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唐小糖失踪

“管档案室的老警官？”
“难道是老高？”
“应该是老高吧，我记得他就是因为十八年前什么案子里受了伤，这才调去档案室的。”
“等等，我查一下，哦，查到了，是一起失踪案，失踪人是……他的侄女！”
自温平生说出那句话后，刑警们便开始窃窃私语。
唐小糖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身体处于恐惧战栗之中，可大脑却格外的清醒，五感仿佛被放大，逼着她将眼前看见的一切刻进脑中。
将警察们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她悄悄拉了拉温平生的袖子：“你是故意提起那位警官的？”
温平生点了点头：“嗯，我一个普通公民贸然提出案件侦破方向的建议，警方不太可能会听。但如果是那位警官说的就不一样了。虽然他现在在管档案室，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当年参与过那几起失踪案的刑警。所以，他说的话，其他警察一定会听，而且还会很重视。”
在警局时满腹心事，甚至连那名警官模样都没看清的唐小糖一愣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一位市局档案管理员，什么鸡毛蒜皮的案子都要从他手里过，这么多年，你说他一共经手过多少案子？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惦记着，不曾或忘，他怎么可能会在你提到‘十八年前、女性失踪’这种毫无特点的关键词后，立刻就联想到这些失踪案。”
他说完一低头对上了唐小糖的目光，猛然愣住——
昏暗的地穴之中，他的爱人微仰着头看他，双眸发亮，写满了崇拜和依赖。享受了多年学生崇拜目光却从不知虚荣心得到满足为何物的温教授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原来他的虚荣心只需眼前这一个人的崇拜就足够得到满足了。
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挑开，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还好吗？想起来什么没？”
“想起来一点模糊的影子，我好像……是直接摔下来的……”唐小糖说得很慢，她揉着太阳穴，努力在杂乱的记忆废墟中捕捉飞快闪过的碎片再一点点拼凑。
一名刑警走了过来，打断她的思绪：“唐小姐，关于现场您还记得什么吗？如果没有，我们这边初次取证完毕，准备离开了。还需要麻烦您和我们回警局去做一份详尽的笔录。”
“不麻烦，应该的。”唐小糖点点头，在温平生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替她做笔录的是位笑容慈祥的警察大姐，有着丰富的问话经验，看似随意的询问其实巧妙地斟酌了词句，避免对唐小糖造成更多刺激。
温平生对她感激地笑了笑，手掌轻轻贴在唐小糖后背，无声地给她温暖和支撑。
唐小糖捧着热水，轻声诉说。在来警局的路上，她终于用那些记忆碎片拼凑出了大体案件情况。
当年她在岘城大学内遭遇绑架，绑匪大概是为了要钱，因此绑走她后，便暂时将她关进了一间当时在里。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坍塌的这座旧楼中的仓库。
一个五岁的孩子，绑匪根本没当回事，就那么随便给她往仓库一锁，甚至都没捆她。于是，她醒来后便立刻挣扎着想要寻求自救的办法。然而等她好不容易砸破窗户，却发现自己的身高根本爬不上去。
而这时绑匪又回来了，情急之下，她想躲进墙角堆放的一堆杂物中，然后就意外地摔进了那个地坑里。
地坑里弥漫着血腥气息，还有四五个颓靡的年轻女子被铁链拴着。她们看见她先是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就哭着开始向她求救。求她爬出去报警。
那时候她还太小，没有意识到，一群成年人该多绝望才会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当成救星。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凶手便来了，幸好地坑里有一些破缸，让她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进去。虽然逃过一死，但却不得不近距离目睹了一场谋杀。
凶手抓了这些年轻姑娘关在这里，过几日就会来挑一个用最残忍的办法杀掉。所以，坑里才会有那样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怎么从大缸里爬出来的。她们让我去报警，但有怕我年纪太小，警察会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是就给我掌心里塞了一截指骨。她们帮着我爬了上去，我答应了她们会立刻去报警，可是……是我太没用，是我害死了她们……对不起，对不起……”唐小糖哽咽着说不下去。
“不，该抱歉的不是你，让当时才五岁的你卷入这么可怕的案件里，是我们警察的失，该说道歉的是我们才对。”女警温柔地给她递了张面纸，又将她手中水杯拿走重新倒上加了葡萄糖的温水，等她喝了两口之后，才接着问话。
“案情我们大概已经清楚了，那么关于凶手，你还记得点什么吗？”
唐小糖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抱歉，我当时太害怕了，根本没敢抬头看凶犯的长相。只记得他身上应该是带了一大串钥匙，一走路就叮当作响。当时，她们惊恐地说，勾魂铃又来了，然后就急急忙忙让我躲进了缸里。”
女警细细记录了，而后又问了几句，直到确定唐小糖是真的再也想不起来更多。女警再次对她表示了感谢，最后告知她如果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警方，当然案件如果有了新进展，有需要唐小糖配合的情况，警方也会再联系她。
唐小糖一一应了，此时此刻感觉多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搬开，心头是说不出的轻松，但身体却又有些脱力。温平生体贴地让她将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缓缓往外走。
在走廊上，他们再次碰见了那位管理档案室的高警官。
已近退休之龄的高警官走到唐小糖的面前，无比郑重地鞠了个躬。
大约是亲人之间的心电感应，虽然DNA对比结果还没出来，但他接到通知去看了那堆白骨。这些年他也去辨认过不少无名女尸，虽然都是无功而返。失望过太多次，这一次他原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可看见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却突然加速，恍惚中他听见那堆白骨在向他传递一个声音：“叔叔，是我，我就在这里。”
高警官什么也没说，唐小糖便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良久也只能无言地对着他也深深地鞠了个躬。
虽然，一个鞠躬是为道谢，另一个鞠躬是在致歉，但两人的心情却出奇的一致，一样的悲伤，一样的不甘，一样渴望着将凶手绳之以法。十八年的时光好像就在这条昏暗的走廊里，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交错。
当天，收到了十一具白骨的检验科卯着一口劲加班加点，终于赶在午夜来临之前出了结果。
果然，其中一具白骨正是高警官的侄女。另外还有五具白骨的检验结果也与十八年前报过失踪案的失踪女性对应上了。
至此，十八年前那些并未并案处理的失踪案终于彻底确定为连环案件，案件性质也重新定义为连环凶杀案。
高警官作为为数不多参与了当年案件目前还在职的人员，警局破格给他开具了免避嫌证明，让他参与到此案时隔十八年的重新侦查中。
这样的结果自然也通知到了唐小糖这个特殊且唯一的目击证人，唐小糖次日一早赶过去辨认照片。六张确认了的死者照片放在唐小糖面前，她成功认出了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高警官的侄女高悦。
“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姐姐一直在安抚其他人，也是她在关键时刻帮助我躲进缸里，给了我指骨，送我爬出去。”
高警官颤抖着接过高悦的照片，声音哽咽：“因为我的缘故，她从小就说想要当个警察。我一直没当回事，还总调侃她娇气吃不得苦，当警察。但她做得很好。”
案子进展地不错，可唐小糖当晚却再次做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那个地坑里，这一次她没能及时躲进大缸里。当年的那个杀人狂发现了她，追在她身后，手里挥舞着滴血的砍刀。她只能不停地奔跑，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无助，命悬一线之际依旧是那些姐姐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她们用血肉之躯为她拦住那个凶残地杀人狂，而她像是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不要，不要！”她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温平生被她惊醒，一抬头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她拥被而坐，脸色苍白，鬓边的碎发因为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一缕缕黏在脸上，憔悴又无助。
温平生心揪了一下，连忙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感觉到她急剧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松开她，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做噩梦了？”
唐小糖点点头，将梦境对他讲了。
“我没能救下她们，可是梦里她们竟还愿意帮我。她们这么善良，凭什么要遭受那样残酷的命运呢？”唐小糖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目光坚定，“当年，是我能力不够，没能帮到她们，现在，我想帮她们。”
听她这么说，温平生欣慰地松了口气，看她这两天总是在说抱歉，还怕她会钻进牛角尖。还好，他的小姑娘活得坚强，想得通透，非常非常地了不起。
“你想要怎么做？”
唐小糖摇了摇头：“详细计划还没有，但找出当年那案子的凶手是必须的。说来有点那什么，就是师兄总挂在嘴边的中二吧。我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必须得是我亲自找到，而且大概只有我能够找出他。唔，类似被上天选中，天将降大任什么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好，我们一起去查，不过，查可以，但首先得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当然。”
然而，温平生没想到，在他和唐小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将警惕性可以说是提高到最高值的情况下，唐小糖竟然还是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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