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1

炆灿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重晏啊重晏，外人眼里你是个混世大魔王，怎么忽然变成跟屁虫了？！”

        重晏笑嘻嘻地和她斗嘴：“我倒不知道这路居然是你开的，我走不走这条道儿难道需要你同意？”

        炆灿嫌弃不已地啐了一口，像是懒得争辩一样就想绕过他去，刚走两步像是落下了什么，回头牵起初月的手便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初月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得闭嘴不言。她被这样拖着走，走了老远忍不住回头看——漫天柳絮中他一直站在原地远远地眺望着她，黯淡的眼神中竟有一丝丝落寞与凄凉。

        初月一怔，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啊……

        她简直不明所以，明明被拒绝的是她啊，他落寞个什么劲？她狠了狠心，扭过头不再看他。

        轩辕山高大险峻，她们足足爬了大半日才到山顶。山顶上霞光紫气缭绕，隐隐似有馨香，初月走完最后一程，才发现这山路的尽头，已经有人等候她们许久了。那是个看不出年岁的男人，面容和蔼敦厚，看着非常可靠。他笑意满满，开温柔地笑道：“欢迎回家。”

        初月一愣，咦？这是对她说的吗？她正奇怪，结果下一秒炆灿从她身后蹿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过去、抱住他：“会津我回家啦啦啦啦！”初月见他们抱在一处，暗暗责怪自己自作多情了，瑞兽麒麟怎么会认得她呢？还好刚才没搭话，要不然岂不是闹了个笑话？

        他们二人在大门口寒暄了几句，便热情地叫她一起进屋。她入了大门打量了一圈发现，和自己想象的仙门大户似乎差别甚大——唔，好农家乐啊。并没有什么威严雄壮的建筑和雕像，也不见任何曾经辉煌却破败斑驳的残旧景象，除了普通的亭台楼阁便是满坑满谷的花草树木，后院甚至还种了不少菜。与其说是古老神秘却没落的仙门，倒更像是凡间的旅游吃斋圣地。

        她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回头，身后哪里有人？她一阵怔忡，瑞兽麒麟叫了她一声，她骤然回过神来，陪笑道：“您好，我是、我叫初月。我第一次来，比较好奇……”

        麒麟和蔼地说：“叫我会津就好。”

        初月哪里敢直呼百兽之王的名字？她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上古神兽，我怎么敢冒犯呢？”

        麒麟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你叫炆灿姐姐，可明明我比她辈分还小……”

        能想象一个前一秒还无比稳重的老前辈忽然下一秒哭丧着脸撒娇吗？初月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觉得他长得老的意思。在他的柔情攻势下，她万分艰难又胆颤心惊地喊了一声“会津”，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敛了眼泪。

        他说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他要亲自下厨做晚饭迎接客人。炆灿欢呼一声，说要睡一会儿再吃晚饭，会津便让初月随意玩耍。初月有些跃跃欲试：“真的可以随便看吗？”刚刚出门的炆灿伸回了脑袋，对她眨眼睛：“随便看，就当是自己家。”

        初月当然开心能四处参观。她一个人随心所欲，只觉得这里那里……哪里都特别好看，哪里都特别合她心意。她方向感极好、不会迷路，索性瞎逛了起来，走到哪儿算哪儿。快到傍晚的时候，她正好逛到藏书楼，进去一看，有一块竖了不知多少年的石碑立在门口，上面写了一句话——轩辕山弟子请按藏书顺序练习武功心法，不得冒进、不得心存侥幸，否则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初月心里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古老神秘的仙门大户，讲究！

        她绕开石碑进了屋，环视一圈：只见这楼里有无数层，每一层都摆了无数书架，高耸入云端，藏书者甚多，一步踏入好似深入迷宫；一楼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书架、一本书都没有，只有几个巨大的、足足有两人高的石雕。

        最前面各有一座龙、凤、麒麟，如门神般镇守在门口。乍一看好似差不多，但是仔细一瞧，只有这脚踏星云电的麒麟雕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龙和凤凰的手艺不过尔尔，尤其两双眼睛，甚为滑稽好笑；

        往里还有三座雕像，为首的便是巨兽混沌，这是唯一施了法的石像，周身的细碎沙石如烟雾般缭绕在它身边，只是神情颇为祥和安宁，丝毫不像威严可怕的上古凶兽；排第二的乃是一条比前面那龙还要硕大的、带了一对翅膀的龙，初月认得，这便是《古今凶兽图考》上记载的上古神兽应龙了；再往后，却是一块浑圆的原石，并没有做任何雕刻，仿佛在等人下刀。初月左思右想，忽然一拍大腿——这雕像是属于上渊的吧？听炆灿说他现在人在昆仑墟琰姬大人那里服役，只怕等炆灿和他换了班，他才能回来给这块原石刻上自己的样子。

        她摸了下那块石头，又走了两步，一楼走到这里已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然而不知怎的，她心头冒出一股异样。她转身站在原地，看了看混沌、应龙和那块原石围绕起来的那个半圆，再看看自己脚底下，正好是这个半圆的圆心——不对，这布局不对，这里应该也有一座石像的。

        仔细回想下，那个混蛋说过他有一个师傅，炆灿也提起过她和上渊、重晏都是师出轩辕山，所以，这个位置确实应该有一座石像，正是轩辕山真正的主人。可是她找了许久，确认没有第七座石像了。

        她满腹疑窦，摸回大厅去，会津早已摆好了饭在等她。饭菜全是鱼和肉，都是她爱吃的，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可是她莫名其妙很介意那座石像，吃得就很少。会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炆灿则完全没注意到，她最先吃饱喝足，边吃饭后甜点边随意地问：“会津啊，当年姑——当年那谁补天柱后留下的蛇皮，你还留着吗？”

        蛇皮？初月塞了一口鲈鱼，虽然反复和自己说不能抱太大希望，但是听到这个词还是忍不住竖起了猫耳朵。

        大厨会津只顾着布菜，听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摸着脑袋疑惑道：“留着啊，她的东西我都留着，你要那个干嘛？”炆灿一听，丢下糕点，拍了拍手道：“我有用，找给我吧。”

        然而并没有找到。原本自信满满的会津在地下藏宝阁里找了许久，那个据他所说装着蛇皮的锦盒居然不翼而飞了。炆灿急得冒火：“你再仔细想想啊，是不是你哪天拿出来晒、忘了收回来了？”

        会津不甚热衷的样子：“轩辕山的一草一木我都清清楚楚，这个蛇皮我确实没拿出去过。”炆灿急得嗓音都高了：“那你说放哪儿去了吗！”

        会津停下来，有些受伤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炆灿吼完自己也是惊呆了，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初月，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拿背对着他们。她不肯说，会津便把询问的视线转向了初月。

        失望这种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初月这次确实不难受了，只会想“哦豁你果然运气特别差”。她凑上去低声耳语道：“这蛇皮是姐姐为了我找的。”会津皱着眉头：“你要这个做什么？”

        初月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说，这个可以让我的元神附在上面……”

        会津看着她倒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埋头翻找，这次和刚才比仔细了许多，可以说是把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他本人更是忙得满头都是汗，边找边嘀咕到底跑哪儿去了。初月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命里带点儿背，此刻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她和会津说别为她费劲了，会津根本不理她。于是她索性抱着看戏的心态，直接找个台阶坐了下来。

        命运这因缘际会真的很难讲，若说她运气不好，她却接二连三遇到上渊、丹枫甚至还有瑞兽麒麟和凤凰相助；若说她运气好，当初一只冰封的、胖胖的虫子都能碾碎她的生机，现在连久放的旧物也找不到了。她不由地叹了口气，天机不可窥探啊，还是放平心态一切随缘比较好。

        不知怎的，身后似乎有叹息声，她骤然回头——待看清那人后，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她都已经接受这般无常的命运了，能不能烦请老天爷把这货带走？！

        炆灿也看到他了，她现在心情极差，直接对着他在掌心燃起了火焰。对面的会津一看便高声呵斥：“你赶紧把手心里的东西都灭了！这里的宝贝不少都是陈年书画竹简，凤凰天火的一个火星子就全点着了。是你赔得起还是我赔得起？！”见她还是不服气，会津叹口气，转向屋外斜靠着墙壁的重晏说：“你都站那儿那么久了，有什么想法赶紧说，说完赶紧走，真打起来我可不管。”

        初月微诧，随后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重晏就是轩辕山的弟子，他和麒麟会津相识也正常。

        重晏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他抱胸说：“我刚才就注意了，这地下室的结界都在，也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所有的宝贝也都好好的——”

        会津皱眉道：“所以呢？”

        “结论就是，要么是你放在其它地方却忘了，要么就是被自己人偷偷拿走了。”

        这下会津愣住了，他站在凌乱的宝物中思索了许久，最后蹙眉和炆灿对视一眼：“你知道我记性的，我确信我就是放在了这里。”

        炆灿也紧张起来，她一把熄灭了手中的火，低声喃喃道：“自己人偷的？轩辕山就这么几个人，你我都不可能。”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重晏，“你也姑且先排除掉。那还剩丹枫和上渊，丹枫根本不知道地下室、也进不来；上渊的话……上渊在昆仑墟啊，他要蛇皮做什么呢？”

        她掰着手指头做排除法：“就是没有啊，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动机——”话音戛然而止，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显然会津和她想到一起了，二人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重晏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看来你们都猜到是谁了。”

        屋里就四个人，初月弱弱地举手：“只、只有我没猜到吗……”

        重晏摩拳擦掌地磨着后槽牙：“一个找死的人。”

        初月：“……”说人话。

        小可爱会津凑过来和她解释道：“他说是一个叫闾阖子健的神兽。是他师弟，和他不对付，两个人见面就撕，你死我活的那种。万一遇到他们俩打架，你一定要躲远点，拦不住的。”

        初月心下一动，想到藏书楼中的六座石像：“是应龙吗？”

        这下会津惊讶了：“你见过他？”

        “没有没有，我刚才在藏书楼那里见到了应龙的石雕，都是我猜的。”初月正好想起那些石雕怪异的摆位，索性一起问了，“那他的师傅呢？我总觉得那里差了个雕像，应该有第七尊石像的——”

        背后一阵骚动，她吓得回头望去，居然是重晏绊了一跤，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炆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说道：“哎呀，什么石像什么第七座第八座的，那就是会津整天待在山顶上、无聊拆家随便摆的，他摆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啊，你不要过度解读哦。对吧？会津！”她边说边向会津拼命眨眼，后者则摸着脑门点头称是，居然连重晏也帮着搭腔。

        初月：“……”你们演技真的好差哦。

        她才懒得拆穿这群演技拙劣的人，既然他们不想说，她毕竟也是个外人，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炆灿说，先休息一晚上，明日便去找闾阖子健、让他把蛇皮交出来。她话音刚落，转念一想，没好气地瞪了重晏一眼：“我们明天去找人，你可别跟着我们哦。”

        重晏戏谑地瞧着她：“走地鸡，你知道去哪儿找他吗？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炆灿挑眉：“有会津啊，等他占卜到了闾阖子健的位置，我去找他便是。”

        重晏嗤笑：“然后呢？找到他你打算怎么办？会津不能下山，你又没有法力，等你到了他早跑了。而且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要让初月去对付闾阖子健？”

        这种灵魂拷问，直接把炆灿给问倒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初月，初月一怔，她绝不是上古神兽应龙的对手啊。

        炆灿艰难地拉扯着：“你的法力不也被——被封了吗？就算加上你也不过是凑人头，我们仨加一起都不是闾阖子健的对手。”

        黑暗中的重晏缓缓走出阴影，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边摩挲着手中的戒指边喃喃道：“他现在也是菜鸡一只，而且，谁说只有我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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