
每一个修行者，最初都是从淬体境开始的，直到感受到这股“力量”，才算是进入了炼气境。
滑漪自然也不例外，燕三娘将琅琊山的筑基功法传授给她之后，便吩咐她尝试去感受这股“力量”，如果感受不到，那便要像湖畔小树林里练拳的那些少年一样，每日里通过锤炼自己的身体来完成修行了。
滑漪依照燕三娘的教导，盘膝坐在地上，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去感受燕三娘说的那股“力量”。
陌野也依葫芦画瓢，虽然燕三娘并没有搭理他，但他很自觉的按照燕三娘说的方法，开始跟滑漪一起去尝试感受“力量”。
几炷香的功夫之后，陌野脑子里一片空白，周身除了疼痛，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所谓的“力量”。
“看来只能循序渐进，像那个韩霸一样先锻炼自己的身体了。”他郁闷的想到。
每个人都渴望自己成为天才，陌野也不例外，但事实证明，他的确如燕三娘和韩霸说的那样，资质普通，根本不可能达成一步登天这样的奇迹。
然而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燕三娘正一脸激动的望着滑漪。
滑漪此时的模样十分古怪，她的双眼紧闭，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的小脸儿却憋得通红，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她的体内不断流动，她的脸上、手背上、脖颈间，不断涌起一个个鼓鼓的小包，随后又瘪了下去，就像有一只小耗子在她体内不断地游走一样。
“滑漪……”陌野担心的叫了一声，却立马被燕三娘递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闭嘴！”燕三娘恶狠狠地叫道。
陌野不敢触她的霉头，只能用担忧的眼光看向滑漪。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燕三娘嘴里啧啧有声地感叹道：“言君子不仅替她洗经伐髓，还将毕生的修为都输进了她的体内，这下她根本就无需度过淬体期，直接就可以通过言君子的修为，感受到天地间的那股力量了。如此一来，她轻而易举就可以踏入炼气期了！”
听到燕三娘这么说，陌野真是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滑漪有此奇遇，入门即可进入炼气期，那可是大大缩短了修炼的难度，惊得却是言君子竟然在临死前，还馈赠了他们兄妹这么大一份礼物。
想到自己对言君子的承诺怕是无法兑现了，陌野莫名的觉得一阵内疚。
过了好久，滑漪脸上的红晕才逐渐退散，她体内的那只“小耗子”也不再四处流窜了，似乎变得安静下来，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师父，我好难受！”滑漪一睁眼就憋着嘴对燕三娘说道。
“没关系。”燕三娘安慰她道：“你体内留下了言君子输送给你的上百年修为，这股力量太过强大，所以你无法驾驭，这很正常。只要你接下来刻苦修炼，将这股力量融会贯通，完全纳为己用，那你很快就可以进入炼气境中期，比起为师我来，也不遑多让。”
要知道，言君子可是琅琊山四君子之一，修行上百年，无论正道魔道，都算得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哪怕是燕三娘，也差了他不知凡几。
如果滑漪真的能完全炼化体内言君子留下的这股力量，那她将一举冲到炼气境中期，其修行境界直逼燕三娘。
不得不说，滑漪的这番奇遇，简直就像是话本里的主角一样，充满了神奇和幸运。
但陌野可就惨了。
因为燕三娘接下来告诉滑漪：“既然你已经直接度过了淬体境，那以后我便不用再教导你最基础的筑基功法了，从明天开始，我在太平要术上挑选一门功法，让你好好修行，等学会了这门功法，你体内的力量也就差不多已经融会贯通了。”
滑漪大感惊喜，却突然脸色一变，怯怯地朝燕三娘问到：“那陌野哥哥怎么办？”
燕三娘看了一眼陌野，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陌野心头暗道不妙，果然，燕三娘很快阴险的笑道：“我可没答应要传他功法，他要是想学，可以去和树林里的那些孩子们一起修行。”
陌野脸色垮了下来，他和韩霸都闹成那样的，怎么可能去和他们一起修行？
可燕三娘态度坚决，即使滑漪软磨硬泡，也始终不肯松口，反过来她劝说滑漪道：“这个混小子资质平庸，若是修行，只怕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炼气境，你真要强求，不一定对他是件好事。”
她倒不是在恐吓滑漪，事实上，修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极其讲究天分的，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感受到那股“力量”，他们最终只能不断强健自己的体魄，变成了所谓的“武者”。
武者就算练到头，也不过一个稍微强大一点儿的普通人而已，和修道之人相比，根本不堪一击。
她并不看好陌野，这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陌野收入门下的原因。
就连当初言君子也曾说过，陌野资质普通，如果滑漪修行，或许比他更有前途。
接连遭受燕三娘的言语打击，就连陌野也感受到一阵气馁，双眼无神地垂了下去。
难道我真的不是这块料，终生也无法踏上修行之道了吗？他反问自己，眉宇间充满了失落。
滑漪自然注意到了她的陌野哥哥此时的异样，不过以她的年纪，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鼓励他。
第一日的授课，终于在夕阳落下前结束了。
滑漪一步登天，直接跨过淬体境进入了炼气境，但陌野却带着满满的失落，苦苦的思索起了自己日后的方向。
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或是不死心，一条路走到黑？
十四岁的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第二天清晨，燕三娘依然很早就带着滑漪开始在空地间修行，陌野也懵懵懂懂的跟着来了，不过他的神情却依然很低落。
这次燕三娘传授给滑漪的，是《太平要术》上的一门高深功法，这门功法，必须要踏入炼气境之后才能修炼，据说是琅琊山一百多年前一位高人所创，修成之后可以御剑而行，划破虚空。
能不能划破虚空暂且不知道，但滑漪之修炼了半天，便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已经渐渐有了呼应之势，这让她又惊又喜，因为这代表着她已经找到了控制这个力量的道路。
但越是如此，陌野便感觉到越是失落。
那个曾经只能怯怯的躲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寻求自己庇护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把自己甩开了一大截，难道日后还要她反过来保护自己？
陌野咬了咬牙，心中涌起一股不甘，他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不行，我不能做个废物，我一定要踏上修炼之道，哪怕这条路再苦、再难，我也决不能放弃！
于是他拼命地捏了捏拳头，骨气勇气走到燕三娘面前问道：“难道资质平庸，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修行了吗？”
燕三娘诧异地望着他，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瘦弱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强烈的决心。
不知为何，她的心弦被轻轻波动了一下，本来想好的要嘲笑的话，也被压了下去，只是淡淡的皱了皱眉头，回答道：“也不一定……有一些天材地宝，据说服用之后，可以改变人体的经脉，从而变成修炼的上等之资；又或者像滑漪那样，找个高手替你洗经伐髓，如此一来，也可以轻易的踏上修行之路。”
陌野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天材地宝……”
“噗嗤！”燕三娘忍不住笑了，揶揄他道：“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这些天材地宝，无一不是万金难求，别说是你，就连我都没有见过，你想走这条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陌野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双眼睛很快又黯淡下来：“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当然不是。”燕三娘似乎故意在逗他，说话并没有说完，只是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又抛出了另一个方法：“天材地宝虽然可遇而不可求，但其实如果用一些稍微普通一点的药材，长期浸泡，也能达到缓慢改变体质，从而拥有修炼资质的功效。”
陌野的精神再度提了起来，张张嘴欲言又止。
滑漪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不好问这个问题，连忙抢先替他问了出来：“那师父，咱们门派里有这些药材吗？”
“药材当然是有。”燕三娘看了一眼陌野，那眼神让他觉得非常刺眼，果然，她摇摇头说道：“可这些药材是为我青衣门所有的弟子准备的，我凭什么给他用？再说了，同样的药材，其他资质稍好的弟子用，或许能达到十成的功效，但是在他身上，最多只能达到五成，我又何必把这些药材浪费在他身上呢？”
陌野苦涩的一笑，知道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说实话，我觉得以你的资质，最多也就是成为一名武者，而且就算在武者当中，你也做不了最顶尖的。”燕三娘继续打击陌野的信心道：“如果你真的铁了心要修行的话，那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外面，跟树林里的那些青衣门弟子一起刻苦修炼淬体境，说不定哪天你突然开了窍，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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