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会

林小雾哪见过霍熠然这副横眉怒目的样子，全不似今天演戏那般虚夸，像是真的恼了。又想起他先前交代过须得远离小人，偏偏她又一时没忍住还贸然前去招惹。现在只落得听话的份，半句也不敢辩驳。

        “我管你先前干过什么五花八门的活，简历说得天花乱坠，应试考核再厉害，在我这都没有用。这里的人和事，就你那点伎俩撑死了活到宫斗两集。你想找不痛快可以自便，但只要在我手底下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看我眼色行事，智商不行，察言观色总会吧？”

        “噢……”

        只是很轻的一声回应，依旧是那只小鹌鹑的模样。不过霍熠然自觉听出了异样，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言辞过甚伤到她的自尊了。明明是自己害怕她被小人惦记上，一时心急下声色严厉了些，此时见她如寒霜下萎蔫的茄子，不禁又心中不忍起来。这边还在纠结要不要补救点什么，那边内里想的确是：行行行，你个破小孩说得都对，你们都是老谋深算的大佬，我就是个无脑小白。呵，察言观色，这个姐姐最在行了，不就是夹着尾巴装孙子么，谁怕谁呀。

        霍熠然自然窥探不得她的此番独白，见她低头沉默不语，还以为她脸皮薄经不得数落，自己又拉不下脸来主动示好，硬是等着保姆车到了跟前才假意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还愣着干嘛，上车吧。”

        林小雾闻言条件反射般挤出个假笑，这一笑让霍熠然刚刚略有缓和的脸色突然冷峻起来。这个变化让她总疑心自己笑起来是不是特别丑，不然为什么霍熠然每次见她笑，脸都那么臭呢。难不成不喜欢别人笑，喜欢别人哭。呵呵，可怖。

        等到林小雾后脚跟着上车后，看到的景象越发觉得自己是真的开罪她的老板了。霍熠然早已闭上眼斜瘫在后座上，一条腿已伸到她的座椅前。他的身条本就欣长，又以这个姿势展开，使得原本还算宽阔空间一下狭小起来。林小雾挨着车门边勉强坐下，还得刻意回避不去触碰到霍熠然的肢体，几番辗转调适都不适宜，只能懊悔自己莽撞，什么亏不好吃偏偏吃这张嘴的亏。平日里那些隐忍的憋劲哪儿去了，总不得以为老板给她指点迷津识破了个小局就成了推诚相见的友军了吧。这般冒失实在不是她平日的作风，况且细细回味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虽不知这行水有多深，小心谨慎总归是错不了的。林小雾心念如此一想，便也不觉得霍熠然这般睡姿是刻意刁难她了，只管将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的让他安稳的歇息片刻。

        霍熠然的睡眠质量不知如何，可时间却不过三五首曲子那么长，不过他安静睡着的样子跟平日还真是有些不一样。那浓密卷翘的睫毛隐约有些微微发颤，白皙透粉的脸颊跟随着嘟起的嘴唇有了些许起伏，看上去像个奶娃娃软萌可爱得很。林小雾歪着脑袋欣赏了好一阵，忽而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分明还是个孩子，可为什么会对那些阴暗诡谲的勾当如此洞悉，是生来玲珑心思，还是……林小雾不敢顺着这个思路细想下去，她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过去了的也不行。

        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林小雾还歪着脑袋在沉思中，眼神却是不偏不倚的定在霍熠然的脸上。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搞得她有些措手不及，虽是即刻转了头向，可这生硬的回避却愈让人觉得她似有心虚之嫌。倒是霍熠然坦荡得很，还是那一勾戏谑的唇角，神色颇为得意的一遍整理衣服一边调笑道：“姐姐该不是今天才发觉我的美色吧，看你昨天挺淡定的，还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呢。原来是想趁人不察时暗自享用呢。”

        “哈哈，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有点……”林小雾故作迟疑道。

        “什么？”

        “就是粉底上得多了点，显得脸皮有点厚。”

        林小雾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换作从前，打死她也不敢拂逆老板的任何意思。如今却不知怎的，经不得霍熠然一丝撩逗，更让她不解的是，她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对老板出言嘲讽。明明都还吃不准这小孩的脾性，也不知是就着什么能这样鬼使神差的有恃无恐。

        “哈哈，不错，还有心思和胆量回嘴。我看你刚才那死鱼样，还以为你是个色厉内荏的花刺头呢。”霍熠然调整了姿势，好腾出空间让林小雾坐的自在一些。

        林小雾顺势往里挪了挪，身子终于不比必拘成一团后，嘴上也像是敞开了没了门把，随口胡诌起来：“你想的没错，就是那样呀。我别的长处没有，要说胆小怕事，贪生怕死，逢乱避祸，那还真是本能。”

        “哼，就你刚刚找芸姐挑事的样子，我能信你这鬼话才怪。”霍熠然上下来回扫了她一眼，满脸怀疑。

        “我……我初来乍到，不了解这行内情乱行事，是有些莽撞了。下次我只管装个小羊羔子，随她信手拨云弄雨的，再怎么着也能明哲保身，绝不沾着你的名头惹事。”林小雾见他一脸疑虑不定，又觉着那事自己做的确实欠点分寸，便神色严正的解释道，说到后面颇有些承诺起誓的意味了。

        “不了解这行为什么入这行，我看你简历上的专业不是挺高大上的么，和这个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怎么会想着来做个小助理？”霍熠然是最怕别人跟他正经八百的说事了，见她这副阵势，赶忙转了个话题。

        “那大家不都说这行来钱快么。”

        “那是艺人，不是艺人助理。”

        “那不是热搜上经常说哪个明星给助理送房子送车什么的么。”

        “小姐姐，你这才第一天上班是开始暗示我要给你送东西了么？”

        “啊，不是不是。我想都不敢想。”这句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凭她林小雾现在的心性，她什么不敢想，就怕她想要的别人送不了。

        “你带小风扇了么？”

        “没有。”

        “那有什么吃的么？”

        “嗯……也没有。”

        “大姐，你不是说有做过功课的么，这些你都不带，玩我还是整我呢？”

        “嘿嘿……”林小雾这登峰造极的堆笑实在是假到旁人也不忍目睹，用这副脸孔来缓解尴尬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何况她先前的猜测出入并不大，霍熠然就是厌恶她这皮笑肉不笑的虚样。

        “等下下车后我马上去买。”这微弱的一声是林小雾最后的挣扎。

        “算了，不用了。”霍熠然白了她一眼，算是回应那假笑。

        “噢。”

        “等下到了地方别乱跑，跟着跃哥走。”

        “你不跟我们一起么？”

        “我要走红毯去赚个眼球，可能顺便还会有个简略的采访。你跟跃哥先去会场里候着就行，有事我会叫你，你手机有电的吧？”

        “有的有的，随时候命。跃哥去哪我去哪，保证不添乱。”林小雾连连点头，尽可能掰回一点这给人不靠谱的印象。

        说话间，车行缓慢起来，看来是快到目的地了。还是那熟悉的阵势。那些疯狂嘶吼着自己所追逐的爱豆的名字的人群，依旧惯例的举着花式各样的应援手幅和灯牌，被遥遥隔在了四面八方，只留了一条通行的入口。每有明星下车入场，必然引来一阵尖叫。霍熠然的出场自是不用多说了，光这张倾城绝色的容颜不知就能斩获多少女人的芳心，何况唱跳实力俱佳，又能奏得几门乐器，偏还自己喜欢瞎琢磨搞创作，一不小心就成了顶流，红遍了全亚洲。就这，随便单拎哪样出去都难有人与之匹敌，要不黎昕曼怎会腆着脸软磨硬泡的把他给弄回来。

        从下车到入场不过短短几十秒，却可以清晰的辨识出这鼎沸如潮的呼喊声突然变换成了喷薄而发的海啸，一浪盖过一浪，其震幅和波长足以触及你的神经，惹你注目，如此来看，霍熠然的人气可见一斑，要说招摇过市一点也不为过。

        入场后，霍熠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很快的程序式的完成了：走红毯，签名，拍照。对那个小采访也只是捡了重点，随意答上几句，便匆匆走进了会场落座了。整个会场嘉宾席坐以扇形铺陈开来，八人一桌，霍熠然朝邻座的人微笑点头致意后扭头巡视了一圈，见林小雾果然如她说的那般寸步不离的跟在齐跃的身后，眉眼一弯，翘了个二郎腿，惬意无比靠在了椅背上。

        离晚会正式开拍还有一段时间，霍熠然才坐了不过一会儿，那股悠闲自得的美劲就已不见踪影了。这酷暑的燥热真是让人难以消受。先前在车里有冷气，红毯那套流程也是室外，好歹也算气流通畅，现在在这会场里真是有些闷热难耐了。原本会场的周边也置放了不少空调，可架不住这空间大，人数众多，依霍熠然的咖位座位又是中间前排，这冷气对他来说自然是没什么效用了。

        霍熠然一面忍着不耐做着表情管理，一面暗暗幻想弹着林小雾那榆木样的呆脑袋。看来是得给她好好上一课了，不然蠢的是她，苦的还是自己。

        好容易等到了嘉宾热场表演，主持人将晚会的主旨介绍完毕，领导和主办方再致个辞，已近九点了。霍熠然的额头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粒，妆容虽然没花，可神色却不如之前那般抖擞了。他眯着眼睛一连打了两个哈欠，看来是真的有些无聊了。

        霍熠然这样慵懒的状态是在第一件拍品呈上来时被打破的。巨幕上呈现的是一幅色彩杂乱，构图毫无章法，内容生硬且简略却依旧能直击人心的盼春图。大意描绘的是农村穷苦人家的小孩祈盼春节快点到来，等待着在外打工的大人们早日回家与之团聚。这样的表达和晚会的主题也是非常契合了，关注留守儿童无论是从家庭还是社会层面都是让人心存不忍又无可回避的时疾。可不知道这画是哪个孩童之笔，手法和技艺都可忽略不计，单是写意就已让霍熠然有些感同身受了。他幼时不是什么正统意义上的留守儿童，没吃过苦，在孩子里也是阔绰富裕的，就是缺了父母的陪伴，加上那件让他膈应的陈年旧事，以至于现在也很难与他们热络起来。

        竞价是从十万开始。霍熠然不假思索的举牌加到了二十万。他还未来得及收手，另一个买家即刻出价到一百万超越了他。原本霍熠然对这幅画也非志在必得，可对方这样大幅度的加码让他有些不爽了，索性一抬手加到了一百五十万。对方紧跟着追到了两百万，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几轮拉锯战后，这幅略显粗陋的画作已竞拍到了五百万，出这个价码的还是对方。霍熠然已然觉察到了这挑衅的□□味，撇了下嘴角，嗤之一笑，将那牌子一把扣在了桌上，喝起白水来。也不知是心中不畅还是热浪愈劲，霍熠然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脸上潮红难掩，随着白水下咽而滚动起伏的喉结在细长白皙的脖颈上酝酿出凶猛横生的欲态，凭谁人远远望上一眼也难不为之心折。可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竟要成心为难他，不过霍熠然也并未非真的在意，倒是主持人一脸意味深长的憨笑，同桌的嘉宾们不时耳语相交，观望的神情俨然在线吃瓜的群众坐等下一波剧情。

        果不其然，但凡是他举牌想要的拍品都如出一辙的被对方以大手笔拍下了。如果说霍熠然一开始还无所谓，那现在真是心生疑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方若是明星艺人，如此出手，他断然不会不知是谁。若是圈外人，那便是毫无瓜葛，又何至于大庭广众下步步紧逼到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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