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9

北荒，偏僻贫瘠多沙漠戈壁，生存多艰难，民风彪悍。在北荒，最重要的资源，就是水。所以，能掌控一切水资源的冷水阁，便是当地最显赫的豪门。

        打听路倒是不难，可惜她法力低微，腾云驾雾之术时灵时不灵，只能一路步行。她不像丹枫那样可以拿龙鳞做路费，好在身上戴了些许炆灿送的首饰，混在凡人中间走了一个多月才总算到了冷水阁所在的齐州山地界。只是一路北上听来的消息让她非常担心，冷水阁万宇老阁主抓住了混沌，要举行来个20版本的弑混大会，叫什么“屠混大会”，这几日好多仙门弟子和散户妖魔在往齐州山赶，她身边的凡人都感觉到了。

        上渊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在不别山脚就与她分道扬镳了，她只能自己一路打探消息。路人猜测这屠混大会估计和上次的弑混大会一眼，就是瞎凑热闹，这混沌无比强悍，哪儿那么容易被捉住？只有初月忧心忡忡，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她出来几天才知道，无间门里的时间与正常的时间流逝不一样，她在里面才呆了一会儿，出来后发现居然过去了一个多月，赶路又花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玄武对重晏恨之入骨，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把他交出去呢？

        还真让她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到一个同去冷水阁的小公子。她怕自己的容貌引起麻烦，又不会变幻之术，只能一路戴着斗笠。吃饭时候她扒开一条缝往嘴里送吃的，吃了没两口结果无意一瞥，发现对面同桌吃饭的有个小公子正呆呆看着她，手里的饭菜掉了也浑然不觉，喃喃道：“居然是真的……”

        她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随即以为他认识自己，连忙把帘子遮上，小公子如梦初醒般解释道：“姑娘别怕，我是——我是因为觉得你太好看了，一时看呆，让你见笑了。”

        哎呀这话真是动听啊，初月一时忘了形，偷偷凑上去问他道：“小公子，我名唤初月，你要去哪儿？也是去凑屠混大会的热闹吗？”

        “不不不，我是凑热闹的，但我不是去杀人，我是去救人的。”

        初月顿时来了兴趣，混沌的仇家她见多了，要救他的朋友倒是真的少：“你与混沌是故交？”

        小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认识了很多年，交情嘛倒是谈不上。我救他不是为了护他性命，而是我为了打败此人苦修千年，我实在不甘心他被别人杀了。我得救下他，然后自己亲手杀了他。”

        初月：“……”啊，原来是新品种的仇人啊，重晏啊你这辈子干过好事吗？怎么什么人你都能得罪下？

        初月心想，要不然和他先把人救出来，先救出来再说嘛。她打定主意，便开始套近乎：“小公子师承何处啊？你与那混——恶棍有什么过节？”

        “我名叫——我名为沛雨，与混沌嘛，过节谈不上，只不过我多年来一直败给他，于是我心里便有了一个执念，一定要赢他一次。为这天我苦练多年，你说，我能让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开个什么屠混大会，就把混沌给杀了吗？不能够啊！”

        初月边吃饭边与他说话，沛雨见桌上的饭菜忽然怒道：“你怎么能吃这些呢？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他一把摔了筷子，然后把小儿叫过来：“你这乡村野店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干果蜜饯这类的前菜就算了，随随便便来十二道下饭的菜吧，再并八道点心，记得要全素的。酒嘛，三十年的汾酒有没有？”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揶揄道：“客官要的我们都有，可是你有钱吗？”

        听到“酒”字就满口生津的初月连忙掏出一些金银来做饭钱，沛雨笑着拦住她：“我们北荒不用黄白之物的。”说着从袖中找出些东西放在桌上。初月定睛一看，原来是三颗雪白晶莹的珠子，隐隐泛着水汽。店小二一看便两眼放光，态度一改从前：“够了够了，足够把本店买下来了，客官要什么尽管吩咐。”

        初月没见过这东西，觉得好新奇，沛雨又掏出一颗给她看：“这是我们北荒特有的净水珠，一颗便可净水一方，这可比黄金玉石重要多了。”初月啧啧称奇，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沛雨陪她一起吃了饭，诸多挑拣很不满意，只说怠慢了她。初月听他口气，好像他是北荒主人一般，她还指望他能先把重晏救出来，也就顺着他哄了几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沛雨对她的态度，不仅像是熟人，还像是对长辈那般尊重。初月猜测自己上一世说不定真的与他有旧交，可她想不起来了，他也不愿意说，就假装不认识吧。

        他们一起吃完饭，沛雨便带她腾云驾雾去了冷水阁。这冷水阁与附禺岛、轩辕山都不同，它是建在齐州山谷里的一汪巨大湖泊上的几个山庄。这湖泊大得见不到边，沛雨从比人还高的芦苇中拖出一条小船来，叫她上场然后亲自划船。初月怪道：“为什么不继续腾云驾雾、飞过去呢？”

        沛雨撑着船杆笑道：“这湖泊上有我爷——有冷水阁阁主布下的结界，除了白鹭没有生灵能飞过去，想进庄子就必须得划船。”

        轩辕山也有类似的结界，这些仙门之地有些结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湖面上好生热闹，许多来访的客人都在划船往岛上去。他驾着小船进了某座庄子，带着她直奔岛下的水牢。这水牢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偶尔水浪的声音，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初月怪道：“你确定混沌是被关在这里？”沛雨很笃定：“这冷水阁就只有一个水牢，若有囚犯肯定关在这里。”

        初月：“那怎么没有看守的人？”

        沛雨笑道：“这水牢里有七十二路变化，如同迷宫一般，除了阁主谁也进不去出不来，要守卫做什么？”他对着墙上石晷掐指算了许久，皱眉道，“我也解不开，恐怕真的得等屠混大会当日才能救他了。”

        初月心急如焚：“这冷水阁阁主与混沌到底有什么仇啊……冷水阁……冷水阁……”她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默念了这个名字好几遍，这才终于想起当初她去附禺岛的船上，有几个冷水阁弟子，他们说过重晏曾经霸占了冷水阁少阁主的宝刀，想必就是因为这个才结下的仇。她心叫不好，她居然到现在才想起冷水阁这个名字。

        说起来，她从来没见过他使过那几个弟子口中的刀，除了两仪扇也没见他使过什么兵器。初月心想，若是有灵性的兵器，恐怕得要灵力才召唤出来，他现在灵力被封，难怪送了她两仪扇后又不得不借回去。初月掐指一算，还有五天，还得五天他的封印才能解除，五天……

        她连忙问：“这屠混大会什么时候？”

        “四天后的子时。”

        她心想果然，看来闾阖子健和玄武把时间算得很准，他们和万宇阁主约好了，要赶在他灵力解封之前杀了他。她正苦思冥想怎么样救他，沛雨却将她一把拉上船，表情轻松：“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我们四天后救不了他，他也死不了的。”

        “怎么说？”

        “混沌是上古神兽，想杀他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种办法。一，是把他的元神和肉身分开放置，过个几百年，也许元神就消散了；二，是引天雷，不过听说他连一百零八道天雷都受得了，我们也没那本事引更多的天雷了。”

        初月没注意到他中的“我们”是指什么人，急切道：“那有三吗？”

        “三，就是三昧真火，现在三界里会三昧真火的没几个了，昆仑墟琰姬大人不问世事，万宇阁主主修水系不会三昧真火，还有最后一个会的，便是他师弟应龙了。”

        初月心道，闾阖子健如今那个苟延残喘的样子，就算他会也施展不出来了：“那他们岂不是动不了混沌？那还叫什么屠混大会？”

        他面色凝重起来：“还有第四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太过苛刻，我觉得几乎不可能，可是万阁主却很有把握。”初月连忙问：“什么办法？”

        “九宫八卦乾坤大法。”

        初月：“……名字也太长了，干嘛的？”

        沛雨解释道：“这是上古书籍中记载的咒术，传说是五位创世神按照五行八卦大阵创立的，可以把任何妖魔精怪的肉身按照阴和阳分开封印在‘虚’和‘实’中，永世不得翻身。但是启动这个阵法的条件实在太苛刻，需要分属五行的五种宝物才行。冷水阁修水系法术，可就算冷水阁也没有水系的宝物，你说，这怎么启阵呢？”

        初月心道只怕没那么简单，重晏是闾阖子健主动送给冷水阁的，只怕其中另有玄机。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四天再说了。

        四天后乃是月圆之夜，冷水阁万宇万阁主在湖心水乡水榭与众仙门弟子共同举行“屠混大会”。初月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万宇阁主、水系大宗师，只见他头发胡须银白，怒目圆睁不苟言笑，身着墨色长袍，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水榭上人声鼎沸，初月戴着斗笠遮挡面容，沛雨则戴了个铁面具，初月怪道：“我是因为法力低微不会变幻容貌，怕被人认出不得已才戴斗笠，你为什么又要掩盖容貌？”

        沛雨说：“哎呀，变幻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是没有意义的，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不如戴面具有用。”

        他眼神闪躲、故意往人群里钻，初月想问他在怕什么，结果眼睛随意一瞥，居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人高马大的丹枫！她欣喜若狂，挤过去想和他说几句话，丹枫起初没认出她来，她偷偷勾起幕帘一角吐了个舌头，他欣喜异常：“你怎么在这儿？”

        初月一看，他的黑色指环不见了，也就是说丹枫现在就是个没有法力、空有蛮力的石身，这样赤手空拳地来与送死何异？重晏这个人仇家无数，偏偏有丹枫这么个忠心不二的兄弟，每次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会冒死来救他，初月都被他感动了。她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据说这次是什么九宫八卦乾坤大法，你一个石身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丹枫怪道：“会津占了一卦，卦象上也是这么说的。”他忽然看了眼四周，神神秘秘地低声和她耳语，“会津说这个古老的阵法需要上古妖魔身上五种不同属性的宝物才行，闾阖子健走的时候，割了会津的一只麒麟角、一并送给冷水阁了！”

        初月大骇：“什么？他没事吧？！”

        丹枫痛心疾首：“会津伤势很重，麒麟是属雷系的神兽，雷属火；而且闾阖子健把自己仅剩的元神全都贡献出来凝结成珍珠，应龙是水系妖兽。”初月掐指算道：“这样一来，冷水阁就有水、火两种属性的宝物了。”

        丹龙摇头：“不，他们已经有了四种。”初月惊到：“怎么会？”

        丹枫道：“玄武控制了芙菱，她来轩辕山的时候不仅给我们下毒，还把花草木界珍藏的三颗传今大神舍利子带了出来，传今大神是木系大宗师，这是第三种；至于土系，你还记得虿榘吗？”初月当然记得，丹枫说：“他的身体被烧成了灰烬、堆成一座山，那山上随便取一捧，便可以算做土系的宝物了。”

        初月瞠目结舌，木、水、火、土，已经有了四种，也就是说现在还差金。金……金……白虎属金，庚辛属金，天之西属金……天之西……她一时脑子有点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漏掉了。她正冥思苦想，巨大的湖心底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汩汩往上冒，众人伸头去查看，只见万宇老阁主施展法力从湖里拉着八根手臂粗的玄铁铁链往上拽，铁链的尽头有个黑漆漆的铁柱铸成的铁笼子，从湖底被慢慢拉了上来。巨大的铁链发出沉甸甸的金属碰撞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沛雨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说：“混沌就在那个铁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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