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2
炆灿叉腰看着面前憨笑的肌肉兄贵，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她指着丹枫尖声质问重晏：“这就是你口中关键第四人啊？我还不如从附禺岛搬救兵呢。”重晏召唤完丹枫，和她对吵：“白鹭跟着鲲鹏去了四海，火烈鸟要管理族中事务，羽族里其它人还不如丹枫呢，好歹凑合用吧。”炆灿只顾骂人，被鄙视的丹枫不服气，和她有来有往地吵了起来，局势是二比一。
初月还来不及和丹枫打招呼，他们就陷入了口舌混战中，谁也顾不上她了。旁观的初月感慨，这就是轩辕山传承千万年的企业文化吗？啊，一家人啊一家人。
会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和她微笑说：“我带你去休息吧。”初月一愣，会津看都不看后面的三人，说：“他们要吵很久的，别管他们了。”说罢，不由分说地带她去休息。
是一间充满馨香又典雅的卧室，初月以为是哪位姑娘的闺房，会津停了许久，忽然叹口气说这是女客的房间，初月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瑞兽麒麟品味如此高雅，居然对家居设计也如此有心得。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白天有的异样感觉忽然又涌了上来，她站在案桌前许久，怎么都觉得这黄花梨案桌空荡荡的，上面似乎、似乎应该有座盆栽的。她又站到铜镜前面，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陌生。
不是长相陌生，是这身装扮陌生。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又对着镜子摸了摸简单的发髻，不，不是这样的。
这怪异的感觉来得毫无道理、没有缘由，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脑子乱得很，边想边坐到了梳妆台前的矮凳上，结果手边就是一把用旧的梨木梳篦。她几乎无意识地捡起来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差点忘了呼吸，她见过这把梳篦，在梦里。
她慌得转身，果然，右手边是个巨大的窗户，园中茂密的树枝影子映在窗棱上，窗外还有个人影。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这里和她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梦里她是个女师傅，正在拆卸发髻准备就寝；而窗外，她风尘仆仆的徒弟正隔着窗子说想她……
她扑过去猛地推开窗户——外面并没有那个撒娇的少年，她看到的人影居然是重晏。他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开窗，被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我是吵到你了吗……”
原来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怪诞的梦啊……不知怎的，初月竟隐隐失落起来。她看了一眼重晏，叹气道：“没有，你没吵到我，我是来找——算了。”她正要放下窗户回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探出头说：“其实，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用跟着我们的。”
她话音一落，他脸色大变。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哆嗦着双唇低声说：“你厌恶我，到这种地步吗……”
初月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是厌恶他，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第一次动了心，却是这样的结局；她本想让时光冲淡一切，偏偏那个人还要整日往她跟前凑。这几天她见到他，连手该摆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他耷拉着双肩，像是被遗弃的宠物，他眼神黯淡：“我尽量少出现，但是你们不了解闾阖子健，贸贸然去找他，容易吃亏。”他用几乎是乞求的眼神看她：“初月，至少让我帮你拿回蛇皮、让我确认你是安全的，那时候我再离开好不好？我们再怎么说，至少还是朋友吧？”
他这样真挚，初月反而更糊涂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卑微？他明明是混世大魔王啊。他喜欢她？不，她不会再自作多情了。她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胡乱说了一句“随便你吧”，便慌乱得合上了窗户。
她背对着园子，根本不敢多看那人一眼，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他的眼眸，只怕他说什么她都会信。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会儿是梦中那个只有影子的少年，一会儿是独自一人站在园中身影寂寥的重晏，她四处追逐他们的身影却求而不得，最后不知哪里冒出来一条长了一对翅膀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她生吞了。她一整晚都在和巨龙躲猫猫，醒来之后头昏脑胀，眼下一片青黑。
过完早，会津拿出五十根蓍草，初月炆灿丹枫三人围成一圈、眼巴巴地看着他，这占卜术颇费功夫，好半晌都没算完，炆灿急道：“你倒是快点啊！欸你这占卜结果保真吗？”老实人摇摇头：“你看看咱们几个人，除了我还有谁有灵力、又会蓍草占卜术的？你嫌我菜我还嫌你菜呢！”
结果出来了，会津掐指一算，然后向南边一指：“五十里外。”
炆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五十里外……南边……那不就是胥阳城吗？我就是取道胥阳回的轩辕山啊，我没见到他啊。”
“有可能你们错过了，更有可能，他故意避开你的。”会津负手在屋内踱了两步，“闾阖子健心思深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筹划什么。你仔细想想，路过胥阳城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便什么都可以。”
她和初月面面相觑，二人绞尽脑汁地回想。其实他们在那里呆了很久，城镇人口虽多，但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治安极好，除了几个——
初月扭捏起来：“有几个花痴大汉、甚至，隔三岔五便向我疯狂献殷勤，这算不算异常？”
会津狠狠皱起眉头。她这一说，炆灿也想起来了：“那座城里大街上几乎每个人都有黑眼圈，都像是睡不好的样子，可我看了，也没有生病，就是单纯地睡眠不足。”
这下丹枫皱起了眉头：“听着很像玄武干的事……”众人齐刷刷地看他：“玄武吗？！”
炆灿思索了一番：“你是说她像她妈妈和姐姐一样、通过梦魇禁术吸收凡人的精气修邪术？不可能，如果他们被施过梦魇禁术，我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可他们身上没有被盗取精气的痕迹啊。”
“不一样，一个是修魔道，一个只是让凡人做梦而已。”丹枫挠了挠后脑勺：“玄武就是这样控制人心的。她会长年累月地对目标施法，用源源不断的梦境来给对方心理暗示，操控那人的思想、改变他的品性。玄武这种法术其实不适合对决，擂台赛那点时间只够她操控意志极其薄弱的人，所以与友会的时候她输得很快。”
初月就更不明白了：“她又不修炼，操控一座城的人做什么？”
众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丹枫拼命挠头发：“啊啊啊啊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
这话炆灿就不爱听了：“没有那个嘴炮王者，我也能带着你们把闾阖子健抓出来！”
会津说自己不能离开轩辕山，帮不了忙，但是炆灿把自己的传音海螺给他了，方便随时远程指导。他们出发前会津还特意从地下藏宝阁里翻出了一支天罡震鞭送与她。他说：“这是用玄铁所打造的，你现在没有灵力，它配合你现有的凤凰天火，可以施展出钧天雷。闾阖子健修的是水系法术，怕这个。”
炆灿将鞭一把收入袖中，凑过去低声问：“现在闾阖子健的功力如何？”
会津摇摇头：“他的元神和肉身分离太久了，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只怕是快要魂飞魄散了。”他这样说，炆灿原地愣了许久，蓦地啐了一口：“天天瞎折腾，不知道在闹什么，活该！他要是不想魂飞魄散，就趁还有气赶紧和混球服个软吧。”
会津笑着拿眼角瞥她：“你居然会担心他？”炆灿怏怏地：“谁担心他了？我只是觉得，他们俩经年地这样闹，现在其中一个更是要死了，姑——那个人泉下有知，会开心吗？”
会津和炆灿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看向初月，后者一脸懵：“我、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
炆灿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贴面嘱咐道：“等我们找到了下山进城找到了闾阖子健，不管他有多惨，你都不能心软。记住，咱们是要去讨要蛇皮的，其它的一概不管。”废柴猫咪握紧拳头：“明白！”
出发！
这次去比上次回来脚程要快，他们当天便入住了城里最大的客栈，鉴于之前一直莫名其妙被骚扰，初月这次又把斗笠戴上、遮住了面容。
这客栈，坐落于城市中心位置，左边隔了两三家有一家妓院，右边隔了两三家有一家赌场，据说这三家店是一个老板，中间的客栈兼酒楼负责满足客人的食欲，左边的满足piao客，右边的满足赌鬼，海陆空全方位一体服务，总有一款能抓住客户的心、掏空他的钱包。初月惊呆了，商业鬼才啊。
炆灿说这种地方人来人往，打听消息方便。她带着初月和丹枫包了赌场最豪华、视野最好的包间，在窗户缝里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还要了最贵的点心，拿最好的茶水当漱口水。有钱，造作。
他们在这里打探消息、守株待兔了好几日，闾阖子健的一片鳞片都没见到。丹枫焦躁起来：“麒麟有没有占卜错啊？闾阖子健会不会已经跑了？你现在没有法力、他就算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他吗？”
说到前面两个问题的时候炆灿毫无反应，说到第三个问题她立刻跳脚：“开什么玩笑？！我这样的上古神兽后裔和你这样的普通妖魔是不一样的，就算我现在没有法力，我也不可能认错人！”
丹枫一脸鄙夷显然不信，炆灿原本很生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端起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你不信？之前你带着我妹妹伪装来附禺岛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就是那个玉面书生、叫丹青的，对不对？”丹枫如遭雷击，“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炆灿嗤笑一声：“懒得拆穿罢了。”
赌场里人声鼎沸，“大”、“小”、“开”的吼叫声不绝于耳，场子里还有人抽水烟，吸了好几天二手烟的初月有些受不住，便要去外面透口气。这赌场包间在最顶楼，楼梯陡峭，她挽着斗笠看路，结果一个不小心脚底一滑差点摔出去！慌乱之下，她连忙抱住侧边的栏杆，旁边一个路人眼明手快拽了她一把，她这才没摔下去。
她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还好，没崴脚，只是衣袖被路人扯坏了，她整个左手手臂都裸露在外，她一时有些无语，正在想回去找炆灿借她的批帛用一下，旁边一个路过的大婶不知哪里找来的围裙，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围了个严实。
初月心想这里的人可真热情啊，大婶却气得发抖，安慰她说：“姑娘不要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初月有些莫名其妙，环视一圈，这才发现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赌场里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停下了下来，他们放下手中的筹码，眼睛瞪得铜铃般，愤怒地注视着那个扯掉她衣袖的青年。
这青年细皮嫩肉，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还背着包裹，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外地公子哥。他手里拿着扯烂的衣袖，再看看全场莫名其妙的愤怒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有人咚咚咚地踩着楼梯上来，原来是赌场的打手保镖过来了。
四个和丹枫差不多健硕的虬髯大汉，不由分说地便拿绳子要绑他。那青年和两个随从当然要反抗，与那四个保镖扭打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事态诡异发展的初月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拦道：“别打了别打了！这是怎么了嘛？为什么要打架呢？”
大婶拉住她说：“你这外地来的登徒子好大胆子，居然敢在我胥阳城甩流氓！姑娘你不要怕，在我们胥阳这种人要下猪笼的！”
“什么？！”初月慌了，她连忙尝试着高声解释，“他没有非礼我，他只是想拉我一把、不小心扯破了我的衣服而已啊！”
哪里有人听她说话？！窄窄的楼梯上塞满了人，几个大汉和那青年互相推搡，不知是谁撞了她的后腰，她差点一个飞扑栽到楼下去，虽然大婶抱住了她，可是头上的斗笠却掉了下去。
全场变得死一般地寂静，没人再关心那几个外地人，所有人瞠目结舌地仰望她，空气中传播着“女神”的窃窃私语，初月有些不知所措，她眼睁睁地他们用疯狂崇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然后——
对着她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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