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闾阖子健火上浇油:“师傅,你看到了?我说他猪狗不如,没说错吧?”
重晏冷笑:“我猪狗不如?你又好到哪里去?你折磨我的时候手软过吗?”
“你把我灵肉剥离、藏匿我的真身,至今都不还给我,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那又是谁先动手的!”
二人互相指责、翻旧账,西姮听得头痛无比,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她的两个徒弟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重晏不再行口舌之争,举起三昧真火,当真是要烧死闾阖子健。西姮心道再晚一步,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她救人心切,没有多想便抬手隔空抛一个锁神栓、用灵力扼住重晏的手腕。重晏杀红了眼,浑身尽是可怕的戾气。此时忽然有人拦他,他看不都看,便要将手中的三昧真火投掷过去,在看到阻拦他的是西姮的时候,骤然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眼中诡谲的赤色消失了,和刚才仿佛要毁天灭地的妖魔判若两人。西姮刚才一时情急,动用了灵气施法,此刻反噬来袭,她只觉得仿佛有千万只白蚁钻进了她的心口,还有只无形的手揪住她后脑的神经来回碾压,不仅如此,她施法动用的三根手指已经全部骨折,所谓十指连心,疼痛便十倍、百倍地落到她身上。
她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眼前一片空白,身体失了重,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塌上,旁边地上坐着一个人。
是重晏,他眼底通红、满是血丝,见她醒了,便掏出一块手帕,要给她擦掉额头的汗。西姮丝毫不领情,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她手指断了,手上根本没有力气,一动便隐隐作痛。她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扇出一点风罢了。
就这样一个巴掌,打在脸上能有多疼?可他就是被这个巴掌狼狈地打偏过了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努力朝窗外看了一眼,一片安宁,想来闾阖子健已经趁机逃跑了。
她在心里惨笑,也行,能跑一个是一个。
重晏缓缓转头,声音暗哑:“我刚刚给你接了骨,这次走运,手指断了三根,下次不听我的、再用功,可就说不准了。”
他边说西姮边冷漠地打量他,话音刚落,西姮便冷笑道:“死了也罢,早点灰飞烟灭,我也就用不着亲眼目睹同室操戈、戕害同门的悲剧了。”
她指着他的脸,手指微颤:“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来?”
她话音未落,重晏便倏地弹起来,如同受伤挣扎的困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半晌忽地停下来,边点头边惨笑:“不错,你说得对,我确实猪狗不如……”
他摊开双手狂笑:“我若不是畜生,我怎么会想那样对我的恩师?师傅,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多恨你吗?我恨你把我一手带大,我恨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恨你是我师傅!”
他的瞳仁变成了红色,行状似疯魔。他高声控诉,仿佛已经压抑了千百年:“我早就不想做你徒弟了,多少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混帐事,我在夜里、在梦里早就做过无数次了!”
西姮瞠目结舌,她不知道她这个徒弟到底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半晌,他渐渐平复了呼吸,眼睛也变回了寻常的颜色。他耷拉着肩膀,出门的时候低声说:“师傅,您别再运气了,大不了我一把火烧了轩辕山,我和麒麟还有这漫山遍野的生灵,我们陪您一起死。”
说罢开门便走。麒麟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趁这个机会想从门缝里钻进去,被重晏一脚踢得老远。
他这一走,又是大半年不见踪影,西姮手伤颇重,全靠麒麟找来草药,她医术极差,再翻医书、现学现用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将活血化瘀的药全怼上去,边怼边在心中默认她师兄传今医神|的名字。
信仰的力量战胜了医盲,她的伤势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手上的指环不仅限制了她的灵力,还削弱了她的体力,她顶多在园子里转一转,有次尝试着想走到山腰,半路上累得头冒金星、直不起腰,最后被麒麟背了回去。
她活了这把年纪,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这么废物过。又羞又恼之余,她开始自我反思,教育的道路上她到底行差踏错了哪一步。
答案就是没有,她死活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记恨她。
西姮不甘就此吞下教育失败苦果,某个夜晚她正在烛光下忍痛奋笔疾书失败总结,麒麟趴在她脚边无聊地打着呵欠,忽然他竖起身子,伸长了脖子看向窗外。
麒麟嗅着鼻子,过了一会儿又闭上眼趴了回去,西姮见他这样,心下一动,走到窗边开窗一看——
果然,正是失败案例本例。此刻他若无其事地侍弄她窗外石桌上的昙花,甚至和西姮点头打了个招呼。
西姮:“……”
等下她是不是触动了什么结界、穿越到几千年前了?
重晏低头看着她包扎得乱七八糟的手,转头继续摆弄花,还说:“你还挺会‘照顾’自己。”
西姮:“……”很好,她没穿越。
西姮努力回忆自己刚刚呕心沥血总结的教案——对待叛逆期的徒弟要循循善诱、要锲而不舍,她一个长者,让着点年轻人是应该的嘛,只要能把孩子指引到正途上来,受点气又算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动气,正要说话,却被重晏抢先了一步。他说:“闾阖子健已经跑没影了,我在这里各处都布置了结界,你别指望他能再回来救你。”
提起那个只顾自己逃跑的二徒弟,西姮干笑两声,呵呵别再提另外一个失败案例、揭她伤疤了行不行?
她望天:“只要你们别互相下死手,跑了就跑了吧。”
他冷哼一声:“他运气好、溜得快,下次再见我不会再手软的。”
西姮蹙眉:“重晏,你明明手下留情了。之前我虽然一时气急、打骂了你,可事后一想,你武功远在子健之上,你如果真要置他于死地,这一千多年你多的是机会,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他斜眼看她:“手下留情?好,我答应你,下次不会再用三昧真火了。”西姮还来不及欣慰,他紧接着又说:“我会用离火把他元神点着,做成天灯挂在你窗外,让你们师徒朝夕相伴、再续前缘,怎么样?”
西姮气结:“你——”
重晏步步紧逼:“舍不得了?那好,那我直接投降,让他杀了我,把我的尸骨抽筋扒皮、去肉拆骨,放在轩辕山脚做镇山法器,又如何?”
西姮心中默念“我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默念三遍后轻声说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信有什么事情真能让你们互相仇恨至此,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话音未落,重晏忽然脸色阴鹜地把昙花狠狠掼在地上,盆栽和花碎了一地。西姮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拿花撒过气,他知道她喜欢花。
“你终于闭嘴了?”他不耐地打断她,“你省省吧。我和他就是这种你死我活的关系,谁劝都没用。”
“我不信,那你怎么解释以前没有杀他?”
他冷笑道:“光凭他我还不放在眼里,如果不是——”
他蓦地噤声,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她背后,西姮奇怪地扭过头,发现他看的是麒麟——
原本百无聊赖趴在地上小憩的麒麟,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亮出獠牙,鬃毛竖立,脚下的星云电哔哔作响,明显是进攻状态了。西姮环视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她如今就是个堪比人肉盾的废物,得保护好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朝麒麟靠去,边挪步边低声问:“会津,怎么了?”
麒麟没法回答,他浑身紧绷,走过来护在西姮面前,匍匐着上半身,然后忽然朝窗外的空地上放出一道星云电!
西姮暗叫不好,有入侵者!
她的轩辕山成打架斗殴打卡圣地了。
重晏显然也感觉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西姮碰了下手指的伤处,没有疼痛感,她立刻知道了——这是个梦境的结界。在梦里所有的摆设和轩辕山顶一模一样,其实她和重晏、麒麟的真身在现实中已经睡着了。
西姮诧异,轩辕山上都是她亲自设下的结界,她虽不能使用法力,但这些结界依然有效,居然有人可以越过她的法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新的结界,还把他们都拉了进去。
她还在疑惑中、猜测这到底是什么结界,重晏已经撒丫子开始跑了!
西姮已经不打算叫他了,呵呵被徒弟抛弃也会习惯的。
她还没来得及自嘲,就看到了恐怖又诡异的一幕——
重晏的双腿不停地跑,可是他的上半身还留在原地!
他没瞎,当然也能看到自己的腿跑了,他高声叫着“腿来!腿来!”,可是双腿没有眼睛,跌跌撞撞好半天才找到另一半身体。这下重晏不敢再乱跑,他脸色煞白,面露恐惧,轻易不敢动弹。
西姮震惊,她养育重晏少说也有几千年,他是她最骄傲的徒弟,记忆里他一向高傲又意气风发,打遍三界鲜逢对手。即便打不过,他也从未露怯。
这是她第一次见重晏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
不等西姮猜测来者的身份,眨眼间重晏死死抱着头,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袋,他哀嚎着摔倒在地,地上的碎片都扎进了皮肉里,很快流了不少血。
重晏咬碎了牙,满头都是汗,他喘着粗气,忽然仰头叫着“青龙!青龙!快来!”西姮认得这法术,他在使召唤术、召唤一个人。
西姮好像听过青龙的名字,一时想不起什么来头。她冲出屋子,努力按住因痛苦而不断打滚的重晏,焦急道:“哪里痛?重晏?重晏!告诉师傅,哪里痛?!”
他的脖子和额头全是凸起的青筋,他还用手拼命抠自己的嗓子,他的眼珠凸起、像是要蹦出眼眶,可是一个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西姮再医盲也知道,他这是溺水的样子,他在梦境里快被淹死了,入侵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给重晏编了一个溺水的梦,然后把梦境和他的现实调换了过来。
梦中梦,真是布结界的高手。
西姮还有什么法子?
她破结界的能力一般,就算能找到阵眼,只怕找到的时候重晏已经淹死了。
她焦急万分,脑子转得飞快,忽地灵光一闪——她想,这样危急的关头,他拼命地叫一个叫青龙的人,想必召唤的一定是可以救他命的人。
不及多想,不顾及后果,她抬手便施法使出了召唤术!
预期中的反噬如期而至,她立刻又疼得昏了过去。倒地之前,她隐约看见重晏身边一股青烟,一个皮肤黢黑、结实莽撞的青年现身在一团蓝色的光芒中……
她就一个念头——重晏啊重晏,师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封了我的法力,如今我能做的实在有限,若是这个青龙救不了你,也是你自找的。
不知过了多久,西姮再次被痛醒。
太痛了,她这次施展的招数,远比之前的锁神栓要强大,出手瞬间便知道不妙,当场疼昏过去简直理所当然。
她艰难地举起双手摊在眼前——还好,十指尚在。
她依然躺在自己的塌上,房间里无比昏暗。她艰难地坐起来,然后在房间角落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重晏。
他瘫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容苍白,像是被困的小兽。
很好,西姮心想,昨日重现了这是。
他的声音暗哑,低到几乎听不见:“你昏迷了一个多月。”他一眨不眨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啊。”
西姮叹息,都是为师不德欠下的债。
她张口,嗓子疼得冒烟:“我救你,一如我当日救闾阖子健,你们是我的至亲,我保护你们是应该。所以,你也不要再说什么点天灯之类的话气我了。”
“至亲?!”他边笑边抖动着肩膀,“这就是你冒死也要救我的理由吗?”
西姮这才发现他一直把手别在身后,姿势说不出的奇怪。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这才把双手拿出来,光线昏暗,西姮分辨了好一会儿,看清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十指关节青紫、双手沾满血迹,至少两根手指被掰断,伤势不比她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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