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天亮，雨歇风停。

        浑身湿透的夏云峰守着一处没了盖的下水井道，不肯离开。路面的水打着旋涡往井里流。他打电话求救，消防官兵来了，忙碌了一天也没有找到穆青歌。

        夏云峰回到家就病了，发烧，寒颤，迷迷糊糊好几天。

        远在国外的吴姮打电话来，都是秘书帮着接听的，他有生以来第二次病的这么严重，第一次是妈妈夏茉安葬后，他被接到新加坡的爸爸家，水土不服，病的住了一个月院，那一个月，现在的母亲季太太对他像亲儿子一样，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出院，开始叫她母亲。

        这一次，他病的没那么久，出院多了一个失眠的症状，常常整夜睡不着。他不信穆青歌死了，因为整个城市都没发布关于这次暴雨伤亡的报告。

        可是，他依然睡的不好，总是能梦见穆青歌被旋涡卷进下水道，像死鱼一样身上缠满青荇和垃圾袋，随着污浊的泥水流进不见底的深渊。他会惊醒，一身冷汗淋淋，呆坐着，望着稀疏的星子，茫然失神。

        直到有一天，他派出去四处寻找的人带来消息，说是在京城的一处四合院里发现了一个挺像穆青歌的女人。不过那女人好像有老公，每天都有一个老男人挽着她散步。

        此时已是七月底，天气正闷热。夏云峰只觉得后背发凉：穆青歌你敢找老男人，我杀了你！

        当天，夏云峰就乘私人飞机去了京城，集团的大事小事都不算事，此刻，他恨飞机怎么没有光的速度，好让他立刻看看那女人到底是不是穆青歌。

        京城，傍晚。

        四合院里，穆青歌站在树底下看几个孩子玩水枪追人。她更加清瘦，细胳膊细腿的，肚子上突兀地扣着半个锅，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一个孩子追赶着另一个孩子，前面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穆青歌，孩子没怎么样，青歌却一个趔趄靠到树干上，要不是有树支撑着，她就摔倒了。

        她扶着树慢慢直起身子，拢了拢头发，露出大大的眼睛，清澈而忧伤。她浑身上下第一大的是肚子，第二大的是眼睛。

        一个鬓角有些花白的老年男人从门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面，上面有几片青菜和一个扁扁的荷包蛋。他把碗放在台阶上，走过来护着穆青歌躲过玩耍追赶的孩子们，回到台阶上坐好。

        “你吃点吧，再不吃会饿坏了的。”

        “爸，我没胃口。”

        “你不吃，孩子没营养会发育不良的。”

        “好，我吃。”她接过爸爸递过来的面，大口大口吃着，一点味道也吃不出来，生逼着自己吞咽。“我再坚持三个半月，就能看到你了。”她摸着肚子，脸上有一丝欣慰的笑。

        “明天我再给你买条大鱼做汤。”

        “不用了，胃里吃什么都不好受。”

        “唉，出去工作几年脾胃都弄伤了。等孩子生了，爸爸带你去大医院好好治一治这身上的病。”

        “……”穆青歌扬起脸看天，天上空荡荡的，一丝云彩都没有。

        不远处，高大的榆槐下，夏云峰呆呆地望着那个令他耿耿于怀的小女人，抬起的脚步又放下，他犹豫了再三，还是转身离去。

        “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回程的飞机上，他默念了一天空的咒语：“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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